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唆

  韓充論罪當斬之語一出,流光的拳頭猛然握緊。


  不可能,他絕不允許這個世上有任何人,可以傷害薔薇!


  開口剛要說話,卻聽到有一人己經先他一步站出行列,對著太后拱手說道:「太后,這位薔薇姑娘雖然冒充公主,但她之所以這麼做,卻全是為了保護公主。我朝雲向來以忠孝治天下,薔薇姑娘如此忠義之舉,本應褒獎才是,如果我們大加責罰,只怕會貽笑天下!」


  流光和薔薇轉頭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到說話的人卻赫然正是韓書儀。


  韓書儀望向薔薇目光關切,薔薇看的心中不由一暖,對著他輕輕的彎唇笑了笑。


  「胡鬧!」韓太后怎麼也沒想到自家的人會來跟她唱反調,不由猛的用力一拍扶手:「以忠孝治天下,這忠也是要對我朝雲忠!如果每一個對敵國忠的人我們都要褒獎,只怕我朝雲早就不在這個世上了!韓書儀,我看你是讀書讀傻了!」


  「書儀!」韓充也輕聲厲斥:「我們在這裡商量大事,哪裡輪得到你一個小孩子插嘴?還不退下?」


  韓書儀錶情黯然,卻也不能當眾和自己的爹和姑姑頂撞,只好後退一步,重入班列。


  韓充轉頭面向太后,恭聲說道:「太后教訓的是,小孩子不懂事,亂說話,老臣回去一定好好管教於他。」


  韓太后輕輕恩了一聲,又轉頭看向雲皇,沒什麼誠意的問道:「皇上怎麼看?」


  「這……」雲皇眉頭輕皺,卻遲遲沒有下文。


  流光對薔薇的在意他向來清楚的很,一個人能對另一個人整整七年念念不忘,甚至將她的名字融入自己生活中的每一個角落裡,如果說這僅僅是因為恨,恐怕連傻子都不會信。


  如今流光站在階下,神態自若,彷彿對薔薇殺也好剮也好,都和他沒有任何關係,然而雲皇卻知道,只怕流光己經在心中下定了決心,只要這殿上有任何人敢說出對薔薇不利的話,他遲早都會有一天,讓那人後悔生在這個世上!

  他與流光關係親密,卻也知道,這個弟弟的逆鱗,萬萬碰不得。


  就算眼前他會為了與自己的約定而暫時忍耐,可是出了這間大殿之後,沒有人知道他會做出怎麼樣瘋狂的事情來。


  正在兩難之間,殿下忽然又傳來一個清脆嬌柔的聲音:「皇上,臣妾有話要說。」


  雲皇目光一轉,看到說話的人是今天才突然冒出來的赤焰公主蓮華時,不由皺了下眉頭,他對這個女子的印象並不好,她的眼睛總是不著聲色的四下張望著,雖然看起來彷彿清澈乾淨,可在這大位這上閱人無數的雲皇卻知道,那裡面裝滿了算計!

  如果不是有如此深沉的心機,她久居流光府中,為什麼一直對自己的身份一事絕口不提,卻剛好在今天這個時機出現的這麼巧?

  然而就算再不喜歡她,她也是赤焰的公主,她要說話,總不能不讓她說,只好開口問道:「不知公主見教?」


  蓮華上前款款的施了一禮,淡聲說道:「在我們赤焰有一個習俗,如果有人家養馬,馬匹不是養在圈裡,而是放養在山上,身上烙上各家主人的記號,有需要的時候,只需用自己特有的方法去呼喚即可。」


  殿上眾人聽了蓮華的話都是面面相覷,不明白這個赤焰公主這種時候講什麼民風民俗,只有薔薇聽了蓮華的話后,唇邊露出一抹苦笑。


  蓮華不去理會眾大臣驚訝的目光,只接著說道:「這些馬兒平時倒也聽話,都在山上自己轉悠,可是偶爾,也會有跑下山來,衝進農田,踩壞人家莊稼的時候。每逢這種時候,被踩壞了莊稼的人雖然捉住馬匹,卻也不能自行處理,而是一定要通過馬身上烙下的印記找到主人,再由主人來處理才行。」


  蓮華說完這些話,抬眸直直的望向雲皇:「區區一匹馬想要處置,還要問問主人的意見才行,更何況是人?薔薇這個婢子,雖然一時糊塗做了些錯事,可終歸也是我的人,就算要處置,也該由我來才對。因此臣妾墾請皇上,將薔薇交給我帶回靖王府,該打該罰,臣妾心中自有分寸!」


  「不行!」雲皇還未答話,太后己經一口否決:「這賤婢冒充公主,欺瞞皇族,犯的是我朝雲的律法,也是對我朝雲的大不敬,如何能你說交給你就交給你?」


  「母后……」雲皇忽然轉頭,對著韓太后笑著說道:「這婢子雖然冒充公主,欺騙天家,可卻是在戰亂之中不得己而為之,事急從權,也算是情有可原。公主如今被母后解救出來,身份無疑,自然就是我朝雲的靖王妃,也算是朝雲的人。這婢子對公主忠心,也就是對我朝雲忠心,兒皇覺得,既然如此,就沒有必要對這個婢子做太大的懲罰,她是公主身邊的人,交給公主處置,自然是最好不過,母后以為呢?」


  雲皇說這番話的時候一直笑著,然而句句都是機鋒暗藏,他將蓮華算做朝雲的人,說薔薇對蓮華忠心就是對朝雲忠心,釜底抽薪,一舉就讓韓太后沒了定薔薇罪的最大前提,韓太后臉色幾變,卻竟然說不出反駁的話來。


  雲皇又是笑說道:「母后不說話,可是同意了?既然母后同意了,那兒皇覺得今日也就沒有什麼再議的事情。兒皇不孝,防衛不周,讓母后受了驚,想必母后也是累了,不如就先行散朝歇息吧?」


  韓太后牙根咬的死緊,然而話說到這個份上,再糾纏下去也是無益,只好冷冷的哼了一聲,沉聲說道:「散了吧!」


  說完話,當先起立,在一眾嬤嬤宮女的簇擁下走出大殿。


  雲皇一直送她到殿門口,走回來的時候,吩咐群臣也都散了,經過流光身邊的時候,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用極快的速度低聲說道:「你瞞得我好!」


  流光看到薔薇沒有被治罪,心口的一塊大石落了下來,此時聽到雲皇的話,神色不由一肅,有了幾分黯然,卻也只能歉意的看了雲皇一眼,然後帶著薔薇蓮華一眾人等,躬身告辭。


  雲皇先行回了自己冬天一直在住的東暖閣,還沒來得及坐下,就有宮女來傳召,說是太後有請。


  雲皇眉目微動,垂目想了一下,淡聲說道:「前面帶路。」


  也沒有帶多餘的隨從,只幾個小太監打著遮雪的傘蓋,跟著那小宮女一路到了廣寧宮。


  見了韓太后問了安,流夜笑著說道:「母后才回宮中,不知如此急著傳召兒皇有何事吩咐?」


  韓太后八風不動的安坐上位,將所有的下人都譴了出去,又端起旁邊的茶抿了一口,這才緩緩說道:「夜兒,娘今日和你不論君臣,只說說娘兩個的體己話。」


  雲皇心頭一熱,不由有些動容,他己經記不清有多久沒有聽韓太后這樣叫過自己了。


  他生下來就是太子,是朝雲未來的皇,韓太后一直對他要求甚嚴,鮮少有這樣慈愛的時候,他記憶中韓太后最後一次這樣叫他,似乎己經是十幾年以前的事情了。


  身子微微往前坐了一點,雲皇恭敬的說道:「母親有什麼事情儘管對孩兒說,孩兒聆聽教誨。」


  韓太后看到雲皇的反應,心下不由也有些黯然,再怎麼說,雲皇也是她的親生兒子,她懷胎十月生下他,他身上流著她的血,長著她的肉,都說母子連心,他們本該是這世間最親密的關係,可究竟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們竟己變的如此生疏了?


  本來她只是不滿流夜漸漸長大,許多事情都不順著自己的心意,而且手中握慣了權柄的人,突然間大權旁落帶來的反差也讓人難以接受,因此才會想要扶植那個野種皇子上位。


  可是今日經歷這一場大變,親眼看到一片刀光劍影血雨腥風,忽然間讓她感到害怕,也感到厭倦。


  人命微如草芥,就算自己掌了再大的權,百年之後,也不過是一抷黃土。


  當看到三皇子流觴慘死在自己面前的時候,她忽然發現她的許多心都己經莫名其妙的淡了,如果不是她苦心孤詣的將這個孩子接到京都,也許他現在還無憂無慮的在江南某個小鎮生活,就算窮苦一點,拮据一點,也斷不會如此年紀,就遭此無妄之災。


  這麼想著,韓太后的聲音不由更親密了幾分,她盯著流夜輕聲問道:「夜兒,你對逆賊冥烈臨走之時說的那句話怎麼想?」


  流夜本以為韓太后真的是良心發現想要和他敘敘母子之情,怎料她開口就提及方才的事情,言下之意,竟似還是想要構陷流光似的。


  心中一團熱火立時被冷水澆的乾乾淨淨,淡著聲音說道:「孩兒方才在大殿之上不是己經說了,那不過是逆匪誣衊陷害之詞,根本信不得。」


  韓太后一看流夜的表情,就知道他又對自己起了戒心,不由苦笑一下,聲音疲憊的說道:「夜兒,娘說這些話,也是為你的江山著想。你與靖王雖然感情甚好,可畢竟不是一個娘胎里出來的。天家看似風光,但其中種種嚴苛殘忍之處,實在不足為外人道。尤其是這大位之爭,就算是父子兄弟,也可以翻臉不認。靖王最近功勞太大,聲名雀起,可謂是功高震主,外邦許多地方,都是只知有靖王,不知有雲皇,縱然你兄弟情深,可是人心隔肚皮,防人之心不可無啊。」


  韓太后一番話說的苦口婆心,雲皇的表情卻只有更冷,平平板板的說道:「母后的教誨,兒皇都清楚了,不知母后以為此事當如何處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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