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五章 三分顏色開染坊
囂張少年哈哈大笑,還有什麽比見到對頭吃癟更舒爽的事情嗎?這件事他起碼能笑半年,回去還得散布給小夥伴們聽,大家一起開心。
天芒少族長氣得按捺不住,要跳起來討說法的時候,被他身邊的老巫按住了,附耳絮絮叨叨說了半響,勉強安撫住了他,嘴上依舊不服。
“如今這蠻荒,什麽人都敢欺辱到天芒部頭上!都怪那個若吾大妖,好好的非要散播謠言,說咱們是什麽‘羽界棄民’,那些天巫還真信了她!若非如此,哪有後來的禍事?我天芒部也不會淪落如此,受一個舟子的閑氣!”
一旁另一個年輕人心中忌憚,低聲勸阻同伴:“算了算了,一點小事罷了,讓那個櫻娘再擺一桌酒席,咱們吃完了就離開。”
“你們天魃部也是被那妖孽連累了,你就沒一點怨氣?!”
“有怨氣又如何?長輩們做的選擇,咱們小輩不好說三道四,聽說那妖孽已經涅槃轉世,也許會再來巫疆,你以後提到她客氣一些,她可不是好脾氣,殺人如麻的……”
“怕什麽,又不是沒人能製住她,忘了去咱們兩家商議結盟的黑……”
“噓!噤聲!別胡說八道……小心長不高!”
巫疆人規勸年輕小輩不要涉險,慣用的話術就是“長不高”,因為夭折了的孩子,肯定是沒機會長高的。
天魃部年輕人的謹慎,沒能讓兩人避過這場風波。
杜小草徑自上前,坐在剛剛擺出來的另一張竹桌旁,走了那麽遠的路,日頭也偏西了,她饑腸轆轆,讓楹娘上一桌時令好菜。
“桂花釀也來兩壇。”
楹娘已經重新收拾齊整,麵帶笑容的招待食客,仿佛之前的不愉快沒有發生一樣。
舟子還沒有完全消氣,衝剛才大放厥詞的天芒少族長道:“小子,最近有黑袍人去你們族中聯絡?他說了什麽,你知道些什麽,全都說出來。”
這話相當不客氣,擱在尋常人聽了都得怒不可遏,何況天芒少族長這樣的暴炭,氣得拍案而起:“老小子!別給你三分顏色,你就敢開起染坊了!剛才老子沒跟你計較,不是怕了你,是懶得搭理你!敢蹬鼻子上臉,老子砸了你的破竹筏!”
話不投機半句多,火星子蹭蹭就冒了出來,雙方都想搞事,這事就消停不了。
舟子麵帶微笑:“我數三聲,聽不到想聽的話,你拍桌子的這條手臂就是我的了。”
“你特麽算那跟筍?從哪個山頭上鑽出來的,就給老子縮回哪兒去,別硬充高人,你那頂竹笠沒那麽大麵子……”
“三,一。”
舟子促狹地省略了“二”,在對方猝不及防的震驚中,撕扯掉了他的右臂,血糊淋漓,觸目驚心。
旁邊閉目養神的老巫怒不可遏,沒想到舟子這般凶橫,這般不留餘地,他們已經做好了出手阻攔的準備,卻折在了一個“二”上。
“區區一個舟子,居然囂張如此!是不把天芒部放在眼裏的了嗎?!”
說話的老巫麵色陰鷙,扔給扈從一個碧綠色的小瓷瓶,極小極小的瓷瓶,裝的藥膏卻可以讓斷臂重生,放眼巫疆,沒有幾個蠻部能拿得出這種神藥,萬金難求。
手臂可以長出來,過程卻撕心裂肺,天芒少族長痛得幾度暈厥,死去活來,罵人的狠話湧到了嘴邊,卻沒力氣罵出聲。
吃了這麽大的虧,必須得找回場子,雙方都在蓄力的時候,杜小草拎起一壇一壇桂花釀,施施然倒了一碗,一飲而盡,又倒了一杯遞給斷臂的年輕人:
“我也想聽聽黑袍人的事。”
斷臂年輕人笑得麵目猙獰:“好啊,你跟我回去,晚上我在床上說給你聽。”
“我就想在這兒聽。”
她氣定神閑,看著滿地血腥不為所動,一旁的老巫微微驚訝,不知道她是真不諳世事的傻子,還是另有依仗,謹慎起見,先開口問她的來路:
“姑娘是何人?為何要刁難我們天芒部?”
“在下姓裴,剛從河東過來,沒有想為難天芒部,隻是想問這位少族長黑袍人的事,他如實告知即可。”
“原來是河東裴氏,你們在大胤七十二洲還算有幾分薄麵,在我們巫疆十二部,就是待宰的羔羊,既然到了這裏,還被我們少族長看上了,來不來就由不得你了,還有那個楹娘,都要一起跟著走……”
話音未落,一支竹篙劈頭砸去。
老巫的頭顱沒有被砸成肉泥,竹篙卻骨碌碌翻滾了數十丈遠,原地摔成一支尋常的深褐色竹篙。
果然,這一行人另有依仗,藏著高手,一照麵就破了舟子的殺手鐧。
舟子的道行雖然遠不如杜小草,在蠻荒也罕逢敵手,又是在險灘旁邊,占了地利之便,還敗得如此難看,出手的人是誰,掰著手指都能數出來。
杜小草看向人群中一個不起眼的人影,矮矮瘦瘦,戴著一頂小竹笠,穿著寬鬆的白袍,從頭到腳裹得嚴嚴實實,看不清臉,也看不到半點裸露在外的肌膚,這麽熱的天,還戴著冰絲手套。
他出招快如閃電,在場除了杜小草,怕是再沒有人看清他的動作。
杜小草心中冷笑,招手把跌落在地的竹篙拿了回來,用符筆仔細畫了各種加持神通的符文。
原本幹巴巴的竹篙,漸漸變得金光縈繞,璀璨炫目。
她把竹篙重新交給舟子:“別氣餒,繼續打,打到他們肯開口為止。”
舟子大喜,接過來揮舞得呼呼有聲,直接衝那倆老巫身上招呼,他以為剛才是這兩人暗算了自己。
兩個老巫驚惶倒退,往白袍小矮子身邊靠。
白袍小矮子唳叫一聲,騰空而起,跟舟子惡戰廝鬥。
他顯出身形,許多秘密就藏不住了,杜小草很快發現,他不是人,是一頭白猿,比白帝城郊外山林中那頭白猿凶悍百倍。
這樣的凶妖,道行肯定不止幾百上千年,但杜小草的印象中,巫疆並沒有這麽一號大妖。
這邊打得激烈,圍觀的路人卻幾乎沒有,生怕殃及到自己,看熱鬧不能搭進去一條命啊。
敢賊溜溜靠過來,十有八九不懷好意,囂張少年猜度杜小草的心意,替她高聲厲喝:“不相幹的人,全都給老子滾開!不怕死的就留下!”
不遠處的樹杈、院牆、草垛後窸窸窣窣傳出動靜,一個個隱匿得極好的人影悄咪咪離去。
杜小草從餐盤中拿出一個沒剝殼的堅果,東西南北投擲了幾下,悶哼聲此起彼伏,人影噗通噗通摔落在地,掙紮著想要逃離,卻逃不掉了。
一旁圍觀的兩個老巫,臉色難看得能擰出水來,眉頭緊皺著低語:
“攤上事了……”
“這丫頭好高明的神通,難道是那棵老槐樹終於修出了人形?跑來替若吾仙君鳴不平了?”
“不可能!那老槐樹不會畫符,也不是女子……”
“別瞎猜了,趁著那頭老猿還能抵擋,咱們趕緊帶著兩位小主子逃吧!”
想得很美好,現實很潦草,任憑他們使出飛天遁地各種手段,依舊在原地轉圈圈,一步都沒能跑出去。
滿臉褶皺的老巫苦巴著臉央求:“天芒、天魃兩部的祖巫,都跟槐祖有交情,求姑娘看在槐祖的情麵上,高抬貴手,方才是我們少主人出言不遜,冒犯了姑娘,這就給姑娘磕頭賠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