奢望

  參透了匕首的秘密並將匕首交給岳陵之後,薔薇心中彷彿放下了一件天大的事情。


  雖然己經一天過去,而岳陵也尚未給她任何回復,可是薔薇心底卻己經篤定的知道,這一次,那些鬼面人必然會見自己。不為別的,只為他們這三十餘年來自始至終都守衛著慕容靈堂下方的那個秘室,薔薇就知道,慕容家對他們而言,必然也是極為重要的存在。


  用力將最後一桶水倒進廚房的缸里,薔薇將水桶放好,伸手擦了把額頭上微微滲出的汗,又揉了揉自己因為許久不用力,突然干起重活而有些酸疼的胳膊,滿足的微微笑起來。


  對她而言,生活的要求從來都不高,能夠看到自己有成效的完成一件事情,有的時候,就己經足夠她發自心底的笑出來。


  流光站在廊下的暗影中無聲的望著薔薇面上輕柔的笑意,面容沉肅,不知道在想著什麼。


  流光知道,薔薇來這裡做這些粗活,斷然不會是蓮華的意思。那個女子對薔薇的態度很特別,她可以自己毫無顧忌的鞭打薔薇,傷害薔薇,卻從不允許其他任何人,對薔薇有一點點不敬。


  薔薇,是自己把自己發配到這裡來的。


  出了這麼大的事情,她居然一聲不吭,甚至連找他一下都不曾,就這麼安安靜靜,自然而然的把自己發配到角落裡,而且居然還能笑得出來。


  看著薔薇的笑意,流光忽然覺得有些懊惱。


  薔薇從來就是這樣,連大聲對他說話都不曾有過。即使是上次他以薔薇做餌,誘釣十胡族長公子,差點陷她於萬劫不復之境的時候,她都只是靜靜的望著他,僅僅問了一句樂池的安危,就什麼也不再提。


  有的時候,流光甚至希望薔薇和其他的女子一樣,肆無忌憚的和他大吵大鬧一番,若是那樣,他反而能夠知道一點她的心裡究竟在想什麼。


  「主子。」身邊傳來厲玄輕輕的叫聲。


  「什麼事?」流光仍舊望著薔薇的方向,看到她慢慢走出廚房,在院中一堆新柴禾前停下來,將幾塊木柴擺放整齊,然後吃力的舉起斧子。


  厲玄目光不動聲色的向薔薇的方向瞟了一眼,又迅即的低下頭,輕聲說道:「陸小將軍求見。」


  「陸霖修?」流光挑挑眉,轉過身,微帶詫異的問道。


  如今是陸府的非常時期,自己因為冥烈臨走之時誣攀的一句話,身上還有著嫌疑,陸霖修進無論如何也不該在這種時候來見他。


  看到厲玄肯定的點點頭,流光沉吟了一下,又望了一眼薔薇的方向,終於轉過身,往迎客的大廳走去。


  就在流光和帶著厲玄離開之後,原本一直專心對付身前一堆木材的薔薇忽然直起身子,目光準確無誤的望向方才流光站立的地方。


  但只是輕輕一望之後,她便立刻低下身子,再次專心的面對自己身前的一堆木柴。


  有的時候,希望也是一把雙刃劍,奢求的越多,失落的越狠。


  其實從一開始,她便從不覺得自己能與流光在一起,即使是兩人最近最近的時候,她也從沒有對這件事情抱以多大的希望。


  他們中間有太多的隔閡與無可奈何,她不知道如何解決,流光也不知道。


  所以兩個人不約而同的選擇了沉默與不去觸及。


  可是沉默與不去觸及,並不代表這些事情不存在。


  當他們的關係開始漸漸由近及遠的時候,薔薇雖然有著隱隱的酸楚和難過,可是,卻並不如想像中那般痛徹心扉。


  她不奢求更多,所以也不會失落太狠。


  其實就這樣也挺好,薔薇在心中暗暗思忖,我們就像茫茫宇宙中的兩顆星星,有著各自運行的軌道,相遇,然後命定分開,再相遇,然後永訣。


  差不多完成今天所用的份額之後,薔薇擦了擦臉上的汗,剛想要站起來將柴整理好,突然看到春枝用托盤端著兩個瓷碟從廚房的方向過來,瓷碟的上方蓋著寶頂形的蓋,是怕萬一落雪颳風什麼的污了裡面的點心。


  薔薇看到春枝,面上不由流露出溫暖的笑意,她在靖王府的這段日子,基本上沒有什麼朋友,甚至能認得下來的人都很少,除了身邊的這兩個丫頭之外,鮮少與其他人有接觸。


  冬梅性格懦弱,言語不多,春枝卻是心思機靈,時常猜得到她的情緒變化,不僅如此,當她失勢之後,春枝不僅沒有另眼相看,反而待她一如既往,清清冷冷的靖王府中,倒是讓她難得的感到一線溫暖。


  春枝看到薔薇,面上也露出笑意,正想要開口和她打招呼,忽然腳下不知怎麼一絆,猛的摔倒在地。


  「哎呀!」春枝口中發出一聲輕叫,然而手卻下意識的高高抬起,保護著手中托著的瓷碟。


  說來也巧,她幾乎平趴著摔在地上,卻因為手伸的很平,托盤上的東西居然絲毫未灑,連寶頂蓋都沒有移一移。


  「春枝!」薔薇連忙扔了手上的東西幾步奔過去扶她坐起來,關切的問道:「你怎麼樣?有沒有摔到哪裡?」


  春枝輕輕的搖了搖頭,將托盤在地上放穩妥了,在薔薇的攙扶下起身,然而腳剛剛著地,卻又猛的軟倒,與此同時,她口中情不自禁的發出一聲痛苦的輕吟,眉頭也緊緊的皺在一起,面上蒼白,額頭上還有微微的冷汗滲出。


  「你怎麼了?」薔薇連忙出聲詢問,並且用力的架起了春枝的身體,好讓她不要受力那麼大。


  「我的腳。」春枝咬著嘴唇,面色難看:「怕是崴到了。」


  「我幫你看看。」薔薇扶著春枝在一個木樁上坐下來,伸手就要卻掀春枝的裙角。


  她或許有些不擅長的東西,但處理外傷,她卻委實最拿手不過。


  「不用了。」春枝連忙伸手攔住,輕聲說道:「這種小傷,回去冰敷一下就好,我得先把點心給王爺和陸小將軍送過去。」


  說著話,春枝勉力起身,然而腳剛一沾地,就疼的臉上冷汗直冒。


  「你都這種樣子了,哪還能走路?」薔薇將春枝按坐在木樁上,想了一下說道:「你先在這裡歇一下,東西我幫你送去好了。等我回來,我送你回去休息。」


  「這怎麼可以?你是王……」春枝剛要習慣性的說你是王妃,卻猛的想起薔薇己經不是王妃,不由立刻閉住了口,尷尬的停了一下,轉換口吻說道:「既然這樣,那就麻煩你了。不過你送完東西忙你的就好,我請廚房的姐姐送我回去就好。」


  「好。」薔薇笑笑,輕聲對她交待了幾句敷腳時要注意的事項,問清楚了流光與陸霖修所在的地上,轉身端起地上的托盤,向著那邊走去。


  春枝面上的冷汗漸漸下去,眸光也隨之變的暗沉,她靜靜的凝望著薔薇的背影,若有所思。


  薔薇很快到了流光與陸霖修所在的地方,陸霖修並不算是外人,所以見面的地方也很隨意,是靠近里宅的一個小暖閣,地方不大,但很是潔凈精雅,而且可能因為流光與陸霖修二人關係很是熟稔,所以這暖閣周圍居然沒有任何守衛。


  走到門前剛想敲門進去,卻陡然聽到陸霖修的聲音說道:「王爺,琳琅王要我傳的話我己經傳到了,如何考慮,就看王爺的意思,可是除此之外,末將還有幾句話想要問問王爺,不知道可不可以?」


  這幾句話一出,薔薇想要敲門的手就猛的停到了半空中,看這樣子,陸霖修彷彿是有幾句體己話要私下和流光說,自己這時候進去,萬一打擾到了兩人,只怕反而不美。


  這麼想著,不由輕輕的往後退了幾步,想稍等片刻再來敲門。


  然而剛要往後退,卻突然聽到陸霖修的聲音再次響起,想必是流光點頭應允了陸霖修的提問。只聽到陸霖修聲音沉肅的問道:「王爺,聽說你向國子監李大人家的小姐提親了?」


  薔薇的身體一震,雖然這件事情早己從蓮華的口中聽說過了,可是人總是有種劣根性,沒有那個人的親口承認,心裡就總是抱著一絲不切實際的幻想,以為那不過是道聽途說,以訛傳訛。


  原本要離開的腳步情不自禁的停了下來,薔薇一顆心咚咚的跳的厲害,彷彿要從嗓子眼裡跳出來,握著托盤的手也不自覺用力的捏緊了邊沿

  房中有了一瞬間的停頓,緊接著,流光的聲音不緊不慢的響起:「是有這麼回事,怎麼,陸將軍想向本王道喜么?」


  轟然墜落!


  薔薇的身體忍不住輕輕的搖了幾搖。


  她剛剛還在對自己說,不要奢望的太多,就不會失落的太狠,可是原來她並不是沒有奢望,而是奢望的太深太深,深到自己都快看不見,所以此時,才會失落的如此之狠么?


  「王爺!」房中猛然傳來椅子挪動的聲音,想是陸霖修激憤之下長身站起:「王爺,你這麼做,究竟是什麼意思?」


  「什麼什麼意思?」流光的聲音中己經有了一絲不悅。


  流光的態度顯然激怒了陸霖修,他用力一拍茶几,發出沉悶的巨響,怒聲暴吼:「你這麼做,究竟置薔薇於何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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