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初聞身世
少女躍出院牆,疾行了一段,頻頻往後查看,卻不見羽山有人追來,便將心放下了大半,料定那幾人隻當吃了個悶虧,不敢對上稟報,所以無人追蹤,也便放慢腳步,緩緩而行。
她抬手將麵紗解下,赫然便是客棧中那個少女。隻因羽山發出召令,她上山暗中查探,不料見到慕白被人抬下,她便一路貼著外牆跟著,竄上一棵高樹,剛好處在寒潭之上,將一切盡收眼底。
少女那時見慕白昏迷不醒,但有門人護著他,雖然心下擔憂,但也還牢記爺爺的叮囑,不願出手,以免與羽山動了幹戈,會惹出禍事。
不料見著曲恩三人步步緊逼,青華似乎力有不逮。她心中大急,不願見慕白葬身此處,便將爺爺叮囑拋到那九霄雲外去了。又恐怕露了麵貌被追查行蹤,胡亂從身上摸出一塊黑紗,蒙了麵,跳下樹來相助慕白二人。
她將軟鞭卷回腰間,一麵往山下去,一麵心中暗忖:“雖然人已救出,隻是那人昏迷不醒,也不知他如何了,真是叫人不放心。”
她心中躊躇一番,暗想和玄門之人,也是少打交道為妙,既然人已救出,也無必要再現身,否則爺爺得知定會責怪,眼下當回客棧和爺爺會合。
心中雖然如此想著,腦中卻覺思緒萬千,腳下也似不受她想法控製,怎樣也快不起來。她料著青華帶著慕白,不便疾行,定是走出不很遠,也便緩緩而行,左顧右盼,想要在林中找他們二人身影。
山路一路往下,她雖在山道上行走,卻時刻警惕四周動靜,山風輕拂,打著旋卷起她的裙角,遠看去那纖細的身影便如隨時要乘風而去,宛如一位絳紫仙子。
在往下走不多時,眼見得三人並行的青石階已走到盡頭,在往前便是一條可容一架馬車馳騁的土道,土道上散落著兩溜淺淺的車轍,顯是不常有馬車在上行走,兩旁零零散散一些碎石。
少女舉目遠望,這土道比之石階小道寬敞了不少,直通五六裏外的村落。從山上一路延伸而下的密林沿著土道兩旁延展開去,往遠處去了。
少女右手旁有一塊大石,一人多高,石麵光滑,似是一整塊頑石被從中一刀劈為兩半,隻留了一半下來。光滑石身一麵鐫刻著兩個紅底大字,“羽山”,字體圓潤,深入一寸,也不知用甚麽刻得。
她一手扶了石身,一手摸著粉腮,低頭暗道:“那羽山小子負了師兄出來,定然隻挑山高林密的地方走,以躲避追捕。我這一路下來走的都是常道,他們二人腳程自然比我慢些,或者還未來到山下,我不如就在這石頭隱蔽一時,候他片刻。待他們下來,一同再走。”想及此處,四周一望,見無旁人,便轉入石後,挑了個旁人不留意的角落,背靠了石頭等候。
她正靜聽動靜,不料遠遠的聽見有二人交談著從山上而來。
一人道:“此番我二人受命,去紅梅鎮茶查訪莫邪行蹤,無塵掌門三個弟子,可就隻剩他一個了。”另一人道:“怎麽?你可憐他?”前一人道:“莫邪與我們非親非故的,平日也就大師兄一力維護著他,我有甚麽好可憐他的。”
少女心中一動,想道:“原來昨夜那個倔小子叫做莫邪。”又想:“方才那幾個膿包蠢材果然隱瞞了弟子被人劫走的事,這倒也好了,羽山兩名弟子至少可隱姓埋名,不致被人追殺。”雖不是自己的事,但不知如何,聽見他們如此說,便似自己了了一樁大事,心中竟長鬆了口氣。
隻聽後一人又道:“那你說這些做甚?”前一人似乎輕歎了口氣,低聲道:“我不過略有感慨罷了。崇勝掌門此番真是雷霆手段,無塵掌門方逝,他的兩個弟子便沉了寒潭。羽山在外弟子不少,掌門對莫邪發出格殺令,要我們羽山弟子見到此人,可就地格殺,崇勝掌門還會知會祁山和雲遮山,三大門派追殺一個弟子,莫邪怕是活不了多久了。”
後一人沉默一陣,也輕歎一聲,道:“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崇勝掌門早就看他們幾人不順眼了,這些年也沒少找他們的麻煩,現在無塵掌門暴斃,他接任了掌門,還不趁此機會掃除眼中釘麽?”
二人交談著,聲音由遠及近,從石頭之前走了過去。少女聽他們言談之中有些羽山舊事,心中一動,來了興趣,從石後探出半個頭來,見緩緩走去的是二個羽山子弟,一個個子高高瘦瘦,一個矮矮胖胖。
高瘦者聽矮胖者如此說,用手撞了矮胖之人一下,矮胖者道:“你碰我作甚?”高瘦之人伸出食指,放在唇邊,“噓”了一聲,低聲道:“你太也大膽,怎能說無塵掌門是暴斃呢?“
矮胖者笑道:“你怕甚麽?此處又無旁人。再說,無塵掌門前日還好好的,剛出關不久,今日便死了,這還不算暴斃算甚麽?”高瘦那人麵有驚色,又“噓”一聲,矮胖者笑道:“陸師弟,你這樣四處張望的,膽子未免也太小了些。”
那陸師弟四處瞧了一眼,見確無旁人,放低聲音道:“你真信崇勝掌門所言,是莫邪害死掌門?”矮胖者道:“我們信不信的,打什麽緊,反正沒人見著。既無人見著,別人怎麽說,我們便怎麽信唄。”
陸師弟沉默片刻,道:“正是沒人見著,這事才蹊蹺呢。”矮胖者聽那人話有深意,不覺一愣,問道:“有何蹊蹺?”陸師弟躊躇了片刻,似乎不願多說了。
矮胖者一跺腳道:“陸師弟,你老是如此,有甚麽便痛痛快快的說,數次都起個頭,就不說了,那不是吊人胃口麽?不若便不要說。”陸師弟麵有急色,道:“唉,許師兄,你莫惱,我這不是怕禍從口出麽?“
那許師兄笑道:”你小子禍從口出還少啊?你一貫管不住那張嘴的。得了,快些說吧,此處也無旁人,我斷不會胡亂去說的。”
陸師弟臉上一紅,想了一想,道:“無塵掌門和崇勝師叔,哦,不,崇勝掌門,本就不和,無塵掌門不會不知他對莫邪等人恨之入骨了,又怎會將掌門之位傳了給崇勝師叔?如今,是崇勝掌門一口咬定無塵掌門是被莫邪害死,還處死了無塵掌門兩個嫡傳弟子,我瞧著這事古怪。”
許師兄聽了這話,還未及陸師弟說完,已是臉上變色,忙伸出右手捂了他嘴,左右瞧了瞧,見四下無人,方低聲道:“你發瘋了?你這些胡話,以後休要再說,小心掌門知曉了,那可饒不了你。”
陸師弟見師兄著慌,也知此話說得太過,忙點了點頭。
許師兄放開手,低頭沉思片刻,緩緩道:“你這話雖然有理,不過莫邪的身世你也知曉,山中猜測紛紛,均說他是魔教弟子。我們羽山收留魔教中人,本就不是一樁光彩事,崇勝掌門眼中又容不得沙子,也不怪他得著機會,痛下殺手了。我們是玄門正派,對付魔教,自然是除惡務盡,這本是常理。至於那些關於掌門之位無關的猜測,你可千萬莫要再提。”
少女聽及此事,心中一驚,皺眉想道:“莫邪難道真是魔教中人?爺爺莫不是真猜中了,他竟是我教少主?我原以為天下物有相同,人有相似,莫非羽山真收留了我教少主?”她心中疑竇叢生,更是屏住呼吸,側耳凝神細聽,想要聽那二人再談些甚麽。
許師兄拍了拍陸師弟肩頭,道:“我們何必替旁人操心,掌門交代下來,我們自去執行便了。走吧,師兄請你紅梅鎮飲酒去。”陸師弟眉開眼笑,道:“多謝師兄。”二人說著一路往前去遠了。
少女聽他們一路都說要前往紅梅鎮,心中便是一驚,心道:“糟了,爺爺還在那紅梅鎮守著昏迷的莫邪,回頭遇見了羽山弟子,倒是禍事,得趕緊前去通知爺爺。”便立起身來,要轉出石頭之外。忽聽耳旁風聲,一個東西倏忽而至,她方才全神貫注聽著兩個弟子對話,並未留意周遭動靜,躲閃不及,那物打在她背上。
她唬了一跳,忙拿住鞭梢跳開一旁,擰身回頭。低頭一看,是一粒小石子。
少女微微皺眉,石子上並未灌注真氣,顯然丟石子之人絕不是為了暗算於她。
她四處張望,忽聽一個聲音輕聲叫道:“姑娘,姑娘。”聲音從林中傳來。
少女她往裏走了十來步,見前麵不遠處有幾塊半人高亂石,半人高的雜草叢生,她正舉目而望,便見從亂石後冒出一個頭來,正是寒潭旁的那人。
少女大喜,疾步踩過茂盛青草,轉入石後,道:“原來你們在這裏。”青華是見到女子衣著方才認出。山上她黑紗蒙麵,如今見她回頭,未戴黑紗,竟是個嬌豔美貌的女子,一顰一笑之間,自帶一種風情,不覺一愣。
少女快步走到他身旁,低頭一瞧,見慕白歪著頭,背靠大石,仍未醒轉,便皺眉向青華道:“他,他還未醒麽?”隻問出這句話,便覺自己臉上發燒,忙別開了頭去。
青華回過神來,站起身,臉色擔憂,道:“是啊,慕白師兄被封住奇經八脈。”少女在見他月白衣衫上並無血跡,問道:“用甚麽封住的?”
青華道:“我派銀絲針,細入牛毛,長不過寸,若說是毫發也不為過。不受力之時,軟軟的便似一根頭發絲。打入人體,外麵是看不出甚麽傷痕的,便是脫了衣,身子上也隻見得一個紅點。但那針卻是厲害之極,能封住八處大穴,若是六個時辰內不能逼出,他一生修為便廢了,無可挽回。”青華說著聲音低了下去,搖搖頭,輕歎一聲。
少女失聲道:“甚麽人用如此歹毒手段?”青華道:“是我派門規,處置大逆不道的弟子的。”少女皺眉道:“我隻道你們羽山是玄門正派,不料門規也如此狠辣無情!”
若放在平日,有人如此說羽山壞話,青華定然不忿。但一來青華感她救命之恩,二來慕白受了此門規處罰,青華也覺過重,便不在意她言語如何。他向少女拱手一禮道:“不論如何,多謝姑娘方才救命之恩。在下青華,不知姑娘怎麽稱呼?可是和慕白師兄是故交?”
少女對青華猜測不置可否,瞧了慕白一眼,道:“我叫丁靈。咱們也先別說這些了,這裏不是久留之地,先得找個地方將他安置了,再設法相救。”青華點點頭,負起慕白。
少女走出密林,往上山石階舉目眺望,見山上再無人影下來,路上隻得他們三人,便招了招手,自己在前行走,青華背了慕白跟在她身後。
少女雖然在前走著,心中卻是犯了難:“爺爺和莫邪在紅梅鎮,會不會遇見那兩個羽山門人?我應該趕去告訴爺爺才是。”她想及此,便又回頭去看青華背上的慕白,心中又想:“可是我現在走了,這兩人怎辦?那青華看起來熱心有餘,機靈不足,萬一再遇見險情,可怎麽好?慕白如今身受重傷,奇經八脈若是不解,以後便是廢人。我怎能讓他成為廢人?”
她一念及此,忽覺內心怦怦直跳,便似有誰窺破了她的少女心事一般,麵紅過耳,忙轉回頭去。青華背著慕白跟在她身後,並未察覺她的異常。丁靈又想:“爺爺修為高強,那兩個羽山子弟怎是他的對手?便是在多五六個也不妨事。我不若先將慕白安置了,設法為他解救,回頭再去找爺爺。對,便是如此!”
她心中拿定了主意,反倒安下心來,又忍不住扭頭去瞧慕白,又怕青華察覺她的心事,不敢一直盯著瞧,隻走幾步,就回頭瞧一眼。幾人一前一後,往前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