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虛驚
劍鋒一點點從劍鞘中拔出。這的確是一把奇怪的劍,其他的劍,越是利器,劍身光亮越是耀目,一眼看去,便知鋒利。而這把長劍,劍身仍是黑乎乎的,不但沒有一絲劍光,那黑色就似開天辟地混沌一片之時,黑得純淨深邃。
莫邪終於將劍尖從劍鞘中拔出,劇痛襲來,方才拔劍以用盡全力,他隻覺身子一軟,半跪了下去,手腕一翻,用長劍杵地,喘息不止。他微微側頭,見白光球中的青芙已然無力趴伏在地,丹唇微張,雙眼迷離,似乎已然快沒了呼吸。
莫邪撐住身子站起,目光淩厲,往男子瞧去。
男子忙舉起兩手,推開幾步到夢幻身旁,對莫邪笑道:“你既然已經拔出兵刃,我就不跟你打了,你快去救那姑娘吧。”莫邪不知他又耍什麽詐,但已顧不得這麽多,拖著步子往白光球奮力行去。
夢幻道:“你真不管了?”男子道:“我想瞧瞧這劍到底有何威力,敢做叫滅世?”
夢幻疑惑瞧他一眼,道:“你認得此劍?”男子點點頭道:“你跟我時間不長,自然不知。當年我為他人保管此物,後來被那女子爺爺,也就是我的下屬盜走,便遺失了。”
夢幻道:“他為何要盜劍?”男子似乎也想不明白,歪頭道:“為何?那隻有到地府去問他才知道了吧?”
夢幻道:“他已死了?“男子道:“他若是活得到如今,怎麽肯把這劍給到一個來曆不明小子手上。”
夢幻又道:“你替誰保管此物?想必關係一定非比尋常?”男子卻緊抿了嘴,似乎沒聽見般,一言不發。夢幻知他不想說,便也不再追問。
男子沉默片刻,忽道:“夢幻,當年我不問你過往,可是今時今日我不得不問你,你為何我幫我?”夢幻道:“我不過是隨意擇主,我當年跟自己說,出現在我麵前的第一個男人,便是我的主人。你是那是第一個出現的男人。”
男子道:“哪裏有那麽巧的事,你當年待那個地方,是毒穀,全天下也不過二三人去得。”夢幻道:“你覺得我是故意找上你的?”男子道:“故意也罷,無意也罷,我就想知道,你站在那邊?如果我不殺他?如果我要殺他?你會怎麽選擇?”
夢幻道:“我隻能預言未來,但我無意插手。你既然問我為什麽選擇你?或者正是因為你想要打破預言。我很好奇,天下是否真有人能改寫命運?所以,你殺他也好,不殺他也好,我都不會阻止你。你抗爭也好,屈服於命運也罷,我也不會規勸你。我隻是一個旁觀者,我要做的,就是遵守約定,幫你找出七煞而已。”
男子一直在靜靜聽著,沒有出聲,他望著夢幻道:“我終覺得疑惑,你的預言從不出錯?”夢幻道:“從未。我的過去你雖然不知,但我身體中流著的血,你應該很清楚。”男子仰起頭,用鼻子嗅了嗅,似乎空氣中有什麽味道,道:“當然,那股血的味道我怎麽會忘得了,隻是你們族人早已滅亡,隻剩了你一人,你是否得族人技藝傳承,真能預知未來,預知得是否準確,無人可知。”夢幻淡然道:“信不信由你。不過你若不信,也不會留我在身邊這麽久。”
男子道:“我不會殺那個小子,縱然你說他是魔星轉世,你應該很清楚這一點。”夢幻道:“我已然說過,你殺不殺他我都不會阻止你。”
男子卻忽然道:“我倒真希望有個人來阻止我,我也不知道我的決定是對是錯。”夢幻道:“這麽快就猶豫了?”男子道:“就算我有片刻猶豫,過完今夜,我也不會再說了。”
夢幻道:“我便是為見證你打破預言之鎖,才呆在你身邊,若你哪天改變主意,告訴我,那也是我離開之時。”男子道:“再找第二個人選?”夢幻搖搖頭道:“普天之下,若你是都做不到,沒有人做得到了。”男子嘴角微微上揚,麵上卻不見笑意。
莫邪已然站在白光球之前,舉起了長劍。他大喝一聲,猛力劈下。男子和夢幻都緊盯著那柄劍,男子臉上露出期待之色。
黑色長劍在夜空中隻劃出一道黑影,向白光撞去。莫邪欣喜的瞧著白光球,想象著它破裂之聲,不料劍身碰見白光,卻反彈了回去,莫邪一下脫手飛出,那劍身彈在他的腦門上,他隻覺得腦門一痛,這下便要深受重傷,忙伸手往額頭一摸,以為有血,卻什麽都沒有。
他拾起跌落一旁的長劍,用手摸了摸劍鋒。劍鋒邊緣光滑,卻是一柄未打磨的鈍劍。莫邪衝男子叫道:“這什麽破劍!還未打磨怎劈的開這個球!我已拔出了劍,你快些解開法術!”
男子方才也是一愣,這劍名叫“滅世”,他也從未能拔出此劍,心中以為必然鋒利無匹削鐵如泥,說不定還有什麽別的奧秘,如今見到,卻是一把不能傷人的黑劍,不覺也是啞然。
青芙的呼吸越來越急,似乎球內已沒了空氣,她隻能抓住最後一絲努力,無奈的看著死神靠近。男子道:“她是狐妖,你知不知?”莫邪一愣,道:“你說什麽?”男子道:“不信?我可以讓她顯出原形,你要看麽?”莫邪咬了咬牙,沉默了。
男子道:“你知道她是妖了,還要救她麽?”莫邪猶豫了,男子靜靜瞧著他,眼中卻顯出失望之色,低聲道:“你是玄門中人,自然不會去救這妖邪。”莫邪忽道:“我師兄常說,世間萬事萬物,都有其存在的原因。便是妖邪也好,陰靈也好,各有自己生存之道。正因天地之間的這些萬物萬事,方構成了陰陽平衡。隻要妖邪不為禍人間,我們也沒有必要趕盡殺絕。”他說這轉過頭來盯著男子,道:“青姑娘不曾害我,還肯與我同生共死,我若眼看她在我眼前死去,而不救他,豈不是枉自為人了?”
男子微微點頭,道:“你師兄是何許人也?竟有如此見識,若有一日相見,我倒想與他結交結交。”莫邪冷冷道:“他已死了。”男子惋惜歎了口氣,道:“你既然不似你羽山掌門無塵那麽榆木腦袋,我今日便對這姑娘破一次例吧。”他舉起手,並起二指,打了個響指,白光球便如一個肥皂泡一般,憑空破裂,青芙跌了出來。
莫邪忙搶過去扶住她,見青芙大口大口的呼吸,料無大礙,微微放下心來。
男子道:“我說的話從不曾收回,她的命我遲早要取,今日不過先寄存在你處。我心情不好時,便來取走。你若是保護不了她,便趁早丟下她,讓她自生自滅吧。”說著轉頭對夢幻道:“我們走罷。”夢幻點點頭。二人並肩離去,再不理莫邪和青芙。
莫邪卻愣了半晌,心中疑惑:“這究竟是什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