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五章 沒有先來後到
酒幌招搖,酒客伶仃,稀稀落落兩三位,還都是短打扮的窮苦人。
這樣一家酒鋪,生意好不好一望而知。
杜小草走近時,瞥見窗戶外拴著十幾頭山羊,懶洋洋地曬著太陽,吃著青草。
一個瘦巴巴的店夥計,正蹲在井沿邊剖魚,看見三位貴客過來,趕緊在圍裙上擦了擦手,上前招徠:
“幾位客官,趕路辛苦,裏麵請裏麵請……”
薑慕白手搖折扇,輕輕在鼻子前扇,挑剔夥計:“這麽重的血腥味,這麽偏僻的地段,不會是家黑店吧?”
“公子說笑了,咱這兒雖然不是百年老店,也是正經清白人家的生意,老板娘親手釀的桂花酒,聞名百裏,還有一道拿手招牌菜烤全羊,吃過的都說好!”
幹瘦夥計吹得震天響,心裏沒啥底,生怕客人嫌棄小店粗陋,上了馬車離開,趕緊大聲呼喊老板娘:
“貴客登門啦,兩位英俊貴公子,一位大小姐,先吃飯後住店!”
薑慕白瞪了他一眼:“吃飯就算了,誰說要住店了?”
夥計指了指天邊的夕陽:“公子,眼瞅著天就黑了,前方幾十裏內都沒有人煙,你們今晚隻能在小店將就一下了。”
薑慕白不服:“我們隨便找個山洞,架起篝火,打一頭獵物烤起來,也能過一晚上。”
“公子千萬別冒失,小的在這店裏兩三年了,從來沒見過有人活著從那山裏出來,那裏邊有迷魂陣,有人不信邪,往腰上綁了一根麻繩,往裏走了七八裏,最後麻繩斷了,人不見了。”
小夥計說得驚悚,薑慕白半信半疑,進了酒鋪。
迎麵就看見一個豐腴少婦,雙十出頭的年紀,穿一身緋紅蘭花紋短襖,配米白繡金銀花的羅裙,勾勒出纖細曼妙的腰肢,款款搖擺著從樓梯上走下來,頭上挽著高高的飛仙髻,髻旁插著好幾根碧璽鑲石榴金釵,額頭上方還戴著一朵石榴紅的蝶蕊絨花,耳璫也是同款的小絨花,用銀絲穿了,低低垂墜到肩頭。
非常嫵媚妖豔的打扮,偏偏跟她的氣質相得益彰,並不顯得突兀,仿佛她這樣的人,就該這般風情恣意。
杜小草微微驚奇,這個老板娘仿佛從畫上走下來的,從頭到腳都透著清新。
她見了薑慕白和秦佑安,眼前一亮,嫵媚多姿地拋了個媚眼,哎呦喂地撒嬌:
“兩位公子真是滴仙一般的人物!叫奴家開了眼界,坐下,快坐下,酒菜都給你們上最好的!”
她熱情洋溢地湊上來,搖擺著柳條似的蠻腰,這個歲數還有媲美豆蔻少女的身段,比杜小草都不差什麽。
還比少女多了風情和風騷,不動聲色地靠到秦佑安身邊,眼睛沒夠地盯著看,就差伸手捏一捏摸一摸驗貨了。
秦佑安膈應得橫移了一步,讓手搖折扇的薑慕白去跟她胡纏。
薑慕白笑得開心,還反過來捏了捏老板娘的手背,嘖嘖誇讚幾聲,要了一頭烤全羊,兩條烤魚,就在大堂裏做著吃。
老板娘一疊聲答應了,又推薦自家的桂花釀:
“滋味醇正,不嚐嚐可惜了。”
薑慕白笑而不語,去馬車中拿出兩壇槐釀,拍開泥封,沁人馨香逸散,其它幾位酒客都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妖嬈老板娘也愣了,搖頭歎息:
“公子自備了美酒,奴家就不獻醜了,隻多嘴白說一句,公子切勿慪氣要趕夜路,那狐頭山出了名的邪門,前一陣又折了一夥不怕死的獵戶和皮貨商賈,死的死了,沒死的也瘋瘋癲癲……”
薑慕白收斂麵上的戲謔之色,點點頭:“我信老板娘一片好心,絕不是為了貪我們幾個住店錢故意嚇唬人。”
女子笑得眼含春色,風情蕩漾地斜睨了他一眼,蹬蹬上樓去了。
烤全羊是一早就備著的,開足火力之後,很快就香噴噴地叉了上來,這些山羊全都不大,肉卻精緊,肥瘦得當,口感很好。
三人圍坐開吃,老板娘卻去而複返,毫不避嫌地坐在薑慕白身邊,眼饞地看著桌上擺放的七八樣幹果糕點。
薑慕白好笑地邀請她:“老板娘若不嫌棄,一起吃一點?”
老板娘開心地捏了一塊蜜餞,一雙桃花眼卻斜睨秦佑安那邊。
秦世子板著俊臉,從烤全羊上割下一條金黃的羊腿,一片片切了給杜小草吃,殷勤地像個小廝。
老板娘插不進去,沒魚蝦也好的陪著薑慕白閑聊,覺得口渴了,隨手就倒了一大碗槐釀。
陪聊是借口,蹭酒才是目的。
隻是如此,也就罷了,偏偏酒鋪裏還有一位食客,一襲青衫,瘦削頎長,身材挺不錯,臉上卻過於崎嶇,胡子邋遢還自以為倜儻不羈,時不時盯著老板娘。
他身前的案桌上,隻有幹巴巴半條烤魚,一壺年份最淺的桂花釀。
沒顏又沒錢,又花癡得沒形狀,慢說老板娘不待見他,連夥計都嫌棄得很。
薑慕白看在眼裏,問妖嬈婦人:
“這店全靠你一個婦道人家守著嗎?你夫君呢?”
“那個死鬼啊,骨頭都能打鼓了,老娘已經守了好幾年寡。”
“大白天哄人,我們昨日還見過燕公子,騎著高頭大馬,穿得威武氣派,跟在鈞太子身邊,一起恭迎鐵大將軍……”
輕飄飄一句話,噎得老板娘臉色鐵青。
“你們是什麽人?找過來做什麽?”
“鐵娘子別誤會,我們隻是順道過來看看,令尊剛剛被人襲殺,肩頭被劈了一刀,腹部也被戳了一戟,血捂都捂不住……”
薑慕白說得慘烈,驚得鐵婉娘跳起來:“然後呢?鐵將軍有沒有事?”
“被人救了,跟著鈞太子去了白帝城,他有十萬邊軍護體,沒誰奈何得了他,放心吧。”
鐵婉娘放心不下,槐釀也不蹭了,火急火燎地上了樓。
薑慕白和秦佑安對視一眼,剛要說什麽,門外忽然闖進來三名穿捕快服飾的漢子,氣勢跋扈,身材壯實,初秋時節還要故意露出膀子,進來就瞄上了靠窗的兩張桌子。
一張坐著杜小草三人,另一張坐著吃魚的邋遢青年,哪邊是軟柿子,隻看穿戴就能看出來。
為首的捕快稍一遲疑,大步流星地走到邋遢青年桌邊,砰一聲砸了一拳:
“哪兒冒出來的窮鬼,見到大爺還不趕緊讓開?!”
邋遢青年雖然窮酸,被人無端指著鼻子羞辱,也是氣得不行,梗著脖子強了一句:
“我是先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