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四十二章 鳥籠小洞天
杜小草對竹上的誇讚不以為然，這般隱秘的窘迫，她當年在焦溪當村姑時，在裴氏做侍婢時，不止一次感受到。
竹上是少男，這樣的情緒隻會更強烈。
少男自有少男心，喜歡上鄰家富戶的小姐，小姐卻另嫁了門當戶對的公子，出嫁那日，他大鬧一場，被豪奴打得奄奄一息，扔到村後的溝壑裏自生自滅，一個怪老頭救了他，領著他踏上修仙路。
杜小草聽得眉開眼笑，想象不出竹上為情所困的模樣，還敢為了心上人婚鬧。
“你那麽喜歡她？願意為她搭上一條性命？”
竹上笑容發苦：“當時年少輕狂，以為自己前途遠大，能配得上鄰家淑女，事後回想，並沒有很喜歡，遠沒到抓心撓肝的地步，嫁了也就淡了，師尊帶我入門後再沒有問過這件事，我也沒有再提起過，偶爾想起來，就像是上輩子的事，恍然一夢。”
“你的師門，是個什麽樣的所在？師兄弟們之間和睦麽？”
“沒翻臉之前還行吧，在一起的時間長了，齟齬也就多了，師尊閉死關沒消息之後，偌大一座山門說倒就倒，我覺得憋氣，就自己開辟了一處小洞天，全部是男子，人人隨心所欲，喝酒賭錢耍劍，快活塞神仙。”
杜小草忍俊不禁：“為何隻要男子？”
“唯女子與小人難養，沒了女人少了九成麻煩，我的一個對頭氣不憤，另開了一處小洞天，裏頭全是女子，每日裏賞花品茗，逍遙悠哉，看起來都不思進取，偏我們這兩處，是公認最容易突破瓶頸增長修為的所在，咄咄怪事。”
杜小草笑得捧腹，“一點都不奇怪，沒了男子女子擾亂道心，心思澄澈如赤子，當然容易突破。”
“帝姬所言大讚，我們這兩處的高人，看起來最不像高人，高人卻又一天比一天多。”
“你從前喜歡的那個姑娘，後來又去看過她沒有？她過得好不好？”
“不太好，嫁的丈夫朝三暮四沒定性，娶了她每幾年就變心了，一個出門捉妖的師弟剛好路過她所在的小城，回來後當解恨的喜訊告訴我，我想了兩日，悄悄下山了一趟，去了她嫁的那個地方，捉住他的丈夫，用剛學會的咒法拾掇了一頓她的混賬丈夫，讓他餘生隻能傾心妻子一人。”
“這是魔道手段，用在一個凡人身上，被發現了你會有麻煩，就算沒被發現，也會潛移默化影響心性。”
“確實影響了心性，尤其是後來我境界漸高，這件事幾乎成了我的心魔，我以為這是巧合，後來才知道是我的大師兄嫉恨我，故意在我懵懂時給我下套，又在我破鏡的緊要關頭給我搗亂，本不至於此的。”
竹上說得憤懣，杜小草也驚呆，這是什麽奇葩師門，一屋子師兄弟互相算計，都盼著對方倒黴。
那個師尊，也神神秘秘的不知道葫蘆裏賣的什麽藥，若是善心的還說，若是包藏禍心……日子沒法過了。
她有些同情竹上，細細地叮囑他：“道行再高，也怕暗算，要學會照顧自己，寧可我負人不可人負我，天大的事都沒有自己的道行要緊，什麽朋友都要多留一個心眼，別輕易喜歡上女子，大多都沒好結果，你活了這麽長的歲月，見過得也多，不需要我再多說。”
竹上被她的言語逗笑：“沒想到帝姬涅槃一回，漲了這麽多處事經驗。”
“吃一塹長一智，都死過一回了，還有什麽看不破？”
“為紫胤公子一哭。”
“……”
杜小草正尷尬著，竹上忽然扯住她的衣袖，眼前的湖畔景致倏然閃爍，人影瞳瞳看似依舊在身邊，實則看得見摸不著，身體懸浮，頭腦昏眩，稀裏糊塗再次腳踏實地時，已經換了所在。
是一座華麗雅致的書房，東、西兩壁都豎著古董架，疏落有致地擺放著珍罕古玩和古籍，最頂上還擺著一溜仙家法器。
北邊的正牆上，張貼著一副用仙術繪製的輿圖，山水城池恍若真實，指尖觸碰到立刻變大，城池中的人影都看得清清楚楚，端是神奇。
輿圖前方，負手站著個白袍公子，氣度颯然嘴角掛笑，赫然正是不正經師兄。
杜小草驚得差點出聲，被竹上掐了掐手指才忍住，搞不清自己怎麽會出現在此地。
不正經師兄的“仙宮”已經被她和竹上一把火焚了，此地應該是他新開辟的府邸，難道又要燒他一次？
杜小草心中疑惑，杵在房間裏木偶一般，明明就在不正經師兄眼前，對方卻瞧不見，依舊忙活他自己的事。
隻見他坐在書案後的椅子上，單手捏著一枚赤紅如霞的珠子把玩，目光深邃流連。
杜小草瞧見這顆珠子，驚得又要上前。
這珠子不是別個，正是她蜃珠，從六爻城逃離時她特意收起戴在身上，現在卻落到不正經師兄手裏，好大的本事！
她想不通對方如何弄到手，又為何要弄到手。
當初她曾經允諾過，要把這顆珠子送給他們師徒做禮物，感謝他們收下慕三做弟子，後來知曉收徒就是一場騙局，這珠子也就不肯再送出去，對方居然不問自取，可惡！
華麗的房間裏，不正經師兄把珠子攥在手中，滿臉回味，看得杜小草心中惡寒，明明是在摩挲珠子，卻讓她有在摩挲自己的錯覺，不正經師兄，果然對她有企圖，竹上沒有誣陷他！
當初在六爻城，他一定起意要擄走她，後來不曉得出於什麽考量，暫時放過了她，再之後竹上出現，竹上的道行在葛天之上，震懾住了他們師徒，縱有壞心也得藏著掖著。
片刻之後，不正經師兄放下蜃珠，從袖中取出一個精致小巧的鳥籠，看起來隻有巴掌大小，內蘊小洞天，溪澗清泉花木蔥蘢，還有一座水晶壘成的小宮殿。
饒是杜小草出身羽族，也沒見過這麽講究的籠子，是打算用來囚禁自己的？
不正經師兄把鳥籠掛在書案旁的熏籠鉤上，又拎起一支符筆，畫了一隻翎羽絢麗的雲斕鳥，恰似杜小草本體的模樣，往鳥籠裏一丟，化成了真鳥，舒展翎羽啁啾雀躍，不正經師兄還噓著口哨逗弄，氣得杜小草想打他。
竹上趁著這廝得意過頭，從袖中摸出拇指大一截迷香，點燃後幾息之間，就迷倒了房間的主人，哈哈大笑著現身，讓杜小草暴打不正經師兄一頓解恨。
杜小草也不客氣，撲上去一頓胖揍，把他那張俊臉打成了豬頭。
蜃珠連同那個鳥籠，全都拿走。
竹上更離譜，直接把房間裏所有東西一股腦收入芥袋，然後又去其它的房間，幾乎把整座殿宇都打包卷走，遠處依稀有人影飛來，這才忙忙地施展遁術，帶著杜小草跑遠了。
“是……葛天老祖回來了？”
“應該是他。”
“你還怕他？”
“怕倒是不怕，沒必要對上，讓他跳腳無可奈何多好？”
“萬一找過來——”
“他打不過我，不會自取其辱。”
杜小草不再問，把那個鳥籠拎出來仔細地看，不知道是用什麽材質淬煉而成，每一根欄杆上都布滿星紋和咒文，暗光流轉，看一眼就覺得心悸，她懷疑自己若真的陷進去，這輩子都難以再出來。
這不正經師兄混賬透了！
竹上對這個年輕後輩的觀感更複雜，說他本是某個仙朝的皇子，仙家向來輕王侯，這個仙朝是個例外，麾下掌控了成百上千的宗門山頭，一眾仙家任由仙帝呼喝奴役，半分仙家風範都沒有，隔三差五還要覲見進獻，跪闕諂媚。
杜小草對此並不奇怪，在七十二洲的時候，大胤就號稱仙朝，挾製麾下眾多修真門閥，門閥再怎麽倨傲，見到仙帝的時候也得畢恭畢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