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烈夜探
流光只要一看到薔薇過分乖巧的樣子心中就會沒來由的湧起火氣,此時亦是同樣。
看著薔薇禮數周到的跟他道謝,他只覺得一股無名的躁熱在心頭亂竄,直想找個什麼出口發泄出去,然而此時房間中除了他就是薔薇,若要真的叫他向薔薇發火,又委實不可能。
強壓下心中的不悅,流光想不出要說什麼,然而又不願意就這樣放薔薇回去,只好素淡著聲音沒話找話的說道:「徐嬤嬤派給你的差事,你還做得慣么?」
話剛出口,流光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問什麼不好,偏拿她一夜之間鳳凰落架的痛處來說。
薔薇卻彷彿對此並沒有什麼太大的感覺,只是低著頭,輕聲說道:「做的慣。」
流光問什麼,她就答什麼,連一個多餘的字也不說。
流光本來還在暗自懊惱說錯了話,可此時看到薔薇的態度,卻不由的火氣更甚,冷哼了一聲,面無表情的說道:「做得慣最好,若是做不慣,久了也就慣了。」
薔薇一直低著頭,絲毫不漏了面上的表情,聽到流光這麼說,也不過輕輕的眨了眨眼,一語不發。
薔薇這份乖巧的樣子委實看的流光窩了一肚子的火,卻偏偏又一絲一毫也發不出來。
煩悶之下,終於不耐的揮揮手說道:「本王沒什麼事了,你可以下去了!」
「是!」薔薇躬身一禮,正想要轉身出去,卻忽然想起了什麼,停下來抬起頭說道:「奴婢斗膽,想問王爺一件事情。」
「什麼?」流光極快的答腔,語氣中竟有幾分難以察覺的雀躍,比起過分的恭敬而言,他還真是恨不得薔薇能與他大吵大鬧一場。
薔薇咬了咬嘴唇,輕聲問道:「奴婢想知道,小……三皇子,什麼時候下葬?」
流光聞言眉頭不自覺的皺起,他知道那個孩子在薔薇心目中頗有分量,可是自皇宮中回來之後,這兩天她卻是絕口不提此事,就彷彿根本什麼都沒發生一樣。
他本身對那個所謂的三皇子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死活也都無所謂,朝雲的天家子嗣,有他與流夜就夠了,不需要多餘的人。所以那個孩子死後,他幾乎轉頭就忘了有關他的事情,直到此時薔薇突然提起,他才忽然想起,那個孩子死時,薔薇是怎樣的失魂落魄。
她甚至一直緊緊的抱著那個孩子早己涼透的屍身,連侍衛都搶不走。
心裡突然莫名的驚跳了一下,總覺得自己似乎忽略了非常重要的東西。
沉吟了一下,淡聲說道:「馬上就要過年了,年前不宜出殯,應該會暫時停靈,等過了年再說。」
「哦。」薔薇輕輕應聲,又問:「那……葬在哪裡?」
「他是皇家子嗣,自然要葬在皇陵,只是他未成年而夭折,應該會葬在比較偏僻的地方,以免影響了地氣。」對於小麟子的身份,流光自始至終也沒有完全相信過,可薔薇此時問起時,他卻又不想令薔薇失望,因此語氣肯定的說他會葬在皇陵。
「這樣……也好。」薔薇輕笑:「他本來就是無辜捲入,葬的遠一些,也省得將來地府里的勾心鬥角,還要拉了他去。」
「你……」流光倒是怎麼也想不到薔薇居然會說出這麼一番話來,一時想出言呵斥,可是卻又不知怎麼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若是細想一下,薔薇說的並沒有錯,那個孩子還不到十歲,若不是捲入皇權鬥爭之中,又怎麼會無辜喪命?
這麼一想,不由沉默下來。
「王爺,奴婢有一個請求。」薔薇忽然輕輕開口,語氣柔和,可是不知怎麼的,流光卻從裡面聽出一種極大的堅毅,心裏面確定的知道,薔薇接下來要說的這件事,就算自己不答應,她也是無論如何都要想辦法去做的。
輕嘆一口氣,不由自主的放柔了語氣,輕聲說道:「什麼事?你說吧?」
「奴婢想請求王爺,在三皇子下葬之前,讓我……讓我再去看他一眼。」
流光望著薔薇,看到她長長的眼睫輕輕的抖動,握著項圈的手也用力到骨節泛白,一時心中不由憐惜至極。
她雖然絕口不提小麟子死的事情,可是只怕這事,早己經她心底生了根,她不說,只是因為沒有人能分擔心中的痛苦。
而在這件事情上,他顯然,無力勝任。
因為,他根本不會因為那個孩子的死而覺得痛苦,若他真的有一點難過,也只是因為,薔薇會難過。
直直的望著薔薇的眼睛,流光語氣鄭重的承諾:「我答應你,三皇子下葬之前,我一定會讓你再見他一面。」
「謝……謝謝王爺!」薔薇的情緒在崩潰的邊緣,勉力控制著自己不要當場哭出來,因此就連說出來的話,也變的有些不連貫。
深吸一口氣,強自鎮定情緒,薔薇彎身說道:「王爺若是沒有其他的事,奴婢就先告退了。」
流光張了張口,想說什麼,卻是真的再也想不出留下她的理由,只好略帶無奈的說道:「我沒事了,你下去吧。」
薔薇由暖閣出來,回到廚房將剩下的活兒幹完,將就著吃了些東西,便回到自己居住的地方。
到了自己的房間,問春枝要了針線筐,從裡面找出一個納鞋底時用的錐子,用石頭砸扁,又想辦法磨了磨,盡量磨的鋒利些。
春枝的腳休息了一日,己經沒有大礙,看到薔薇做這些事情,雖然心裡奇怪,卻也並沒有說什麼,反而不知去拿里找來一塊磨刀石,讓她可以磨的更順手一些。
薔薇感激的笑了笑,春枝真的是個很善解人意的丫頭。
終於將那隻椎子磨到讓她滿意的程度時,夜己經很深,甚至己經響起了初更的梆子聲。
春枝一直陪在薔薇的身邊,看到她收了手,默默的將散落一地的東西收拾好,輕聲叫她早些睡,然後退出門去。
薔薇直起因為彎的太久而有些酸疼的腰,隨意的梳洗了下,今天也委實累了,便吹了燈燭,拉開被子鑽了進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半夜裡,忽然覺得胸口憋悶的要命,彷彿要喘不過氣來一般。
不由自主猛的張開眼睛,卻突然看到一個黑影正坐在她的床邊,背對著光,看不清什麼樣子,只一雙眼睛在暗夜裡晶亮亮的閃著光,比天上的星星還要璀璨。
下意識的就要張嘴大叫,新鮮的空氣一下子從口中湧入胸腔,這才讓她意識到,她剛才之所以會覺得憋悶,竟是因為這個人居然一直都捏著她的鼻子。
這樣開她玩笑的人,必然不會有害她之意。
這個念頭在腦中一閃而過,心中的驚恐也就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莫名的怒氣,無論是誰睡的正香的時候突然被人叫醒,總是會有些不高興的。
正想要說些什麼表達一下心中的不滿,卻聽那人己經先一步開了口,語氣中笑意盎然:「小薔薇,想我不想?」
聲音入耳,薔薇猛的睜大了雙眼,嗖的一下從床上坐起,彷彿不相信一般伸手揉了揉眼睛,用力的睜大雙眸。
那人忽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伸手就在薔薇頭頂一通亂揉:「小薔薇,你怎麼這麼可愛?」
「冥……冥烈?」薔薇終於找到了自己的聲音,不可置信的開口:「你……你怎麼會在這裡?」
「因為我想你了啊。」冥烈望著薔薇,眸子彎彎的,一臉笑意。
薔薇的眼睛此時己經比較能適應房中的黑暗,就著窗外隱隱約約的月光,看到冥烈身上依然一襲金衣,在月光下泛著點點金光,要多招搖有多招搖。
一時不由心中暗暗無奈,這個人,實在是自大到了極點,剛剛在朝雲朝中做下了那麼大的事,不僅不逃,反而大搖大擺的送上門來,送上門來也就罷了,還唯恐別人不認識他一樣,大晚上的還穿的這麼拉風。
想到這裡,不由擔憂的說道:「現在朝雲到處都在通緝你,你怎麼還在這裡?」
「你擔心我?」冥烈笑問。
這句話莫名的耳熟,薔薇不知怎麼忽然想起幾個月前在旭日城中,楚煜似乎也對她說過一樣的話。
「我……」薔薇剛想要說話,卻又猛的想到,冥烈做下的那件大事,不僅擾亂了朝雲,同時也害的小麟子慘死,心中頓時一陣混亂,動了動嘴唇,竟不知道要說些什麼。
冥烈兩年多前突然出現在赤焰皇宮,雖然身上有著諸多神秘之處,卻委實從來都沒有害過她。不僅如此,還一而再,再而三的幫她,幾日之前,如果不是冥烈及時趕到,也許她就那麼死在雪地里也未可知。
可是冥烈的人殺了小麟子,這卻也是不爭的事實。
心中天人交戰,激烈萬分,一時之間,竟不知道對面前這個總是扯著一張娃娃臉對她笑的俊朗,究竟是該感激,還是該恨。
薔薇的糾結與猶豫很容易便傳達給冥烈,冥烈看著薔薇,突然收了面上的笑意,難得的擺出一副正經的樣子,正色說道:「我今天之所以來這裡,是有一句話要告訴你。」
薔薇抬了眸子,眨了眨,才輕聲問道:「什麼話。」
冥烈面容更是嚴整:「無論你信與不信,那個三皇子,不是我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