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任
薔薇一怔,隨即反應過來冥烈是在說小麟子,心裏面黯然,她當然知道小麟子不是他殺的,可是被他手下所殺與被他所殺,又有多大的區別?
冥烈是飛星閣的閣主,飛星閣又一向以朝雲皇族為暗殺對象,幾天前的那場行動,很明顯是奔著朝雲皇族成員而去的。所有的人都有自保能力,只有小麟子沒有,所以他理所當然的成了犧牲品,無論是對朝雲的朝局動向,還是對飛星閣,都是一樣。
看到薔薇垂著眸子不說話,冥烈就知道她在想什麼,忽然伸出手去捏著她一邊臉頰毫不憐香惜玉的往外提,眥著牙兇巴巴的說道:「笨蛋丫頭,你在想什麼呢?本少爺說不是我做的,當然不僅包括本少爺本人,還包括整個飛星閣!」
「痛!」薔薇用手護著自己被冥烈揪起的臉頰,疼的眼淚都要出來了,可偏偏又不敢動手去拍掉冥烈的手,只怕他會揪的更疼。
然而聽到冥烈說出的話之後,她卻猛的睜大了眼睛,怔怔的看著冥烈,口中下意識的問道:「你說什麼?」
冥烈鬆了手,伸指在薔薇額頭上輕輕一彈,仍是一副兇巴巴的樣子:「笨蛋丫頭,本少爺那天只是想鬧一鬧而已,根本沒打算殺任何人,而且下手殺三皇子的那兩個侍衛,也根本不是飛星閣的人。」
「什……么?」薔薇看著冥烈,被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弄的有些蒙。
其實小麟子死了之後,她根本沒有怨過任何人,她把小麟子的死因全部歸結在自己身上,她不覺得小麟子是死於冥烈發起的行動,也不覺得小麟子是死於朝野上下的見死不救與漠然,她只覺得,小麟子之所以會死,只是因為自己那隻因為猶豫而停頓的手。
也所以,在突然見到冥烈之後,她不僅沒有恨意,反而連一點疏遠的情緒都沒有。
可是冥烈此時對她說的話,卻猛的將一場意外事件變成了一件陰謀。
冥烈特意冒著危險來找她,只為了對她說這一句話,當然不是會是特意來騙她。
可若冥烈說的是真的,殺了小麟子的人不是飛星閣的人,那麼又會是誰呢?
小麟子的存在干涉了誰的利益?誰一定要置他於死地?又是誰有那麼大的權勢,竟可以將刺客安排在護衛雲皇最貼身的侍衛里?
答案呼之欲出!
如今想來,刺向雲皇的那一劍是何等的敷衍,否則,怎麼會連一個風燭殘年又養尊處優的文臣都可以撲身擋住?
除了刺客有意放水,薔薇己經委實再想不出其他的答案。
可是,應該不會啊,他明明答應自己了,他答應自己會放小麟子一條性命的。
她與他之間雖然有著種種的不得己,可是從開始到現在,他卻從未騙過……
思緒至此猛然卡住。
從未騙過自己么?
恐怕也不盡然,他明明說過,我曾對你放下真心,可是結果呢?
突然抬起頭,直直的望著冥烈,一字一字的問道:「冥烈,你與靖王的約定,是什麼?」
這個疑問盤旋己久,她問過流光,流光對她說:與你無關。
於是她就不再問,她願意相信流光所說的話,流光說與她無關,那就真的與他無關。
可是如今,這個疑問卻比任何時候都清晰的浮上了心頭,逼的她不能不問。
冥烈若有所思的望著薔薇的臉,突然說道:「你懷疑靖王?」
薔薇的身子猛然一顫:懷疑?那就是說,他們之間那種風雨飄搖,但卻總是勉力維持
的脆弱平衡,終於也要到了崩潰的邊緣了么?
冥烈唇邊扯起一抹笑意,又伸手揉了揉薔薇的頭,抱歉的說道:「我答應靖王不會把我們之間的約定告訴別人,所以關於那個約定的內容,我恐怕不能告訴你。」
「這……這樣啊。」薔薇別開臉,努力扯起笑臉,卻總是顯得有些有心無力。
冥烈心中不由有些憐惜,卻也不就著這個話題說下去,只是爽朗一笑,轉了方向,笑著說道:「本來我今天晚上來這裡,只是想要告訴你這件事情,不過看你這個樣子,我忽然覺得似乎還應該和你說點別的。」
「別的?」薔薇轉頭。
「對。」冥烈點頭,笑的一貫陽光燦爛又自大:「小薔薇,你記不記得我跟你說過,無論什麼時候你想走,我都會來接你?」
薔薇點頭:「記得。可是我現在……」
「噓……」冥烈攸的用指尖點住了薔薇的嘴:「後面的話我不聽,你只要記得就好了。我今天還是說一樣的話,無論你什麼時候想要走,我都會來接你。只是我要勸你一句,如果你己經沒有辦法信任靖王,那麼晚早不如早走,否則到了最後,恐怕會兩敗俱傷。」
「兩敗……俱傷?」薔薇仰著頭,愣愣的看著冥烈。
「喂,喂,你不要用這種眼神看我好不好?」冥烈驟然後退一步,一副很頭痛的樣子看著薔薇:「你這麼無辜又不加防備的看著我,我會湧起不好的邪念的,你可不要把我這大好青年拉入邪路。」
「什……?」薔薇剛想要問什麼意思,心念一轉,猛的明白了冥烈話里的含意,一浪紅潮嗖的上竄,幾乎紅到了脖子根。
薔薇有些羞惱的瞪著冥烈,這個傢伙,怎麼說話這麼沒遮沒攔?氣死人了。
冥烈哈哈一笑,又伸手去揉薔薇的頭:「哎呀哎呀,說著玩玩么,不要當真,我錯了還不行么?小生這廂給小姐賠禮了!」冥烈躬下身子,嘻皮笑臉的給薔薇做著揖,倒是弄的薔薇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只好無奈的看著冥烈在一邊耍寶。
冥烈看到薔薇似乎己經沒那麼生氣,才又湊上前來,笑著說道:「小薔薇,天不早了,你抓緊時間睡會兒,我有空再來看你。」
「不要!」薔薇急急反駁:「靖王府戒備森嚴,如今朝雲舉朝又都在抓你,你沒事還是不要來了。」
「放心放心!」冥烈揮揮手:「除非靖王親自來給你守門,否則靖王府這一點小小戒備,本少爺還不放在心上。」
伸手將薔薇按到床上,又幫她蓋上被子,依舊是笑眯眯的:「我數三聲,你就閉上眼睛睡覺,不許再睜開眼睛喔,否則我就不走了,到你睡著才走。」
「你……」
「一、二、三……」
冥烈三字剛一出口,薔薇立刻乖乖的閉上了眼睛,生怕他真的說到做到,在自己睡了才離開,那個樣子,不知道會增加多少無謂的風險。
感覺到身邊的氣息驟然一空,薔薇下意識的睜開眼,床邊卻哪裡還有冥烈的身影?只有帳前的流蘇彷彿被風拂過,輕輕搖擺。
一夜難眠,夢裡紛紛亂亂的,總是小麟子一身是血,胸前一個好大的洞,一個人手持利刃,劍尖猶自向下滴著血,面無表情的看著小麟子的屍身。
她拚命的想要看清楚那個人的樣子,可是那個人的臉卻彷彿隱藏在一團光暈里,怎麼樣也看不清。
她剛想要走近看的仔細一點,可是那個人居然背轉身,向著別的地方走去。
她拔腳就追了上去,同時大聲的喊著:「你站住!」
那個人恍若未聞,只是不斷的向前走。
她提著裙角拚命的追,她一定要看到那個人的臉,一定要看到是誰殺了小麟子。
兩個我之間的距離起來越近,眼看著那人就在身前,她伸出一隻手去,正要拍向那人的肩膀,那人卻猛的轉過臉來……
「啊!」一聲驚叫,薔薇猛的從夢中驚醒過來,然而剛才夢中真切的恐怖卻讓她怎麼也無法擺脫。
她終究也沒有看到那個人的臉,可是心底似乎有個聲音在不斷的對她說:「是流光,那個人是流光!」
「不是的!」將頭緊緊的埋在雙膝中間,薔薇拚命的說服著自己,流光答應過她會放過小麟子的,他根本沒有必要這麼做,不會是他做的。
可是除了他,還有誰能做到這些事情,誰一定要殺小麟子,誰能把刺客安插在雲皇的親衛隊之中?
薔薇不斷的尋找著不是流光所為的理由,可每找出一條理由,又總會被別的理由所推翻。
人每當開始懷疑時,就會習慣性的為自己所懷疑的人尋找理由,並且自以為是信任,可是卻很少有人會想過,當你開始尋找理由之時,信任,就己經不存在了。
能夠說出來的道理,不是世間真正的道理,需要條件與理由的信任,也早己經不是真正的信任。
天色還早,外面仍是一片墨色的黑暗,然而薔薇卻是怎麼也睡不著,就那麼擁著被子在床上一直坐到天蒙蒙亮,然後起床洗漱,強打起精神去廚房點卯。
到了廚房,眾人集在一起聽管事的說了幾句例行的訓話,便各自散開,去做各自的活計。薔薇也拎起水桶,準備開始自己一天的工作。
散開之時,兩個小丫頭拿著打掃的工具走在她的前面,邊走邊竊竊私語。
薔薇並無意要聽什麼,可是她們的說話聲卻不住的鑽進耳朵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