訣別
「靖王!」經流光這麼一打斷,韓充己經快速的緩過神來,轉身朝流光拱手一報,沉聲說道:「請靖王切勿被這女子巧舌如簧所蒙蔽,老臣今日到此,實乃事關重大,情急之下才失了禮數,不過老臣來此之前,己然派人進宮去通稟皇上,想必皇上的使者如今己在途中,稍後即可到達。如果今夜之事有什麼地方冒犯了靖王,還請靖王不要見怪。」
流光淡然說道:「韓閣老忠心為國,本王豈有見怪之理。」
雖然嘴上這麼說,流光心中卻是深知,僅憑這麼一件小事,斷然無法徹底扳倒韓充,而對於韓充這樣的人,能夠一舉扳倒便罷,若是做不到如此,還是不要輕舉妄動為好,否則的話,他防備更甚,反而更不容易下手。
「多謝靖王體諒。」韓充執禮甚恭,對著流光躬身一禮。
他雖然是韓太后的父親,又是當今雲皇的外公,但在爵位上卻要低於流光,他這麼多年來做的順風順水,與他小心謹慎的性格不無關係。
直起身來之後,韓充轉身薔薇,面色陡然變的冷厲,峻聲喝道:「薔薇,任你機簧巧辯,百般挑撥,本官與靖王也斷不會上你的當,如今本官問你,你深夜出府,去了哪裡?」
薔薇垂著頭,一語不發,剛才說的太多,所以現在,她己經失去了說話的興趣。
「你……本官問話,你為何不答?」韓充當官幾十年,還從未見過有將他漠視的如此徹底的人,先是冷嘲熱諷,擠兌的他幾乎無話可說,現在卻又當他空氣一般,一個字也不說。
薔薇仍是垂著頭,只盯著自己腰上的一片流蘇,誰都不看一眼,甚至連樂池也不看。
「大膽!」韓充就是再好的涵養,此時也是綳不住了,猛的喝道:「你以為你不說本官就不知道了么?你去的地方,是叛逆慕容垂的府邸,你自己本身,亦是慕容餘孽,而那個小廝,就是你的同黨!是也不是?!」
韓充幾句話喝的威嚴滿滿,饒是周圍根本與此案無關的侍衛人等,都忍不住覺得心中一跳。然而薔薇卻還是垂著頭一語不發,彷彿身外一切事情都己與她無關。
「你……你……」韓充只覺得自己的手氣的都有些發抖,終於暴怒的喝道:「來人,把她給我押起來,帶大理寺聽候審問!」
我看你嘴利,看你不把本官放在眼裡,本官倒要看看,大刑之下,你是不是還能這樣。
「是!」周圍滾雷般的喝聲,便有幾個京城衛要上前捉拿。
「慢著!」一道聲音突然插入,及時的制止了那群京城衛的動作。
「靖王?」韓充目光一掃,突然想起眼前這個女子數月之前還以靖王妃的身份陪在流光身邊,甚至幫他化解了三皇子突然出現的難題,傅雪嬌也一直說靖王對這個女子不同尋常,如此親密的關係,很難說二人之間有沒有什麼連結,
這麼一想,不由略略挺直了胸膛,打著官腔說道:「靖王,這個女子是三十年前慕容一案的餘孽,當時先皇可是下了嚴令,對慕容叛黨格殺勿論,這件事情事關重大,所以這個女子,下官恐怕不得不將她帶回大理寺,還請靖王行個方便。」
「哦,是么?」流光的聲音中存了幾分懶散:「請問韓大人,誰能證明她是慕容餘孽?」
「這……」韓充略一遲疑,卻仍說道:「安平郡主親眼所見,應當不會有假。」
「可還有其他證據?」
「下官自會儘力查究。」
「那也就是說沒有了?」流光眉毛一挑:「韓大人掌理刑獄多年,應當知道孤證不能成證。如今只有安平郡主一人的證詞,如何便能坐實她就是慕容餘孽?」
「可是靖王,此事事關重大……」
「聖旨到……」門外驟然馬蹄聲響,幾騎宮馬從遠處賓士而來,到了近處,為首一個身穿太監服侍的人滾鞍下馬,尖聲說道:「聖旨到,請靖王,韓寺卿接旨。」
韓充面色大喜,慕容家是朝雲的逆鱗,查出慕容家的餘孽,皇上必然不會手下留情,流光卻是眉頭一皺,他想起那日冥烈行刺之時流夜對著他狠狠說的那句:你瞞的我好!
這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欺瞞流夜的事情。以往理江湖事時,縱然有些不能說,也只是手段不說,結果總是要告訴流夜的,可是這一次,他卻是將流夜瞞了個徹底。
身在皇家,流光恐怕比任何人都知道,皇室中的兄弟之情,最難維持,哪怕只是一個小小的隙口,只要處理不當,就有可能變成致命之傷。
自己雖然只瞞了流夜這一件事情,可是在流夜心裡難免會想,自己既然能瞞他第一次,自然就能瞞第二次第三次,在流夜的心裡,對薔薇又會是種什麼樣的態度?
二人對望一眼,卻是一喜一憂,但聖旨當前,也就都跪了下來,口稱接旨。
那太監展開聖旨,尖利的聲音飄蕩在空氣中:「聞本朝驚現慕容餘孽,幸得靖王流光與大理寺卿韓充謹小慎微,先期查察,朕不勝欣慰之至。今著令將慕容餘孽收押大理寺,由靖王與大理寺卿協同合力,共同調查,查有實據之後,即時上報,欽此!」
聖旨宣讀完畢,韓充立時瞪大了眼睛,這件事情是自己今夜一聽說之後就立刻派人進宮通知皇上,因為深知雲皇對於慕容家的惡感,因此連太后也沒有通知,只以為雲皇一定不會手下留情。
可是這聖旨中,明明都是自己的功勞,怎麼卻硬生生的分了一份給靖王?
難道靖王早就知道此事,而且早己經上報給雲皇?
偷眼看了一下流光,韓充心中又立刻否定了這種想法,雖然流光面上平靜依然,但眼中滑過的一抹憂思還是被他敏銳的捕捉到,如果他真的早就將這女子的身份告訴了雲皇,又怎麼可能還有憂慮?
而且以傅雪嬌所說,靖王對這女子格外用心,那麼私心袒護,對她的身份隱瞞不報的可能性,也不是沒有。
對於這道聖旨,流光心中確實也有所迷惑。
流夜說這件事情是他和韓充一道察查,的確是有袒護他的意思,可是這之下的另外一層意思,卻也令他極為不安。
他覺得,流夜是故意把這件事情放在他的手裡的,目的,就是看他能不能秉公處理這件事,如果他秉公處理,那麼就說明他至少還值得信任,可若是他還和之前一樣有意欺瞞,那麼他恐怕,會徹底失去流夜的信任。
然而所有事情的關鍵都在於,薔薇,究竟是不是慕容家的人?
如果她不是慕容家的人,這件事情自然會好處理。
可若他查出證據證明她真的是慕容家的人呢?
其實又哪裡還需要證據,這些日子的相處,薔薇處處護著慕容家,拚命在他面前為慕容家辯護,這一點一滴,早都己經將她的身份說了個透徹。
他若是真的想查,怎麼可能會查不到?
只是,他自己心裡也清楚,慕容家是朝雲不可碰觸的禁忌,若是真的知道了薔薇的身份,那他與她的緣分,恐怕也就到此為止。
所以他讓著,避著,假裝不知道,甚至縱容,可就是不想真正用心用力去查一查薔薇的身份。
在他看來,反正慕容家的事情己經過去了這麼多年,薔薇又不過只是一個弱女子,就算她真的是慕容家的人,那又怎麼樣?
只要他當作不知道,那所有的事情就可以沒有任何波折的平穩運行下去。
所以當薔薇還以靖王妃的身份陪在他身邊的時候,他對她說:我要你做:靖、王、妃!
他說的那麼用力那麼真實,他是真的這麼想的。
這件事情,只要他們彼此不揭露出來,不讓它徹徹底底的曝光在眾人眼前,他就寧可當作一輩子都不知道這件事,與薔薇安然的生活下去。
可是薔薇為什麼就是不懂?
她為什麼一定要問他:你的靖王妃是誰?是薔薇?還是蓮華?
一個名字真的有這麼重要麼?
在他的心裡,只要陪在自己身邊的人是她,那叫什麼,又有什麼區別?
薔薇的唇角也揚起了古怪的笑意。
這道聖旨,真是道有意思的聖旨,既震懾了韓充,讓他不要太放肆,又表現了流光的兄弟之誼,最後,還體現了他身為帝王的寬宏大量:只要流光徹查此事,不再欺瞞於他,他就可以當他戴罪立功,既往不咎。
其實流光的心思,她又何嘗不明白?
早在君落羽試探著問她怕不怕傅雪嬌把她的秘密告訴流光的時候,她就己經笑著反問君落羽:你以為靖王真的不知道么?
流光用盡一切手段遮瞞她假公主的身份,流光的心意,她也不是感覺不到,可是人生在世,有太多的事情,不得不做。
而她必須做,非要做,不得不做的事情,就是她必須是薔薇,慕容薔薇!
因為這個世間,如果連她都拋棄了自己的身份,那就再也沒有人,會為那個被埋沒在污名中的家族,洗刷恥辱。
每一個人,都有每一個人必須要做的事情。
就像流光必須要幫流夜這將一場醞釀中的動亂消弭,她也一定,要讓慕容府的門庭,重新光耀起來。
所以她不能是蓮華,不能是公主,甚至不能是隨便什麼一個假的身份,她必須是薔薇,除了慕容薔薇,她不能是任何人!
就算是死,也要以慕容薔薇的身份,去死。
如果她不是慕容薔薇,那麼她這些年來忍受的苦,經歷的掙扎,又該算些什麼?
忘掉了自己的身分,對她而言,與背叛無異!
背叛自己。
「二位大人怎麼不接旨?」傳旨太監捧著聖旨站了半天,卻沒看到有任何一個人有動作,不得不出聲提醒。
流光與韓充不自覺的又互相對看一眼,這一次,韓充略略伸手,謙讓說道:「王爺請。」
流光也不客氣,雙手將聖旨接了,又謝了恩,一院子的人這才站了起來。
那太監傳完旨也沒有什麼別的事,告了罪,帶著人回去復旨。
韓充待那太監走遠,這才笑著和流光說道:「王爺,您看,皇上的旨意己經下了,那這人,我是不是……」
「韓閣老何必忙在一時?」流光語意淡淡的拒絕了韓充未說出口的提議:「雖然皇上說要將人犯收押大理寺,可是之前皇上也有說過,這婢女是公主蓮華帶來的,就是犯了什麼錯處,也得由公主處罰……」
「可是此事事關重大,涉及慕容亂黨叛亂一事,早己和赤焰並無關係,靖王這麼做,莫非是想抗旨不成?」韓充不待流光說完,立即出言反駁。有了聖旨在手,他的氣也壯了許多。
「韓閣老不必激動。」流光面上的神色依舊淡淡的:「本王又沒有說不將她交由韓閣老,只是這婢子畢竟是公主身邊的人,就是出了什麼事,也理應和公主支會一聲。本王的意思是,反正現在天也快要亮了,不如韓閣老暫時就將她留在王府,待公主醒來后,本王帶著她去跟公主說一聲,然後再親自送到大理寺,不知韓閣老意下如何?」
「這……」韓充望著流光心中卻在急速盤算,不明白流光打的是什麼主意,難道這靖王爺真的對這女子情根深種,為了她竟然不惜違抗雲皇?
「怎麼,韓閣老還信不過本王不成?」流光看出韓充的猶疑,自己主動說道:「不如這樣好了,韓閣老在我府外的兵將可以不用撤離,就守在本王的府外,本王帶這婢子見過公主之後,今日午時之前,必將她送到大理寺!如果遲了一點兒,本王都願以身領罰!」
「靖王這是說的哪裡話?」韓充連忙笑著打哈哈,看看此時己近五更,自己的衛隊又守在府外,就算流光想做什麼,這三四個時辰估計也是來不及,因此也就樂得做個順水人情,含笑說道:「聖上派靖王與老臣共同辦差,你我二人自然是應當同德同力,又焉有信不過之理?既然靖王如此說,那老臣就先走一步。今日午時,老臣在府衙恭候靖王大駕!」
「那就多謝韓閣老了。」流光面上也扯出一絲笑意,又對著厲玄說道:「幫我送送韓閣老!」
「是!」厲玄躬身應了,先走一步為韓充引路,韓充帶來的京城衛也都退到了府外,在各個出入口處把守。
樂池因為沒有直接證據證明他與薔薇是同黨,又有流光極力保下,因此此時只是失了那兩個京城衛的挾制,萎軟在地。
待所有韓充的人都退走,薔薇終於啟步走到樂池身邊,蹲下身子,將他口中布巾拿出。
「薔薇姐……」樂池一能說話,下意識的就開口叫薔薇,只是先是被毆打的極重,後來又被綁被關,嗓子乾的如被什麼東西卡住一樣,叫出來的聲音說不出的嘶啞。
「你什麼都不用說,我知道的,只是連累你了。」薔薇伸手為樂池抹掉眼角的一絲血跡,語氣酸澀。
「薔薇姐……」樂池忍不住又叫,只覺眼睛酸漲的難受,眼淚在眼眶周圍打著轉,幾乎就要掉下來。
方才被那些虎狼般的侍衛打的五臟六腑都快要移了位,他也沒叫一聲苦,此時薔薇輕輕一句「我什麼都知道」,卻讓他覺得滿心的暖意與情緒洶湧外泛,幾乎快要哭出來。
「真是沒羞。」薔薇忽然淺笑:「男子漢大丈夫,都己經十七歲了,還這麼容易掉眼淚,你以為你還是小的時候,一受了欺負就來讓我幫你報仇啊?」
樂池一怔,不明白薔薇怎麼突然提起小時候的事情來。
薔薇扶著樂池,眼光四下梭巡,她想要幫樂池解開綁束,但那些繩結都是刑訊時特有的系法,不懂得方法,還真的很難解開。
目光在四周看了一圈,忽然忍不住自嘲一笑,最好的兵器不就在自己手裡,真不知道還在找些什麼。
手腕一抖將匕首流螢落在手中,在樂池身上幾個重大繩結處輕輕一劃,拇指粗細的繩子應聲而斷。
薔薇一邊幫樂池撕扯下繞的極為複雜的繩子,一邊扶他起來,口中輕輕說道:「樂池啊,你什麼時候才能長大呢?個子要高一點,身體也要強壯一點才行。我雖然老說你矮,可是其實,我一直都很昐著看到你長高的樣子。你這麼一張娃娃臉,天生的討喜,要是長高了,一定是人見人愛的小帥哥一個。」
「薔……薔薇姐?」樂池任薔薇整理著自己身上的繩索,卻委實有些弄不明白薔薇這是怎麼了。
薔薇只是輕輕的笑,接著說道:「男子漢大丈夫,以後啊,可不能這麼輕易就掉眼淚,會招人笑話的。也不要太輕信人,害人之心不可有,可防人之心不可無。」
「還有,多少要學一點武功才行,就算你不想打人,可是至少也要保證自己不被人打才可以。你看今天這個樣子,要是再來幾次,你哪裡還有命在?」
「薔薇姐,你到底怎麼了?」樂池終於受不了薔薇莫名的嘮嘮叨叨,忍不住打斷了他的話大聲詢問。
然而周圍站著的侍衛等人,卻都不約而同的微微低下了頭。
這樣的話語,己經幾乎是在交待遺言了。
沒有轟轟烈烈,驚天動地,不過是些雞毛蒜皮雞零狗碎。
吃多一點,穿暖一點,不要被人欺負了……
這樣一點一滴的些微小事,啰啰嗦嗦絮絮叨叨的說出來,讓周圍的人只覺得,心底里洶湧澎湃,驚濤駭浪般的情感,卻彷彿只被開了一個針尖般大小的細洞,流,流不出來,壓,又壓不住,只讓人覺得就連空氣都開始變的粘稠,呼吸都無法順暢。
就連一向都薔薇印象極差的徐素秋,在聽到這些話時候,都不由自主的有些黯然。
就算這個女孩子真的是罪無可恕,可是這樣的下場,終究是太慘了一點。
薔薇低頭看著樂池,最後伸后在他腦袋上揉了一揉,笑著說道:「我能有什麼事啊?你受了這麼多傷,不疼么?靖王己經幫你請了大夫,快下去治傷吧。」
「可是……」
「那位兄弟,麻煩你。」薔薇向身側的一個侍衛側首一笑,低聲叫道。
那侍衛看了流光一眼,只見流光輕輕點頭,立時二話不說,上前去一把將樂池扛在肩上,向著後院走去。任憑樂池如何掙扎扭打,也絕不放他下來。
「你們先退下。」流光緩緩開口,任是誰,都聽得出他聲音里的壓抑。
周圍的人快速而無聲的消失在門庭中。
這個王妃到府中來了之後,雖然幾乎沒有怎麼與眾人見過面,可是每次見她的時候,她都只是淺淺的笑著,像一塊潤澤又溫暖的美玉。
府中的很多人從來都沒有接觸過她,可是說起她來,卻又每個人都不陌生。
他們聽說這個王妃是引魂師的傳人,她曾經奏過一隻鼓,安撫了所有在戰爭中死去的亡魂。
他們聽說這個王妃智計無雙,就連十胡,都是她親自定計又自願為餌才幫助靖王拿下的。
他們聽說金鑾殿上,這個王妃談笑風生,悠遊有餘,不動聲色間,幫靖王破解了太后的陰謀,化解了皇上的尷尬。
這個王妃的身上,從來不缺少傳奇,就算這些都太遙遠,那麼在這靖王府中,他們也時時刻刻都感覺得到她的存在。
也許他們沒有直接和她說過話,甚至沒有見過她。
可是他們看得見一向喜怒不外露的靖王這數月以來,不知有多少次流露出溫柔的笑意,又或者氣惱的幾欲發狂,甚至還砸了書房的桌子。
他們也聽得到永遠鼻孔朝天的安平郡主時不時傳來憤怒的咆哮,發誓總有一天一定要讓她嘗嘗自己的厲害,可是卻從來沒有實現過。
他們還發現陸小將軍和韓侍中竄門的頻率莫名的提高,雖然有時候回去的時候會很失望。
她總是靜靜的呆在自己的小院之中,沒有事情,很少出來。
可是出來的時候,她臉上一定帶著淺淺的笑意,眸子里全是和善的溫暖。
她喜歡埋頭在一些叫不上名字的藥草之中,以至於有時候在她身邊走過,總能聞到一股淡淡的藥味。然而這藥味不僅不讓人覺得難受,反而莫名的清爽,就好像太陽升起之前,草葉上第一顆晶瑩露珠的香氣。
誰都知道,她在王府中生活的並不算好。
她住在府中很偏的園子里,只有兩個丫頭。
靖王對她的態度忽冷忽熱,厲侍衛不喜歡她,徐嬤嬤對她有敵意,還有安平郡主無處不在的使套,下絆子,雖然有些圈套很蠢。
她在漫天大雪之中跪了整整一天,即使是一個普通的婢女,都不曾受過這樣嚴重的懲罰。
甚至還有人想殺她。
可是她從來都沒有流露過半分怨天尤人意思。
沒有事情,她從不去招惹事情。
事情來了,她也就那麼坦坦然然的迎上去。
她有時候也許很神秘,甚至這種神秘對於靖王府來說是致命的。
可即使如此,他們也奇怪的發現自己無法討厭她。
除了必要的時候,她總是存在的很淡薄,如果不仔細留意,你甚至感覺不到她的存在。
可是有一天她就要不在了的時候,你才忽然發現,原來她就在那裡,一直在那裡。
像空氣,像陽光。
你不留意,並不代表她不存在。
可是當她不存在的時候,你才會驚覺,原來她己經佔有了你的生活那麼多,她不在了,你連人生都會失色。
默默的退向一邊,將空間完全留給靖王和薔薇。
也許靖王也和他們一樣,一直都以為她可有可無,到了生離死別的時候,才發現原來那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周圍的人潮水般退卻的迅速又乾淨。
門庭處只剩下流光和薔薇。
流光一襲黑衣,束髻的布巾順著頭髮飄下金色的帶子,袍角一朵血紅色的薔薇迎風輕擺,不知道為什麼,今夜的這朵薔薇好像在笑,嘲諷又譏刺的笑。
薔薇披著一件黑色的斗篷,不太厚,這樣寒冷的天氣,那斗篷早己涼的和冰一般無異,以薔薇的體溫,並不足以暖熱它。
她全身上下都罩在斗篷里,只有一隻手微微露在外面,抓著另一邊的衣襟。
那隻手也許是凍的太久,泛出一種慘白色。在黑色斗篷的映襯下,更顯得對比分外鮮明。
兩個人靜靜的站在場中,誰也沒有先說話。
良久,終於還是薔薇先開了口:「靖王不是要帶我去見公主?現在己經快要辰時,公主每天這個時候,一定會醒來的。」
「你想要去見她?」
「是!」
「見她做什麼?」
薔薇輕輕一笑:「蓮華是我生命中很重要的人,我要走了,總該去見一見她。」忽然抬頭望向流光:「請靖王不要告訴她我被送進大理寺一事,她性子任性的很,如果被她知道,不知道又要做出什麼事情來,到時候,又要給靖王添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