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四章 龍冕動人心
那個叫婉娘的女子，是鐵將軍最小的孩子，也是唯一的女兒，嬌蠻妍麗，本該像她的那些姑母一般，嫁給青年武將，可她卻與一位遊曆到邊疆的年輕人一見鍾情。
這位年輕人雖然落魄，卻品貌俱佳，與婉娘情投意合，鐵將軍不是挑剔家世的人，但也不願意把女兒嫁給來曆不明之人。
年輕人無奈，說出了他的家世，雖然不是十大門閥那樣的世家，也是鼎鼎有名的豪閥，還說家族害死了他的母親，此仇不共戴天，願意入鐵氏為贅婿，一心一意呆在邊關……
鐵將軍還是不同意，他的女兒婉娘卻大雪天跪在祠堂外，逼迫他同意這門婚事，他心疼女兒，勉強同意了。
這是禍事的開始。
半年之後，那年輕人就厭棄了贅婿的生涯，慫恿妻子跟他返回白帝城，去給太子秦承鈞做幕僚，說鈞太子是他的至交好友，是下一任的仙帝，他此時過去幫襯，將來就有“從龍之功”，可以此飛黃騰達，讓父族和嶽族都刮目相看……
年輕人太天真。
婉娘又太糊塗，鐵黎這個父親又不能狠下心，讓鐵氏一族卷入了波譎雲詭的朝堂之爭、儲君之爭。
秦佑安稍微一琢磨，就明白這十萬邊軍入白帝城，意味著什麽。
鐵黎接到的仙詔，絕對不會是仙帝頒發的，有人矯詔！
好大的膽子！
在妖鳥禍亂白帝城，世家人人自危的緊要關頭，還不忘奪嫡逼宮！
他意味深長地看著鐵黎：“鐵將軍，有些事一旦選擇，就別無選擇，你可要想清楚了。”
鐵黎苦笑抱拳：“多謝秦世子提點，隻是事已至此，唯有向前。”
柱國大將軍也有淩雲壯誌，幾代人蝸居邊關，族中子弟早已不耐煩，向往帝都的繁華錦簇，卻沒看見這如花似錦之下的荊棘。
秦承鈞是仙帝欽命的太子，卻不是仙帝的嫡子，是庶子，還不是唯一的庶子，不是唯一成年的庶子。
就在半前，他那位年滿十六歲的皇庶弟，秦夏陽，加冠行了成年禮，娶了博陵崔氏的貴女為妃。
這個皇子的身世，一直對外隱瞞，知道的人寥寥無幾，忽然公之於世，震撼朝野。
跟這位二皇子相比，秦承鈞唯一的優勢，就是年長幾歲，是庶長子。
對這些天潢貴胄來說，隻要一息尚存，就要爭鬥到底，不爭不鬥，或者鬥爭失敗了，下場都是個死。
妖鳥禍亂白帝城又如何？
隻要妖鳥沒有把白帝城夷為平地，沒有殺光皇室和朝臣，太子和二皇子就得力爭上遊，趁亂才能渾水摸魚，才能火中取栗。
凶險和機遇並存。
仿佛是為了驗證秦佑安的推測，山坡那邊傳來馬蹄聲，一支皇家騎衛隊洶洶而至，為首的就是太子秦承鈞，旁邊還跟著鐵婉娘的夫君。
他們這一行人身上，也是血跡淋漓，想必沿途也不是很順利，也遭遇了攔截襲殺。
秦佑安躲在樹林之中，發現這一行人中，至少有二三十個氣息沉穩、道行高深的修士，頗為眼生，應該是太子新近招募到麾下的人手。
秦承鈞看到鐵黎，單騎勒韁而出，朗聲詢問他傷勢如何？
鐵黎搖搖頭：“尚可支撐，太子勿要憂慮。”
秦承鈞長籲一口氣，慶幸自己沒有來晚，為了誆騙這十萬邊軍來白帝城，他已經矯了詔，除非逼宮成功，否則絕沒有活路。
鐵黎身為臣下，見到儲君要跪拜行禮，雖然有傷在身，依然硬撐著翻身下馬。
秦承鈞趕緊讓人上前攙扶：“將軍乃柱國基石，無須多禮。”
鐵黎不為所動，不顧疼痛，執意行了臣僚之禮，還勸說秦承鈞立刻返回白帝城：
“太子萬金之軀，國之儲君，豈可輕易離開帝城……”
“鐵將軍有所不知，如今的白帝城，比荒郊野嶺安全不了多少，那隻妖鳥凶殘狠毒，日日在宮中殺人，連仙後崔明月都朝不保夕，我留在那裏，日夜不寧……”
鐵黎打斷他的話：“那妖鳥有沒有對陛下不利？”
秦承鈞搖搖頭：“那倒沒有，但父皇也不敢出來見她，天天閉關，連呂相求見，都被拒之門外，長此以往，政務荒廢……”
他意有所指，朗聲大笑道：“萬幸鐵將軍率兵到來，一切都會迎刃而解，此地剛剛搏殺過，也許凶徒還有其他後手，不宜久留，咱們趕緊離開吧！”
他瞥一眼鐵黎的傷處，從袖中摸出一個小木瓶，說是宮中珍藏的療傷秘藥，活死人生白骨。
鐵黎接過，道謝，卻沒有服用，直接給了他身邊的扈從。
秦承鈞眸色一暗，旋即恢複如常。
他來去匆匆，心情激蕩，沒有看出在場此刻死狀離奇。
鐵黎也沒有說起秦佑安出手襄助的事，默認了是憑一己之力擊退刺客。
秦佑安在太子到來之後，立刻就遁入樹林，擺明不想見到這位堂兄。
薑慕白手搖紙扇，指著秦承鈞的背影奚落：
“這等顢頇蠢貨，秦世子你就沒起過取而代之的念頭？”
“沒有。”
“就算你沒有，你的父王母妃也沒有？九五之尊萬萬人之上，誰不惦記著？”
“我是紫胤轉世，早就做過大胤的皇帝，不像某些人，為了一頂龍冕不擇手段。”
薑慕白被噎得無言以對。
逼宮奪位，從龍之寵，對別人來說誘惑力巨大，對秦世子而言，確實是雞肋。
秦佑安從獸囊中取出兩隻信隼，讓它們飛回白帝城，告知父王母妃鐵黎即將率兵入白帝城的消息。
杜小草安慰他：“別太擔心了，那個若吾……不會隨意屠戮邊軍的。”
“為什麽？”
“還記得岐山古驛嗎？當年的若吾仙君，在邊疆呆了大半年，結識了好幾位邊軍的將領，其中一位就是姓鐵，念及這些香火情，不會為難他的後人的。”
前提是鐵柱國不要太過分。
白帝城風起雲湧，杜小草和秦佑安各自卷入其中，薑慕白卻優哉遊哉，還問秦佑安：
“剛才鐵將軍的女婿也來了，怎麽不下馬拜見老泰山？”
“他執意帶著妻女離開邊疆，前往白帝城的時候，鐵將軍就跟他斷絕關係了。”
起碼明麵上是斷絕了，再無往來。
鐵黎的女兒婉娘，也在入京後沒多久，就跟夫君“義絕”，離家出走不知所蹤。
秦佑安有睿王府的諜網，偶然知道她並沒有走多遠，就在數十裏外的一個小鎮上，改頭換麵當壚賣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