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一十六章 一葉聖君的葉
杜小草氣窘，這算什麽要求？
黑岬是她的情郎，秦紫胤算什麽？
小老頭仿佛她腹中的蠱蟲，立刻打擊她：“聽說你在七十二洲那邊，喜歡上一個叫秦紫胤的半妖？他今日也在這兒？眼見你落到我手裏，還躲著不出現，可見是個沒膽量的，你還留戀什麽，馬上甩了，看看我這個傻徒兒，你們倆結成一對，就是親上加親，你那祖父不會反對的。”
嘰裏呱啦一大堆話，杜小草隻記住了“傻徒兒”三個字，呆怔原地，傻傻看向黑岬，希望他給個眼神暗示。
黑岬麵沉如水，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那就是了。
黑岬不是“黑岬”這件事，她早就明白了，但黑岬是一葉聖君徒弟的事，她是真不知道。
氣氛尷尬間，黑岬的嘴角淌下一抹血跡。
小老頭見了，嗷一聲跳起來，一巴掌拍在他後背上，把他拍得踉蹌倒地，口中還大罵：“混賬東西！美色當頭就昏了頭是吧？為了個小丫頭不要命了是吧？！”
杜小草不理他胡攪蠻纏，急忙靠過去攙扶，確定他沒有大礙，扶著他做到一旁的石凳上，拿出療傷的丹藥喂他。
還沒喂到嘴裏去，隔空彈來一粒淡金色的藥丸，直奔黑岬喉嚨，他麵不改色地咽了下去，傷勢立刻痊愈。
小老頭冷哼一聲：“敗家玩意兒！”
平白浪費了他那麽珍貴的一粒丹藥！
黑岬調整氣息，重新站穩，對著小老頭恭恭敬敬行禮，小老頭大喇喇受了禮，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還奚落他：
“難得啊，你也有動春心的時候，像你這樣的木頭疙瘩，我以為至少得再過個億萬年，你才能開竅。”
“師尊勿要胡說，事關小帝姬清譽，我與她隻是尋常朋友，沒有什麽春心，我早就開竅了，隻是沒遇到喜歡的女子。”
小老頭哈哈大笑，足足笑了半盞茶時間，又突兀地閉上了嘴，看向黑岬的眼神像看街邊的腦癱。
搬家公子風中淩亂，勉強捋順了眼前人的關係，全都惹不起，悄悄溜到一邊去，吩咐仆婢們準備午膳。
杜小草的注意力，已經從黑岬身上，轉移到秦紫胤身上，他進入這座宅邸之後，沒一會就入了小酆都，要處理有些瑣事。
隔了這麽久，應該已經處置完了，縱然沒完，也該冒頭打個招呼，免得他們心焦，隻要他冒過頭，就會發現外麵詭譎氣氛，想辦法帶走她，然而他沒有。
小老頭抓住這一點，一再譏諷。
杜小草氣悶，盼著秦紫胤出現，又擔心他出現，以他的道行，懟上小老頭半點贏麵都沒有，一照麵就是送人頭。
黑岬牽過她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我師父脾氣古怪了些，你別放在心上。”
“小子，又在那嘀咕什麽呢？當著師父的麵，就敢詆毀師父的名聲是吧？信不信我把你吊起來？”
黑岬不怕，招手喊來搬家公子，羅列了一串菜色，“去找城中最好的酒樓，一樣樣做出來。”
搬家公子驚呆，就剛才那一串，廚子們有手藝，也沒食材啊。
黑岬遞給他一個芥袋。
搬家公子看了一眼，神色複雜地看了黑岬一眼，顛顛走了。
寬敞華麗的涼亭裏，隻剩下小老頭、杜小草和黑岬。
小老頭看著肩並肩站著的年輕人，樂得合不攏嘴，杜小草覺得辣眼睛，轉開臉不理會。
她從不知道，自家祖父認得一葉聖君，自己的名字還來自一葉聖君，現在又跟聖君的徒弟扯上了關係。
一葉聖君無視她的鬱悶，纏著她問東問西，杜小草不耐煩了，反問他：
“聖君知不知道我母親中了牽絲術的事？”
“知道啊，當年路過雲瀾祖地，第一眼就看出來了，怎麽，你想問我既然看出來了，為何不點破？我為何要點破？那種情況，生米已經煮成熟飯，連你這個美人蛋都孵出來了，點破就是害人。”
小老兒振振有詞，半點尷尬都沒有，告誡杜小草：“好人和歹人是不容易分清楚的，那個挑破了這件事的人，就是你的殺母仇人，下次見了，砍了。”
杜小草無法接受這種說辭：“我母親寧願餘生艱辛，也不願餘生活在謊言裏，她另有意中人，卻被牽絲術荼毒，身不由己地嫁人生女，渾渾噩噩了半生——”
“若是沒有牽絲術，就沒有你這個小丫頭。”
“冥冥天意，母親嫁了別人，就還生下別的孩子。”
“你的心偏了，全都偏到你母親那兒去了，你爹要哭死了。”
“……”
杜小草氣悶他的胡攪蠻纏，這件事又確實尷尬，她的立場不好擺明，氣鼓鼓問他：“秦紫胤呢，你有沒有對他做什麽？”
“沒有啊，天地良心，他自己膽小，隻顧自己死活，你可別冤枉我老人家。”
“他隻顧自己死活是對的，反正你老人家又沒對我起殺心，他出來了，立刻就會受製於你，等於我也受製於你，何苦來哉？”
“小丫頭伶牙俐齒，心還歪了，我徒弟為了你忙前忙後，天天像扈從一樣跟在左右，連我這個師尊都不搭理了，你就沒半點動心？”
“這是什麽話，黑岬跟我，隻是普通朋友，他跟在我身邊，並非是因為兒女私情。”
小老頭冷嘲：“那你說說看，他跟在你身上，是為了什麽？”
“這是黑岬的私事，我不曉得，猜測與吼妖部有關，與他現在附身的這具身體有關。”
黑岬點頭：“確實如此，但仙君說錯了一件事，我這具身體並非吼妖部現任家主的嫡次子獻舍給我的，而是吼妖部前任家主的嫡次子獻舍給我的，當時我中了惡人暗算，魂魄離體，若非他肯獻舍，魂魄必受重創，我答應了他一件事，沒有完成之前，不會離開羽界。”
一番話解了杜小草長久的疑惑和猜度，卻又添了新的疑惑，獻舍也好，奪舍也好，都收天地規則限製，一具身體，隻能禁得住一次折騰，但聽黑岬的話，他這具皮囊被他附著之前，已經被奪舍過？
怎麽做到的？
黑岬沒有細說，一語帶過：“這是吼妖部的秘密，也是吼妖部前後兩任家主之前的秘密。”
“你因為一具皮囊，就不分是非對錯，要對付吼妖部和現任家主？”
“……”
黑岬被詰問得啞口無言，大妖部的權力爭奪，本就愛恨糾纏，難以區分正義和邪惡，他也從未想過區分，隻想遵從獻舍時的承諾，一直覺得理所當然，此刻被杜小草詰問，才有些難堪。
小老頭不滿徒弟的表現，幫腔道：“小丫頭，天下事一鍋粥，是非多措沒有那麽涇渭分明，我徒兒能做到言而有信，已經是難得了。”
他說罷哧溜一聲灌了口酒，拿雲瀾老祖當例子，“就像你祖父，為了給兒子達成心願，牽絲術也能接受——”
杜小草警覺地後退一步，後知後覺的回過味來，萬一聖君師徒用同樣的辦法對付她，她該如何？
黑岬明白她的惶恐，急忙開口撇清：“小帝姬放心，我絕對不會做出這種事，我師父也不會，他非要這麽做，我就……跟他斷絕師徒關係！”
最後幾個字，他說得斬釘截鐵，氣得小老頭揚起喝空了的酒壇，劈頭砸了過來：“狗東西！老子這麽幹還不是為了你早點成家立業？不識好人心！”
“多謝師父的好心，婚姻大事，徒兒自己做主，徒兒雖然不如師尊那般英明神武，一個意中人還是找得到的，遲一些早一些，我不介意。”
他說得篤定自信，一葉聖君稍微舒坦了些，悻悻罵他：“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別以為你出了師門，就是魚入大海，老子盯著呢！”
杜小草忽然福至心靈，問黑岬：“你這師尊，還是你的……父親？”
她問得試探且小心翼翼，黑岬和小老頭卻同時黑了臉，尤其是小老頭，看向她的眼神冷冽幽森。
黑岬趕緊把她扯到自己身後：“她是無心之言，師尊別放在心上。”
小老兒緩緩喝酒，神態和身形都沒有任何變化，氣勢卻陡然變了，明明還是那麽幹癟枯瘦，卻有了一代聖君的姿態。
一葉聖君，之所以有“一葉”的名號，據說是因為他一手創建了萬葉城，很早很早之前，此地就是一個小漁村，因為一葉聖君的緣故，莫名成了一座巍峨雄城，屹立在羽界東疆幾百萬年之久。
除了這個體麵的說法，還有一個流傳甚光的說法，說一葉聖君的“葉”，是夜色的“夜”，說他風流忒過，不知勾搭了多少良家女子，一夜之後就撇在腦後，無情至極。
後一種說法幾近汙蔑，沒什麽人相信，因為一葉聖君對萬葉城非常眷顧，且幾百萬年來從未傳出過風流韻事，說他喜歡撩美貌女子，缺乏佐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