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八十九章 一約二約三約
黑岬促狹的嘿笑,指了指白溪大表兄臉上的胡須。
秦紫胤自負機敏,硬是沒懂這暗示,氣得黑岬掐了個蘭花指,做了個陰陽怪氣的表情。
秦紫胤秒懂,身為元龍仙帝,他見多了閹割過的小貂寺,白溪大師兄臉上的胡須,是黏上去的,他的殘疾十分隱秘,不可說。
一刹那間,秦紫胤頗為同情,風貌正茂的年輕男子,攤上這麽一個殘疾,比缺胳膊斷腿還要難受。
且傷自尊。
不然的話,他也不會刻意在臉上弄一圈絡腮胡。
氣氛僵滯,躺在屋脊上的醉得不省人事的白溪大表兄,臉色無聲無息漲紅,幾乎能滴出血來的那種紅。
秦紫胤苦笑,扯著黑岬離開,裝作無事發生一般去睡了。
被留在屋脊上吹風的白溪大表兄,雙眼無聲睜開,盯著兩人離開的背影。
杜小草還在院中的石桌旁等著,見秦紫胤和黑岬一起回來,詫異道:“我大表兄呢?”
“他喝醉了,在屋脊上睡覺。”
秦紫胤瞥了杜小草一眼,猶豫著要不要把新發現告訴她。
黑岬嘴快,幹巴巴說了出來:“他這病不容易治療,弄不好要一輩子孤獨終老。”
杜小草急了:“把那扁擔扔了行不行?”
“當然不行,就算他舍得扔,也得又本事扔的掉,他們五個,已經被這五件仙器鎖定,不管他們本心如何,本性如何,都會毫無道理的與同伴生死與共,包括今晚也是,他們看到你大表兄被當街暴打,就不顧凶險來營救,這份情誼,一般的妖可沒有。”
黑岬瞥了急躁的杜小草一眼,又道:“這五件仙器不但控製了他們的心思,還控製他們的行蹤,他們應該不能離開彼此太遠,你大表兄來了羅浮城,他們也跟著來了羅浮城,這仙器雖然邪門,目前來看,效果還行,起碼多了幾個忠心幫手。”
代價隻是廢了一根小弟,不虧。
黑岬這麽覺得,白溪大師兄卻覺得自己虧大了,無端淪為“奴才”,還是不能雄起的奴才!
他想擺脫,無力擺脫。
隔天一早剛起來,就不顧顏麵提醒秦紫胤:“你這幽冥劍,來曆成謎,為免萬無一失,最好棄了它。”
秦紫胤苦笑,指了指院牆外嘈雜的挑釁叫囂,眼前沒有萬無一失,隻有狹路相逢,不衝出一條血道,他就死定了。
白溪大表兄懊喪,叮囑秦紫胤“盡力而為”,別為了狗屁顏麵,搭進去一條性命,輸了就認,別硬挺著挨打吃虧,別給旁人下黑手的機會。
“萬一碰到狠茬子,自覺不敵,沒開打就喊認輸!”
黑岬不滿:“這樣也太慫了,還沒開打,怎麽就知道一定會輸?!”
“開打了,就不一定有喊輸的機會了,有些厲害俊彥,一招就風雨雷電。”白溪大表兄語氣鬱悶,讓秦紫胤務必小心,還重重拍了拍他厚實的胸膛,“性命第一,顏麵第二,萬一你運氣不好被打得不能動彈,我……背你回去。”
秦紫胤也認真道:“若我贏了,請你去羅浮城最好的酒樓喝酒。”
“……”
拉開院門,走出別苑,迎麵人頭攢動,屋脊、樹杈、水車、磨盤上都坐滿了圍觀的人,三三兩兩擠在一起嘀嘀咕咕,對著秦紫胤指指點點,卻沒有誰大聲約戰。
秦紫胤目光掃過,氣度沉穩,無人出頭他便自顧前行,繞過門前的溪瀑,來到對麵的長街上,牌匾、酒幌招搖,人群熙熙攘攘,賣花的老嫗扯著綿軟的嗓子吆喝,空氣濕潤清新,跟尋常的早晨並無不同。
他在路邊相熟的攤位上叫了豆漿、蝦餃,配上精心烹製的蘸料,吃喝得舒舒服服。
豆漿還沒喝到見底,對麵石碑上已經多出一個人,昨日見過一麵的熟人,“三瘋”之中的侏儒,腰佩柳葉仙劍,神氣活現。
黑岬發出短促的哂笑聲,昨晚他就猜測,第一個蹦出來約戰的就是“三瘋”,果不其然。
紫衣侏儒惱恨秦紫胤、黑岬的輕蔑,一句廢話都懶得說,當眾掐了一串玄奧的手訣,猶如聾啞人的手語一般,是羅浮城“約戰”的獨有手勢。
秦紫胤入鄉隨俗,早早學會了這套手勢,原樣回做,接受約戰。
兩人的距離十分之近,又都看對方不順眼,手勢剛做完,紫衣侏儒就從高高的石碑頂上飄落,身形如驚鴻一般直奔秦紫胤,腳步掠過街麵,厚實的青色條石破出蛛網般的裂紋。
氣勢如雷霆。
乍一聽無聲,四周的建築卻嗡嗡震顫,攤位上的杯盤碟盞彈跳飛起,動靜相當驚人。
秦紫胤看一眼驚慌失措的行人和攤販,抬手鎮壓了這份亂象,天地立時廓清,一絲雜音都無。
紫衣侏儒惱恨,催動腰間的柳葉仙劍,劍卻像是生鏽了,紋絲不動。
一次,兩次,三次……紫衣侏儒憋得滿臉鐵青。
圍觀的人群也看出了些名堂,哈哈大笑:“主動找上門來切磋約戰,動真章的時候連劍都不敢拔出來,笑話啊!”
紫衣侏儒哪裏是不敢拔,是拔不出來啊!
拔不出來還不要緊,他連為何拔不出來都不知道!
眼看場麵越來越難看,他幹脆疾退數十丈,遠離秦紫胤身邊,先把柳葉劍拔出來,直接拎著劍去廝殺。
紫衣侏儒的做法是正確的,秦紫胤通過小酆都碾壓住他周身靈氣,是有範圍限製的,離得太遠,就鞭長莫及。
紫衣侏儒沒想到的是,他居然要退出兩條街之外,才能拔出佩劍,當時大家都以為他要落荒而逃了!
氣急敗壞地紫衣侏儒,拎著仙劍直撲秦紫胤,身形快如閃電一般,轉眼即到。
柳葉劍高高舉起,下一秒卻驀然一沉,蜷縮回了劍鞘之中。
再之後,就是之前尷尬場麵的重演。
紫衣侏儒怒極,尬極,怒斥秦紫胤“作弊”!
秦紫胤還沒開口反駁,黑岬譏誚道:“切磋交戰,你連劍都拔不出鞘,弱爆了!”
“他使詐!”
“兵不厭詐,何況我們沒有詐你,在戰場上的話,像你這樣扛著仙劍隻能但柴火棍使的笨蛋,早就被劈成兩段了,趕緊認輸吧,回去好好練練,你這甚麽瘋魔劍,不過爾爾,平日裏還能囂張囂張,遇到真俊彥就原形畢露,打的贏也好,打不贏也好,總該正經打過一場,像這樣一味縮頭,這劍廢了,棄了吧。”
秦紫胤因為對手沒有拔劍,便也不用劍,催動小攤上的竹筷,七八根從上到下指著紫衣侏儒的要害處。
“你輸了。”
黑岬哈哈大笑:“輸了也別太難過,紫胤公子是你攀不過的大山,淌不過的江海,苧麻不與巨木比高下,各有各的好處和用處,並非是苧麻一無是處……”
他冒失在為紫衣侏儒開脫,卻把紫衣侏儒氣得夠嗆。
他成名以來,從未受過如此奇恥大辱,這一戰之後,讓他如何在羅浮城中立足?
白溪大師兄沒想到秦紫胤贏得這麽漂亮,笑得比黑岬還要傻,見紫衣侏儒不肯痛快認輸,上前抓住他的劍柄,連人帶劍推到湖心的遊船上。
船主乖覺,立刻撐起竹篙,帶著紫衣侏儒離去。
另一艘遊船上,卻有一位氣度翩躚的白衣公子騰空躍上岸邊,手搖折扇走到秦紫胤身邊,冷嗤道:“你身上有可以壓製柳葉劍的法寶,借法寶之利,取巧而已。”
“閣下也想來‘取巧’?”
“算你僥幸贏了一場,別目中無人,這羅浮城中,高手俊彥如雲,能勝你的比河中的鯽魚還要多。”
“我很看得起羅浮城,也看得起滿城俊彥,但這跟你有何關係?”
言下之意,白衣公子不是城中俊彥之一。
白衣公子冷笑,手中折扇輕搖,每搖動一下,便飛出一隻斑斕蝴蝶,轉眼就圍滿全身。
黑岬趁機提醒秦紫胤:“這人也是‘三瘋’之一,名聲還在那小矮子之上,是個厲害難纏的,不要大意。”
“這蝴蝶是怎麽回事?”
“他綽號‘蝴蝶劍’,還擅長幻術,明明隻是一柄劍,施展起來千千萬,不知道哪一把是真的,哪一把是假的,防不勝煩……”
“當啷”一聲,一隻絢麗“蝴蝶”被幽冥劍刺中,踉蹌了幾下才恢複平穩,周圍花團錦簇般靚麗的蝴蝶像是受了驚,瞬間身形潰散,剩下的那些,也幾近透明,露出了虛幻的模樣。
白衣公子還沒從震驚中回過神,手中的蝴蝶劍又被撞了兩下,幻想徹底消弭無蹤。
這是他的最強招式,一照麵就被破解。
黑岬笑得捧腹:“這戲法不錯,值得打賞一角銀子。”
說罷往白衣公子腳邊扔過去一塊碎銀子,氣死人不償命,其它圍觀看熱鬧的的人,有跟白衣公子有仇的,不怕事大的,也趁機扔出碎銀子羞辱白衣公子。
白衣公子看著滿地斑駁的銀錢,聽著不合時宜的喝彩叫好,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再看秦紫胤,從始到終都閑庭信步,氣度悠然,不戰而敗強敵,引得許多圍觀的年輕女子心旌搖曳,看向他的目光添了幾分春色。
秦紫胤察覺,悄悄往杜小草身後挪了挪。
黑岬雙手抱劍,好笑上前嘚瑟:“還有誰?三約兩贏,再約一場也行啊?讓大家看看俊彥認輸的新姿勢嘛。”
眾人哈哈大笑。
羅浮城約戰,三約兩贏,就算過關,若是再贏一場,算是錦上添花。
三瘋中的兩瘋都落敗,好事者大聲互換最後一“瘋”。
原本打算踩一踩秦紫胤的羅浮城俊彥,見他如此豪橫,忍住了約戰的念頭,免得敗得稀裏糊塗。
“三瘋”明爭暗鬥,也同氣連枝,已經折了兩個,剩下最後一個目光冷峻在站在路邊的屋脊上,人群中有人看到,大聲吆喝:
“別傻站著了,下來約一架吧!”
周身籠罩在黑色長袍中的男子語氣低沉,嗟歎:“好不容易來了一條看得過眼的雜魚,就要這麽被我打死了,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