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九十六章 一隻……籠中鳥
許攸麵色如常，拳頭卻攥得緊緊的，對許氏一族的仇恨刻骨銘心。
邋遢老頭又叮囑杜小草，衣冠塚繼續立著，看這些祭拜的家夥能撐多久，“見勢不妙立刻躲了的，就不必理會，持之以恒堅持不懈的，用心盯著。”
杜小草一一應了，發自內心地誇讚：“前輩洞徹世道人心，萬事盡在掌控。”
“小丫頭，別拍馬屁了，放眼天下誰敢說洞徹世道人心，萬事多變，滄海桑田，天道都不能永恒不變，一己之力哪來的底氣？”
邋遢老頭罕見的謙虛，雙手插在腦後當枕頭，翹著腳洋洋得意。
他頭頂的崖壁上，前幾日忽然冒出一株小樹，晶瑩如碧玉雕琢而成，引得無數人遠遠圍觀，連城下溪澗旁的老漁翁都驚動了，一躍上了城頭，覥顏靠近小樹仔細地看。
邋遢老頭沒有阻攔他，任由他看，並且在他看的過程中，碧玉小樹呼呼竄高了三尺，之後每天都往上躥一大截，現在已經成了一棵巨大的玉樹，枝葉瑩潤，看著像是翡翠雕琢，葉脈和樹幹上卻有水波般的漣漪閃爍，偶爾還有金光泛起。
杜小草嘖嘖稱奇，問邋遢老頭這是什麽靈木？
“傻丫頭，這不是靈木，是靈氣凝聚成的美玉，這麽大一株，堪稱無價之寶。”
“這麽精貴的美玉，怎麽會從崖壁裏鑽出來？”
“當然是我老人家有眼光，一早就發現這裏是靈眼，在這裏埋下了一粒靈種，一分耕耘一分收獲，你小姑娘家不懂得。”
杜小草不服，靠近玉樹想掰斷一根枝杈順走，使出了渾身解數，看似鬆脆的玉樹紋絲不動，她自己還莫名其妙的變成了一隻小紅鳥，在碧綠枝杈間困了一整天。
這株靈木不好惹，杜小草脫困後敬而遠之。
這天早晨醒來，玉樹枝杈間又添了兩條靈魚，一黑一白，頭尾銜接，遊來遊去。
邋遢老頭挑釁地朝城下老漁翁吆喝：“老家夥，上來撈魚啊？”
老漁翁仔細看了兩條靈魚半響，歎氣：“罷了，認輸。”
一語說罷，真的帶著采蓮女和浣紗女離開，原地隻剩下他坐過的一塊青石聳立。
邋遢老頭隔空抓起青石，懸在半空砰一聲打碎，無數碎石飛濺，卻沒有砰砰落地，而是凝滯般的懸浮在半空，最終匯聚成箬衣劍的形狀，劍尖指向邋遢老頭的眉心。
杜小草看得瞠目結舌，洛風和黑岬也驚呆，一擁上前：“竹上前輩，怎麽回事？”
“沒什麽，清瑤的宗門長輩裏有高人，識破了我的噬靈陣。”
“那秦紫胤——”
“瞞不住了，”邋遢老頭嘴角掛著冷笑：“無情道不愧是天下第一邪道，道法高妙。”
杜小草對道法高不高妙不妙無感，擔心的是秦紫胤的太平日子沒過幾天，又要提心吊膽。
邋遢老頭安慰她：“他們隻是知道抓的秦紫胤是冒牌貨，不知道秦紫胤躲在哪裏，想要在虛空中鎖定他，沒那麽容易，現在最危險的是你，他們很可能來抓你，用你來引誘脅迫秦紫胤現身。”
“我就跟在前輩身邊，他們沒有機會。”
“不錯，跟緊了。”
邋遢老頭篤定地捋了捋胡須，看向崖壁上高聳入雲的玉樹，沒有急著收入芥袋，任由它舒展枝葉，遮擋陰涼。
杜小草也是此刻才知道，這棵“樹”看似長在六爻城頭的崖壁上，實則是空間隔絕的障眼法，它的根實際上紮在清瑤宗門的靈脈上，卯足了勁地吞噬靈髓，才能在這麽短的時間裏長成參天大樹。
如果清瑤的宗門晚些時日再發現，玉樹會長得更加繁茂驚人。
邋遢老頭的芥袋裏，有一個補丁摞著補丁的舊布袋，布袋裏裝著一百多個“靈芝”，隨意拿起一個隻有半尺高，本體卻比眼前的玉樹還要巨大。
杜小草見過之後，嘖嘖驚歎：“前輩，你時不時經常把自己的菜籽撒到別人家的菜園子裏？你自己有菜園子嗎？”
“自己的菜園疲了，得修養個幾百萬年才能緩過來，身邊又不能斷了菜，隻能到處打打秋風。”
滅旭被他的無賴語氣氣笑了：“前輩，你這是一般的打打秋風嘛？你這是斷人根基，刨人祖墳，不共戴天的大仇，清瑤宗門的靈脈被你這麽一禍害，不知道多少年才能緩過來，就此幹涸也有可能。”
“幹涸就幹涸，誰讓他們自己缺德在先？”邋遢老頭不以為然，反罵滅旭“錙銖必較”不大氣，“就是你們這樣的摳門鬼太多，害得我老人家天天隻能吃幹飯！”
罵完了，廢物利用，把滅旭指派去接待新一波趕來交易的跨域仙舟。
“別怪我老頭子沒提醒你，這幫商賈裏，很可能藏著清瑤宗門的老東西，做交易是假，找茬是真，你自己斟酌著應對，被打死了就白死了。”
滅旭臉色遽變，杜小草也驚呆了，報複來的這麽快？
認真說起來，是清瑤宗門自己不對在先，但天下間的鼠輩，從不以偷盜別人家的糧倉為恥，反而對主人在糧倉中安置捕鼠夾的行為怨懟詛咒。
當務之急，是鎖定哪些仙舟是來做買賣的，那些仙舟是來挑釁的。
洛風疑惑道：“我負責接待這些跨域商賈，沒聽說有新的仙舟趕來啊？”
邋遢老頭翻了個白眼：“等你小子知道，黃花菜都涼透了！”他袍袖一揮，原地出現一麵巨大的水光鏡，鏡中烏雲翻滾，雷霆轟鳴，黑壓壓一片中，有巨大如山嶽的仙舟穩穩前行，周身沒有風浪，卻似又乘風破浪。
眾人看得目眩神迷，心神沉浸其中，很快發現不止這一艘仙舟，起碼有十幾艘，大大小小各種造型，有的是逶迤魚龍，有的是斑斕海鳥，最奇特的一艘，像極了漂流的木盆，盆中的山水形狀，乍一看像是睡熟了的嬰兒，新奇又奇詭。
更吊詭的是，這嬰兒看在眾人眼中，模樣並不相通，洛風說像極了梅花精魅，黑岬說像他本尊，杜小草覺得像兒時的秦紫胤，但她在岐山古驛認識秦紫胤時，紫胤公子已經名動七十二洲，早已成年，她從未見過嬰兒世代的秦紫胤。
幻象。
邋遢老頭告訴眾人，清瑤宗門的開山老祖，就是一位漂流兒，被親生母親放在一個木盆裏推入大河，奇跡般地沒有被漩渦、巨魚和凶鳥吞食，順水而下，抵達一位隱士高人的茅廬外，被那高人收徒傳藝，多年後驚豔四方。
杜小草直覺這就是清瑤宗門派來的仙舟，可這也太打眼了，想要報複，一般而言不是都得低調潛行，出其不意重創對方嘛？
邋遢老頭笑得奸詐，提醒眼前幾位年輕小輩：
“知道羽界如今最缺的寶貝是什麽嗎？”
杜小草蹙眉沉思，洛風欲言又止，黑岬一語中的：“仙舟，可以跨域的仙舟！”
妖祖城那些老家夥，無論現在在想些什麽，一開始的時候，都是抱著遁入虛空的主意，想要遁入虛空，除了小洞天，最便捷的就是跨域仙舟。
順著這個思路，這趟湧入的域外商賈，他們真正要售賣的壓軸物品，並非船上的貨物，而是這船本身。
黑岬亢奮地磨拳擦手，滅旭也差不多的表情，盯著水光鏡中巨大巍峨的仙舟，恨不得伸出手去拖拽一艘藏匿。
都是有底線的年輕俊彥，沒麵皮公然打劫，首先盯上了那艘“木盆”。
這是倒打一耙的惡棍，搶起他來理直氣壯。
眾人圍坐一圈商議，先辣手搶劫清瑤宗門的仙舟，少不得廝殺拚鬥，以此震懾其它來做交易的跨域仙舟，讓他們不敢漫天要價，如果有誰實在不識相，就把他的仙舟連同貨物一同搶了。
抓大放小，隻要保證大部分商賈有利可圖，跨域生意就能繼續做。
打劫需要經驗，在場諸人大多錦衣玉食，隻有被打劫的經曆，主動打劫的經驗匱乏。
邋遢老頭心善，從袖子裏一通翻找，找出了一堆花花綠綠的留影石，催動之後，便是一麵巨大的水光鏡，鏡中回放最近百萬年來，各種打劫、火拚名場麵，方便杜小草一行人汲取經驗，規避教訓。
一眾年輕俊彥盤腿坐下，盯著水光鏡看得目不轉睛，有的畫麵讓人心潮起伏，有人則讓人唏噓扼腕。
全部看完了，眾人還沉浸在氣氛中黯然傷神，這星盜忒難幹，一不留神就翻船。
邋遢老頭斜眼看著，笑容燦爛得像狼外婆，忽然揮動袍袖，在場一眾俊彥消失不見，如墜黑淵，重新睜開眼時，已經置身雲海，烏雲和彩霞彌漫在天邊，平日裏水火不容的畫麵，奇跡般地祥和。
杜小草最先回過神：“遭了，咱們被前輩給扔到虛空，直接撞上那些跨域仙舟，怎麽辦？”
滅旭哈哈大笑：“來都來了，能怎麽辦？搶唄，否則咱們怎麽回六爻城？”
趕鴨子上架不外如是。
杜小草本來還在猶豫，對麵的仙舟卻已經發現了他們幾個，木盆仙舟率先衝出，船舷邊站著四個三旬開外的男子，為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輕笑一聲：“不錯的一隻籠中鳥，是自己飛過來，還是我去捉了你？”
杜小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