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二章 裴氏少年郎
杜小草五感六識敏銳,隱約聽到樓下傳來悶哼,下意識地看向秦佑安,以為是他不滿那些人信口胡說,給的教訓。
秦佑安確實想要教訓他們,還沒來得及走出房間,就起了變故,心中一凜,立即去找唯我閣的老掌櫃。
他從槐船上下來以後,沒有馬上前往河東祖祠見槐祖和裴烈山,進入唯我閣歇息散心,順便看看裴氏對他和杜小草的態度。
然而裴氏始終裝糊塗,裝著不知道他們來了河東。
秦佑安懷疑過神秘酒鋪與裴氏的關係,也默認了對方的試探,那個叫辛酉的小夥計一時起意,招來大隋三皇子,讓這場試探戛然收場。
彼此都有些措手不及。
雙方都忘記了,這一場相見,除了他們,還有很多伺機而動的圍觀客,有人推波助瀾,有人火上澆油。
秦佑安漸漸按捺不住,他是一枝獨秀慣了的人,難免驕矜。
但樓下房間裏的豪客,的的確確不是他斬殺的,無奈除了杜小草,其它人都不信他。
唯我閣的老掌櫃沉默著去善後,讓人收斂屍骸。
一晃又是兩天過去,夜幕降臨,秦佑安坐在唯我閣客棧高高的屋脊上,抬頭是滿天星辰,遠處是繁華城池的人間煙火,更遠處是裴氏的祖祠。
之前那場孔明燈盛放,事後清查是為了掩蓋一場滅門慘殺,萬燈升空以後,所有人都死了。
一隻小黃鳥展翅而上,落到他左肩上,啁啾雀躍。
秦佑安輕笑,捧起她在掌心裏,輕捏著她頭頂的三根金色翎羽戲謔:
“你這麽小布點,萬一給夜梟叼了去……”
“我可是人見人怕的妖鳥,什麽夜梟敢來叼我?”
“勿要大意,這世上又不止你一隻妖鳥,在酒鋪裏的那個惡少年,他的師父也來自天妖族。”
“妖狼而已。”
杜小草用鳥喙啄了啄秦佑安手中的酒壇,讓他把壇口放低,小腦袋伸進去吸了幾口,醉淘淘地開始發呆。
夏風吹拂,絲絲涼意驅走了暑熱,比冰盆降溫更愜意舒適,許多人入住的賓客舍棄了軟塌的舒適,躍上飛簷翹瓦的屋脊,三三兩兩聚攏到一起,喝酒閑談,氣氛熱絡,最後酣睡在屋脊上。
杜小草酣睡在秦佑安懷中,睡眼迷蒙地迎來日出,睜開眼時,身邊濛光回旋,一把把飛劍穿梭在雲層中,劍柄上站著禦劍晨練的年輕人,男女皆有,有人是砥礪修行,有人是刻意炫耀,路過秦佑安身邊的時候,男子眼神漠然,女子目光炙熱。
秦佑安全都視若不見,細嚼慢咽地投喂杜小草用早膳。
遠處有一撥服飾相同的少年疾馳而來,數量頗多,起碼有一二十人,劍芒淩厲酷炫,身姿也翩躚美觀,一望而知是城中某個世家的年輕一輩。
秦佑安很容易就認出了他們,每個人袍袖、衣擺上都繡著一株小槐,連劍柄上都有,不知怎麽破開了唯我閣的防護符陣,角度刁鑽地直奔向他這邊的屋脊,卻又隔著二三十丈的距離,對著他指指點點。
秦佑安氣勢內斂,而對方洶洶而來,瞧著便像是被壓了一頭。
唯我閣的老掌櫃遠遠看著,皺眉不滿,河東裴氏擁有閣中饋贈的一枚貴賓牌,向來沒有使用過,今日破了例,來的卻是一幫裴氏的小輩。
寒暄客套?熱情搭話?
不存在滴,秦佑安該幹什麽還幹什麽,眼見烈陽升起,籠起袖中的鳥返回房間,對堵在身前的二十多人視若不見。
箬衣感應到對方的憤懣不滿,錚然震顫,飛掠衝天,把圍在身邊的裴氏年輕人全都踩在腳下。
一場潦草的圍堵宣告失敗。
雙方都憋著一股氣,圍上來的人不覺得心虛,被圍的人也沒有多麽警惕,無視得近乎蔑視。
都是少年人,個個氣得不輕,怒氣衝衝地瞪著傳說中的“世子爺”,努力做出凶神惡煞的模樣,想從氣勢上碾壓他,讓他心虛不安。
秦佑安隻覺得莫名其妙,催動箬衣飛得更高。
杜小草怕他禦劍太耗費心神,悄悄吐出一團雲朵,從魚尾冠男子手中順走的那一團,晨光下熠熠奪目,裹住兩人若隱若現的身體。
圍觀的裴氏年輕人羨慕嫉恨,這雲朵不止可以讓人躺在空中飛行,還是一件難得的防禦法寶,若是他們也有一團,一起踩著飛過來,比禦劍更氣派好看。
被人從頭到腳地碾壓,再好脾氣的人也得急躁。
秦佑安俯瞰他們一個個抓耳撓腮的窘態,心情忽然就放鬆了,今日天氣真好,風景也好。
霞光映照,燦然山河。
秦佑安在雲朵上練劍舒緩筋骨,仿佛仙人一般的奇景,引得半城人翹首圍觀。
終於回到地麵上的時候,那群圍堵他的年輕人已經散去,他長籲一口氣,緩緩走回房間去。
拐角處遇到一個殺氣騰騰的魁梧少年,閣樓屋脊上還站著一個背著闊大飛劍的少年,敵意沒來由地繞著他徘徊。
杜小草站在他肩頭,竭力忍住笑,覺得裴氏祖地的這些少年太有趣了,不像是長輩授意來的,更像是自己私底下串聯鬧騰。
除了依舊堵在路口的,之前那些少年也沒有走遠,正躲在照壁後對著秦佑安指指點點。
杜小草隱約能聽見他們提及唐圭和趙鐮,心中微微不悅,唐圭還罷了,趙鐮也來搗亂?
她低聲提醒秦佑安,秦佑安冷嗤:
“親叔父剛剛暴斃,他還有心思求娶淑女……不知所謂!”
河東城暗流湧動,除了晨起那波少年,其它人都很淡定,瞧不出山雨欲來的跡象。
唯有杜落楓淡定不能,裴氏宗主斷然拒絕了他的求婚,也不同意裴氏族中子弟迎娶杜氏女,撇清關係的態度擺在明麵上。
與他一起同來裴氏求婚的族弟,氣頭上出言不遜,被槐祖二話不說拖進樹籠裏。
還有一家三口,挑著擔子施施然趕來河東城,本來早就該到了,可惜靠山龜船被掀翻,滿船乘客死傷大半,僥幸生還者寥寥無幾。
挑擔漢子的妻女驚嚇過度,再也不肯乘坐這種神仙渡,生生靠雙腳走來了河東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