真心
「為什麼一定要走!」流光煩躁怒吼:「你告訴我,我做什麼你才肯留下來?只要你說,我都會去做。」
薔薇輕輕搖頭:「我想留下來的時候,靖王什麼都不做我也不會走,可是如今我不想留下來了,靖王無論做什麼,我也終歸要走的。」
「為什麼!」流光的表情猶如一隻困獸:「你不是說喜歡我么?既然喜歡我,又為什麼不留在我身邊?還是說你所謂的喜歡根本就不過是隨便說說,從來都沒有真心喜歡過我?!」
「真心?」薔薇一怔,似是想不到流光的口中竟會吐出這個詞語,悠悠的重複一遍,語調忽然轉的有些戲謔:「靖王憑什麼跟我說真心?」
「我……」流光怔愣,張口吐出一個我字,停了一下才說道:「自然是憑我的真心。」
「是么?」薔薇輕笑:「靖王的真心,是在旭日曾對我放下的那一顆么?」
夏夜中陰冷的宮殿里,一個是高高在上的征服者,一個是狼狽不堪的囚徒……
一個人表演精湛,唱念俱佳,一句「我曾對你放下真心」,讓另一個人的世界,轟然崩塌……
那時只想著要怎樣傷害,怎樣才能更痛,卻從來沒有想過,這樣的傷害,有一天,會連想要彌補的方法都找不到。
「薔薇……」握著她的手猛然一緊,從未有過的急切與緊張:「我不是……」
「靖王!」輕喝一聲止住流光的話,薔薇目光平靜的盯著流光,輕聲說道:「那天,我在門外……」
那天?
那天是哪一天?
流光的腦海里紛亂的閃過許多畫面,這些畫面飛馳而過,重重疊疊,然後忽然定格在幾天之前:
燒著暖暖炭火的房間里,陸霖修拍著桌子質問他:薔薇對靖王到底算是什麼?難道靖王對她根本就是逢場作戲?
他眸光橫斜語氣輕佻:連你都知道我是逢場作戲。
門外有人靜靜而立,然後緩緩退去,他心裡還在想,這個送東西的小丫頭倒是聰明,知道這個時候,斷然進來不得。
可是那個人……
怎麼……
怎麼會是薔薇?
「薔薇,你聽我說……」伸出另一隻手去抓住薔薇的胳膊,彷彿不如此做,她就會立刻消失在自己眼前。
「靖王不必說了。」薔薇極快的打斷流光,面容平靜的一絲波瀾也不起,說出的話卻是殘酷的讓人心驚:「因為靖王說了……我也不信。」
「薔薇……」握在她胳膊上的用一點一點用力,箍緊,帶著最後一絲期望問道:「若我說,我真的是真心呢?」
薔薇靜靜的望著流光,良久,卻是一語不發,只是慢慢的轉開了眼睛。
心中驟然一陣抽痛,怎麼會?怎麼會!
他拿著溫言軟語柔情蜜意去騙她的時候,她仰著臉,睜著一雙溪水般清澈的眸子淺淺的笑,對他說的每一個字都深信不疑。
無論他怎麼傷她,算計她,她都當作看不見,只是微笑的站在他身邊,站在他一轉身,就能看得見的地方。
可是如今他真的把真心拿出來給她看,真的想要把曾經的那些騙局都變成真實的時候,她居然轉開眼睛,她居然對他說……
她不信!
巨大的恐慌感潮水般襲來,將要失去的恐懼緊緊的攫住了流光的心,就像林妃病逝那一晚,任憑他怎麼向上天懇求,她都再也無法睜開眼睛。
胳膊上猛然傳來一陣巨痛,臉也被一隻手強迫著抬起,對上流光幽暗中散發著狠厲的眸子:「你不信對不對?可是沒關係,你信也好,不信也好,這輩子,你都註定無法離開我身邊!你想逃,那就儘管逃,可是你逃一次,我就抓一次,無論你逃多少次,你最後會回來的地方,只有這裡,只有我身邊!」
流光身上驟然爆發出的戾氣在一瞬間驚嚇了薔薇,她平靜的眸中快速的閃過一絲慌亂,卻又隨即歸於平靜,只皺眉開口說道:「何必一定要鬧到這樣,你現在放我走,我們還可以好聚好散……」
「好聚好散?」流光語聲邪魅:「我們不會有散,我們會一直在一起,直到我死!」
「也許是我死?」薔薇笑。
「不可能!」流光厲聲阻喝:「我一定不會讓你死,只要我活著一天,你就一定會好好的活著!」
也許是薔薇的那句「死」驚嚇了他,流光忽然毫無徵兆的再次用力吻上薔薇的唇,牙齒毫不留情的在薔薇唇上用力一咬,薔薇只覺得唇上一痛,一股咸腥味便在口中緩緩蔓延,然而這股味道還沒有來得及完全蔓延開,就被流光舌尖一卷,全數吞進自己的口中。
離開薔薇的唇,定定的盯著她的眼睛:「你看,你的身體里有我的血,我的身體里也有你的血,我們註定就是在一起的,逃也逃不掉!」
「留我下來,你一定會後悔。」
「如果不留你,我才會真的後悔!」
薔薇苦笑:「流光,也許我會恨你……」
「隨便你,你怨我也好,恨我也好,無論你對我怎麼想,我都絕不會讓你離開我身邊!」將額頭緊緊抵在薔薇額上,流光一字一字賭咒般說道:「絕、不、會!」
近在咫尺,遠隔天邊。
薔薇忽然湧起一種很疲憊的感覺,她眨了眨眼睛,輕聲說道:「我累了。還有,你捏的我很疼。」
流光一怔,下意識的鬆開一直握在薔薇臂上的手。
直到此時,才注意到薔薇為了趕路方便,穿的單薄,想起這個女子有多畏冷,心下又是一陣不甘,這麼畏冷的人,居然為了離開他,不惜在這樣的天氣里連日連夜的趕路。
然而想歸想,手上卻是動作利落的將外袍扯下,牢牢的包裹在她的身上。
可惜他是練武的人,一向不會穿的很厚,這件外袍,實在起不了多大的作用。
一聲呼哨喚來赤狐,抱著薔薇極快的躍上馬背,本想將她安置在身後,好讓自己來抵擋疾馳中的寒風,薔薇卻伸手阻止了他。
她笑著說道:「還是坐前面好,我好久沒睡,萬一睡著了掉下去怎麼辦?」
流光盯著薔薇略嫌蒼白的面色看了看,沒有說話,只是將她的衣服裹的更緊一點,盡量讓她窩在自己的懷裡,然後狠打一鞭,驅著赤狐儘快原路返回。
流光本以為薔薇只是說說,可是沒想到,她居然真的在馬上睡著了,身子窩在他的懷裡,呼吸淺淺,睡的安祥而又寧和,好像可以一直就這樣,睡到地老天荒。
流光下意識的控制馬速,讓馬顛簸的不至於太厲害。
睡著的薔薇有種無害的清澈,那張因為缺少血色而微微泛白的唇,也不會毫不猶豫的吐出那樣絕情的字句。
流光一手摟緊薔薇的腰,忍不住想,其實就這樣到地老天荒,也沒有什麼不好。
在很多時候,無知都是一件極幸運的事情。
如果流光知道懷中這個女子安詳的睡顏,只不過是因為毒物在不斷的侵蝕著她的生命,恐怕就斷然不會這樣想了。
回到谷外的時候,厲玄己經命人就地紮好了營帳,因為急奔而掉隊的薔薇軍也都陸陸續續的趕了上來。
跳下馬一語不發,只小心翼翼的將懷中的女子抱進營帳安頓好,將火盆架到最暖,然後由身後摟著她,滿足的睡下。
……
「厲侍衛,你覺不覺得王爺最近有些奇怪?」岳陵拍馬走到厲玄身邊,皺眉問道。
他們回嵐歌的行程當真稱得上緩歸二字,去的時候只用了一天一夜,可回來,卻己經是第四天,才堪堪走到京郊。
「哪裡奇怪?」厲玄問的有些漫不經心。
「我是說對薔薇姑娘。」岳陵伸手指指前方的馬車:「我覺得這兩天靖王都快把薔薇姑娘拴在身邊了,吃飯,睡覺,走路,甚至連偶爾出來巡查一下都要將薔薇姑娘牢牢的牽在手裡,我看再這麼下去,他們兩個乾脆長在一起算了。」
厲玄的眸子閃了閃,他不太清楚主子和薔薇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可是知道當年那些事情的真相之後,在主子心裡引起的震動一定不小,他現在如此著緊薔薇,想必也是為了這個原因。
倒是自己,當年那件事情,不知該怎麼向薔薇說一個謝字?
「厲侍衛?」岳陵看厲玄不理他,不由輕叫。
「哦……」厲玄回過神,淡聲說道:「主子的私事,我們還是不要管那麼多的好。」
「咳……」厲玄這麼不軟不硬的一句不由讓岳陵有些尷尬,乾咳了一聲,岳陵換個話題又問道:「厲侍衛,你這半邊頭髮為何一直垂著?就不嫌擋眼睛么?」
「不嫌……」厲玄直覺的回話,卻突然怔住,因為他突然想到了一個答謝的方法,轉身對著岳陵沒頭沒腦的問道:「岳統領,你有沒有梳子?」
「梳子?」岳陵一頭霧水,卻仍是說道:「我一個大老爺們,哪裡會有這種東西?哎,你要梳子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