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九十七章 又見崔明月
這男子身後的同伴，盯上了黑岬和洛風，言語間一再出現“天狗”、“蜜蜂”，如同再聊寵物。
黑岬麵色漆黑，洛風也繃緊了臉，他這一族，在他的父祖崛起之前，沒出過太多出類拔萃的高人，時常被鄙夷，動輒被豢養，淪為修士種植靈草藥草的苦力，年年釀蜜，自己不得食，而船舷上盯著他的男子，不知道是狂妄，還是自信，已經拿出一朵絢麗的靈花，衝著他晃了晃。
洛風雖然排斥對方，在那朵絢麗靈花的幹擾下，雙足居然有些失控，身不由己地想要破空飛到對方花蕊裏。
黑岬在他肩頭重擊一拳，把他給打醒了：“小心！對方的幻術高妙，不要中招！”
清瑤宗門幻術高妙，精於種植靈花靈草，在清瑤擄走秦紫胤的那一次淋漓盡致的展現過，十分難纏。
他們背靠背麵露警惕，對麵卻渾然不以為意，商議著把他們幾個一起抓來，豢養在靈草園中，天狗守門，火鳥捉蟲，蜜蜂傳授花粉、釀蜜。
安排得明明白白。
杜小草對這夥人的自信無比欽佩，問洛風知不知道這夥人的跟腳？
洛風搖頭：“麟止還在的時候，那個清瑤就躲在人群裏，沉默寡言很不起眼，極少跟大家閑聊，也極少提到她自己的師尊和宗門。”
這倒是可以理解，清瑤從一開始就帶著任務來的，全部心思都用在完成任務上，而不是交朋友套近乎，言多必失，話說得太多，破綻就多，萬一被有心人盯上了咋辦？
可惜碰上了邋遢老頭這樣的老怪物，否則她就得逞了。
黑岬出聲提醒眾人：“別太淡定了，對方會起疑心，熱鍋上的螞蟻見過沒有？焦灼一些，迷惑對手，關鍵時刻，可以束手就擒，清瑤的那種出其不意，咱們也可以學一學。”
洛風訝異：“這些人實力很強嘛，看起來一般啊，硬扛都能杠得過。”
“能巧勝，就不要硬扛，此地不止這一艘仙舟，這一艘仙舟上也未必就他們幾個高手，保存實力和靈力，什麽變數都可能出現，不要把太多希望寄托在竹上前輩身上，有個詞叫‘人算不如天算’，還可能鞭長莫及。”
黑岬說得戲謔，眾人卻沒有笑，小心翼翼地散開，琢磨著怎麽樣才能智取一艘仙舟。
怎麽看都沒有勝算的事。
事實上也是如此，一個照麵，一犬、一蜂、一鳥，連同滅旭這隻葦間水鳥，都被逮上仙舟，落入船舷邊站著的四個男子手中。
沒有爭執，按照一開始的言語分配。
黑岬脖子上栓了一根蛟繩，嘴上還給戴上了口籠，杜小草和滅旭，一隻火鳥一隻水鳥，都被關進巴掌大的精致鳥籠，洛風幹脆被關進了蟈蟈籠，與一隻蟈蟈小妖當了獄友。
就很離奇。
洛風嗡嗡震動翅膀嚇唬室友，滅旭頭頂那一小撮翠翎被反複地揪，黑岬尾巴搖得讓人鄙夷，杜小草低著頭裝乖。
他們各自的新主人不以為意，像是郊遊踏青意外撿到一窩鳥蛋一般，意外之喜，不值一提。
冷落的待遇讓四人心中戚戚，在羽界，他們所在的妖部都大名鼎鼎，便是吼妖部略差了些，也是公認擁有上古神獸血脈的族裔，威猛凶猛，一度輝煌鼎盛。
雲瀾凰鳥、青蘆澤鳥、洛氏一族，更是大名鼎鼎，到了這艘仙舟上，卻成了野鳥野蜂，毫無跟腳。
落差太大，憤懣難平。
眾人除了怨懟眼前這夥蠻橫修士，還在心中咒罵邋遢老頭，要不是這老家夥把他們扔到此地，怎麽會招來這種禍事？
既來之，則安之，無論大家心裏怎麽想，身體都很誠實地保持溫馴。
識時務的年輕人總是運氣好，杜小草很快就得到了回報，聽到了平日裏無法知道的秘密。
站在船舷邊的幾個修士，完全把他們幾個當靈寵了，肆無忌憚地商量著進入六爻城後如何軟硬兼施，賺最多的錢，必要時候還可以給血妖當內應換取好處。
這倒也罷了，商人重利，無所不用其極，讓杜小草驚訝的是，崔明月也在這裏，成了某個中年女修的弟子，穿著中規中矩的仙袍，配著略顯粗劣的仙劍，低眉順目地擠在一眾同輩弟子之間，很不起眼，與她在白帝城的仙後風範很不搭。
杜小草記得自己初見她時，她因為家族被株連，落到邊驛花船上，怕被尋歡買醉的客人騷擾，日常就是素著臉，還在額頭上精心偽裝出一大片赤色胎記，撩起劉海就能瞧見。
但不這是真正的胎記，是用一種淬體草藥催發出來的，有益無害，還能起到嚇唬色胚客人的效果。
此刻，崔明月蓄著跟當年一模一樣的劉海，杜小草很好奇，這劉海之下有沒有同樣的赤色胎記？
憑心而論，崔明月的姿容絕佳，但也不至於讓人神魂顛倒，這麽偽裝有必要麽？
杜小草心中疑惑，多看了崔明月幾眼，引得她的警覺，目光隱晦地投射過來，打量杜小草。
杜小草囂張地撲扇翅膀，她現在不是小紅鳥模樣，崔明月不可能認出來。
一人一鳥僵持了片刻，崔明月先挪開了眼，低聲跟身邊的師姐們閑談：
“聽說六爻城的換了新城主，是雲瀾的帝姬？一個小丫頭，憑什麽啊？”
“憑她祖父是妖族，而且還傍上了一個厲害的星使，用武力囚禁了之前的城主，大權獨攬，生怕六爻城守不住，戰火燒到她自家妖部。”
杜小草：……？
她不曉得這流言打哪兒說起，對方卻言之鑿鑿，一臉不屑，崔明月都信以為真。
杜小草心情複雜。
崔明月是知道她跟腳的，知道她來自羽界的雲瀾妖部，緊張兮兮的打探她的消息，多半是心虛，既然心虛，又幹嘛來六爻城呢？
也對，從前她是一言九鼎大權獨攬的仙後，現在卻是一個不起眼的宗門弟子，做事不能隨心所欲，隻能聽師門安排。
杜小草很想知道，崔明月拜師的時候，有沒有如實跟宗門長輩交代跟腳出身？
多半是撒謊了。
大胤仙後這個身份太過敏感，隻會招來禍患，還有博陵崔氏，在大胤覆滅之後，據說也完蛋了，族中子弟死的死逃的逃，隻剩下一幫老弱病殘種地捕獵為生。
杜小草解氣地撲棱翅膀，她當年那麽慘，始作俑者就是崔明月的出賣，博陵崔氏是踩著她這個“妖孽”的屍骨重新興旺發達起來的，安享了千年尊榮，她卻在淪落焦溪村食不果腹！
杜小草心中憤懣，惹得黑岬抬頭看她，她微不可查地搖了搖頭，示意自己無事。
她仔細觀察了片刻，法訣崔明月與她的同門師兄妹們關係一般，大家隱隱約約地排斥她，原因麽，很快也搞清楚了。
起因在她的“未婚夫”身上，他那未婚夫的授業恩師道行一般，心腸柔軟，守著一座靈氣充沛的小山門，廣結善緣，最大的喜好就是收取天賦出眾的少男少女做弟子。
這恩師偶然在街巷中偶遇一位小貨郎，十五六歲年紀，口齒伶俐，根骨出眾，便把人收入宗門做弟子。
拜師還沒仨月，小貨郎的“未婚妻”也遇到了仙緣，被一個神秘宗門看上了，要帶上山去。
小貨郎不同意，央求師尊出麵擺平。
師尊愛徒心切，親自出馬去講道理，“勸退”那個神秘宗門。
神秘宗門也不是好惹的，說收徒師徒你情我願，誰都無權阻攔，關鍵看那小姑娘自己的態度。
然後“小姑娘”就被叫來，當麵詢問她的意見。
她看一眼情郎，再看一眼神秘宗門的人，糾結鬱悶，不知道該怎麽選。
她保持沉默，師尊就咬定她不“不肯”，仗著地利之便，強行轟走了神秘宗門的人。
小貨郎開心了，師尊攤上事了，被少女的三姑六姨輪番圍攻吵鬧，說他毀人前程霸道蠻橫。
少女本就意動，在家人的支持下，終於還是拜入了那個神秘宗門，與小貨郎也斷了聯係。
小貨郎不死心，跋山涉水找過去，吃了閉門羹。
少女的同門，一致指責小貨郎自私，為了一己私利，差一點就斷了少女的遠大前程。
小貨郎憤懣不甘，他就是擔心少女拜入仙門之後棄了他另攀高枝，才反對少女拜師，現在果不其然，少女不理他了。
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總歸是一拍兩散了。
這其中的“少女”，便是崔明月。
以杜小草對她的了解，她絕不可能真的跟一個小貨郎有什麽瓜葛，多半是借著他的幌子洗白身份。
眼前的崔明月，從頭到腳都是少女模樣，就很離奇。
崔明月手持輪回玉，在博陵崔氏族內轉世了好幾次，這一世的年紀已經年過三旬，現在卻像個二八少女，不但麵容稚嫩了，氣質和神態也與少女無異，這才是詭異的地方，所有覺醒了前世記憶的輪回家主，清一色老氣橫秋，不可能保持天真少艾的心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