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五章 琉璃沙
天神殿小祭司大聲互換陳姓老者,催促他馬上動手,殺了天蘿族長叔侄倆。
“還等什麽,馬上宰了他們!我們就算死在這兒,也能為神殿掃平前路,這兩個人死了,天蘿部沒了當家人,撐不過仨月!”
陳姓老者苦笑,他比天神殿小祭司更懂得把握時機,奈何眉心抵著一根紅彤彤的繡花針,稍微一動彈,就刺骨鑽心地疼。
他就算不惜命,豁出去,眉心的繡花針也不會給他“玉石俱焚”的機會。
桑飛提刀上前,噗一刀砍掉了陳姓老者的頭顱,骨碌碌滾到天神殿小祭司腳邊。
小祭司驚得連疼都忘了,被桑飛的混不吝驚呆。
天蘿族長沒有責怪侄子莽撞,陳姓老者道行高深,論身份就是個仆人,這種禍患沒必要留著。
叔侄倆都沒有發現,陳姓老者滾落在地的頭顱,眉心涔涔流血,早在桑飛砍掉這顆腦袋之前,陳姓老者已經死了。
若非死了,哪怕眉心被一枚繡花針抵著,他也不會坐以待斃,任憑一個半大少年來梟首。
剛剛就是他,趁著天蘿族長祭拜祖巫,催動了藏在發髻裏的迷香,讓石殿中的壯巫骨軟筋酥,癱倒在地。
這一場暗鬥,雙方都損失慘重。
天神殿小祭司失去了半個右腳掌,失去了忠心強大的老仆,天蘿族長這邊也倒下了七八個壯巫。
好在天色漸亮,第二撥來接應的族人很快會趕來。
桑飛生怕天神殿小祭司再鬧鬼,把他渾身上下剝得一絲不掛,兜襠布都給扯了下來。
殿門外,秦紫胤從小酆都中伸出手,遮住杜小草的雙眼。
杜小草也沒想到桑飛這麽混不吝,紅著臉挪開了眼。
天蘿族長不想小祭司就這麽活活疼死,讓還活著的族人給他上了藥,臨時綁了一個抬杆,把人扔上去,捆得結結實實,返回天蘿城。
對數千裏之外的天神殿,天蘿部的人所知甚少,大部分還都是道聽途說。
流傳最廣的,是天神殿中人的豪奢和暴虐。
先說豪奢,天神殿的建築金碧輝煌,尋常巫部銅鐵都很稀罕,天神殿全部用黃金,他們守著浩瀚遼闊的沙澤,沙裏淘金很方便。
沙子還可以淬煉成琉璃,七彩雲霞一般璀璨,令人目眩神迷。
建築高大氣派,鎏金鑲銀,陳設華貴奇巧,剔透澄澈,帷幕垂紗薄如蟬翼,往來的美人婀娜多姿,徹夜笙歌,還有各種奇詭的巫術、幻術,讓親眼目睹過的人驚歎咋舌。
除了豪奢,還暴虐。
天神殿中的燈盞,清一色都是琉璃盞,盞中燃燒的燈油,色澤與巫疆常見的不同,據說都是犯了錯的奴婢、落到天神殿手中的罪人,被抽了魂魄淬煉成燈芯,這一燃,就要燃十年、數十年,才能脫離折磨,卻也魂飛魄散,再不入輪回。
其中有一種嬰啼燈,最是珍貴難得,也最是被人詬病,是用繈褓中不滿月的嬰兒,抽出魂魄淬煉成燈芯。
嬰兒心無雜念,魂魄純淨,這燈芯也幾近透明,燃燒出的火焰,赤紅灼灼,形似一朵九瓣蓮花。
天神殿的巫紋,便是一朵九瓣蓮花。
殿中各處是這種燈盞,看似美輪美奐,實則殘忍血腥。
天蘿部從前聽說,隻是唏噓幾聲,彼此距離遙遠,誰也不打擾誰,現在,對方露出處心積慮的陰謀,讓天蘿族長心頭蒙上陰影。
桑飛意氣風發,勸叔叔不要思慮多度: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天神殿又不是什麽了不得的大勢力,離著咱們又遠,一時半刻鬧不出大風浪,咱們現在沒了春草城壓著,勵精圖治,最多十年就能恢複元氣,到時候誰吞了誰還不一定呢。”
一眾天蘿族人附和,信心滿滿。
天蘿族長被這些熱烈情緒感染,也笑了:“希望如你所願,萬幸草巫覆滅了,否則他們裏應外合,兩麵夾攻,我們天蘿撐不了多久。”
“……”
杜小草變幻的小紅鳥,一路撲扇著小翅膀跟隨左右,防止暗處的神秘人再出手,她也是卯上了,一定要把這神秘人給揪出來。
還有那個逃走的彩衣女子,未必真的偃旗息鼓,卷土重來未可知。
數十裏山路,一路疾行,中間連停歇都沒停歇過一次,日出三竿的時候,就順利抵達天蘿城。
數百野巫同時湧進城中,大聲宣傳昨夜的各種駭人場麵,彩衣女子那一出,讓天神殿蠱惑人心的騙局落空,所有人都認定,天蘿城中祖巫顯靈事件,也是幻術,當時在場目睹的人,看到的都不是真相。
滿城發力,居然還揪出了天神殿隱匿在城中的幾個諜子。
三男兩女,專門負責在茶樓、酒肆、花船上煽風點火,被人順藤摸瓜按住了,嚴刑拷問他們的來曆。
這些人不是天神殿的核心成員,所知有限,被打得狠了,竹筒倒豆子,交代出許多雜七雜八地內幕消息。
說天神殿的那位“殿君”,道行高深,擁躉眾多,脾氣又豪橫霸道,說一不二,仗著有錢有勢有人手,懟上天蠍部也怡然不懼。
天神殿紮根巫疆三百年,從上一代殿君開始,就已經跟天蠍部的族長平起平坐,天神殿往東幾千裏,大大小小大巫部幾十上百個,陸陸續續都成了天神殿的附庸,隻是沒有對外公布,大家還不知道。
天蘿族長疑惑:“一個天神殿而已,靠東邊的這些巫部,光是那幾個有名的大巫部,聯合起來就能打退天神殿,怎麽肯被他們鉗製?”
受審的婦人滿頭華翠,是個鴇母模樣,聽到問話苦笑:
“族長大人也說了,得聯合起來,才能打退天神殿,那聯合不起來呢?就是一盤散沙,被天神殿各個擊破了,人心最難齊,各自有各自的難處,有各自的利益,就如春草城裏的春巫和草巫,關係和睦的時候,其利斷金,一旦鬧了內訌,草巫覆滅,春巫也大不如前,成了天蘿部的附庸巫部……”
這話題太敏感,有挑撥離間的嫌疑,在場許多春巫臉色瞬變,桑飛氣得一揮鞭子,讓婦人不要東拉西扯,隻說天神殿的事。
“說說天神殿是怎麽威逼周圍巫部,怎麽讓天蠍部無可奈何的。”
在場眾人也都很想知道,那些名不見經傳的小巫部就罷了,天蠍可是大名鼎鼎,名列巫疆十二巫部。
婦人的說法,是天神殿有“祖巫庇佑”,動輒就能掀起沙暴,湮滅那些不服他們管束的小巫部。
“沙澤中的巫部想要活下去,最要緊的是水源,其它都好說,天神殿有一種琉璃盞,對著山下的小巫部一吹,就飛沙走石,淹沒水井和水塘,稍微小一點的綠洲,幾個時辰就被金沙覆蓋,連人帶巫部都完了。”
天蘿族長問婦人:“你親眼見到過?”
婦人點點頭:“我被人拐嫁到一個沙澤中的小巫部,婚禮還沒辦完,天神殿的人就來了,鋪天蓋地的金沙灑落,巫部裏的人全都死了,我因為洞房在高坡上,才躲過一劫。”
天蘿族長皺眉,這種神通他聞所未聞。
桑飛乖覺,追問婦人:“這種神通,有沒有地域限製?離開沙澤很遠的地方,還能施展麽?”
婦人語塞,斟酌半響才道:“應該是不行,即便離得不是很遠,威力也會大減,因為那些金沙,都是從沙澤中搬運過來的。”
眾人了然,難怪天神殿要扶持草巫部,建一座春草城鉗製天蘿部,因為這兒遠離沙澤,天神殿的很多神通,到了這兒都會大打折扣,甚至完全失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