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七章 你個糟老頭子壞得很
一位高冠華袍的清矍老者,悄無聲息地出現在房間裏。
一直到他出身說話,兩人都沒有發現。
秦佑安就罷了,杜小草的五感六識一向敏銳,這次失靈了!
她支棱起頭頂三根金色翎羽,眸光隱晦地打量疑似來自羽界的老者。
還沒看清楚,秦佑安再次擋住她,獨自應對清矍老者:
“這位前輩,茶水點心盡有,隻是在下家境一般,拿不出太好的珍藏,前輩多多體諒。”
清矍老者斜睨他一眼:“你是誰啊?”
“睿王世子,秦佑安。”
“秦世子,年紀輕輕就藏頭露尾的,不磊落。”
“出門在外,不想驚擾旁人……”
“你是在罵我老頭子動靜大,驚擾世人?”
清矍老者脾氣很刁,三言兩語,噎得秦佑安無言以對。
他沒有質問對方是怎麽進入這間客房的。
渡船外的防禦符陣,早已被巨浪衝垮,這座天字號客棧,全靠杜小草的水晶罩護著,穩穩地一滴水都沒滲進來,清矍老者卻進來了。
神秘玄奧的水晶罩,破天荒失靈了。
杜小草想要變回人身,努力了好幾次,毫無效果,驚訝地看向清矍老者。
老者促狹地看著她,伸出一隻手掌,示意她跳進來,還奚落她:“小丫頭,多少年道行了啊,連人都不會變?”
杜小草氣悶,撲扇著小翅膀飛到秦佑安肩頭。
秦佑安擔心清矍老者對她不利,把她挪到自己袖中藏著,獨自一人應對凶險。
他端坐在臨窗的案幾後方,從芥袋中取出一套白玉緙金絲的茶具,又拿出兩撮五百年樹齡的悟道茶葉,嫻熟地衝泡開。
“山野粗茶,怠慢前輩了——”
“茶粗情意真就好,老人家不挑剔。”
“家中另有仙帝禦賜貢茶,尚可一品,前輩若有閑暇,可往白帝城一趟,父王母妃定會掃榻相迎……”
“那可說不定,亂棍把我老頭子打出去也有可能。”
“前輩神通冠絕大胤,走到哪兒都是座上賓,我父王母妃豈敢……”
“豈敢?喝個茶而已,怎麽扯到敢不敢上去了?難道你父王母妃都怕硬欺軟,遇到神通冠絕的高人就奉茶恭迎,遇到身份低微的就冷眼想對?”
“……”
清矍老人的腦洞異於常人,無論秦佑安說什麽,他都能挑出刺。
明明神態還算和藹,坐姿也甚高蹈,言語卻很不著調,絮絮叨叨像個無賴老漢。
的虧秦佑安一貫的高冷,涵養好,話不投機也不會顯露在臉上。
杜小草聽得著急,費了好大勁才從他袍袖裏鑽出來,飛到他肩頭站好,細細打量對麵的神秘老頭。
白發白須,疏朗清矍,俊美麵容上一絲皺紋都沒有,卻給人一種滄桑亙古的錯覺,仿佛他已經活過無數歲月。
此刻又是被人從天穹之上打下來的,疲憊狼狽,身上穿著的華服不怎麽規整,也分辨不出材質,唯有頭頂的高冠還算端正,眼神熠熠澄澈,毫無渾濁龍鍾之態。
這是一位從天而墜毫發無損的高人,無論怎麽刁鑽難纏,都不能得罪。
現在的秦佑安,絕對不是他的對手,再加上一個杜小草也不行。
杜小草眼下最強悍的戰力,是她手腕(鳥腿)上戴著的火蛟鐲,打從老者一出現,火蛟就在哆嗦,慫的沒眼看。
高山仰止,不可褻瀆,杜小草硬忍住跑到嘴邊的疑惑,垂著頭裝乖巧。
秦佑安神色如常,問老者來此有無要緊事?
“沒有,就閑逛逛,馬上還要回到天外天。”
老者指了指天穹上的窟窿,“你覺得那裏像什麽?”
“井口。”
“那你們這些活在井底下的凡人,又像什麽?”
秦佑安沉默。
“井底之蛙,隻見過兩輪日月穿梭,就以為洞悉天下至理,可笑可悲。”
秦·井底蛙·安繼續沉默,跟眼前道行通天的老人比,他確實是一隻井底蛙,親眼見到這口“井”之前,他甚至不知道天外有天,以為大胤就是整個世界。
他忍不住詢問老者:“前輩從天外而來,能否告知在下,天外的天下,究竟有多大?”
“想知道天有多大,問別人很沒意思,自己親自去看一看才明白。”
“可惜我沒有前輩的大神通,走不出這方天地。”
“從前不能,現在可以,我老人家可憐你們這些井底蛙,替你們打碎了仙絕屏障,自今往後,大胤就沒有七十二洲的謬談了。”
秦佑安起身,鄭重朝老人拱手,行禮,致謝。
老人巋然端坐,秦佑安的“禮”卻卡在半空,腰和手都無法下沉。
“年輕人,仙絕屏障破碎,對大胤皇室來說,也許是福,也許是禍,你謝我謝得太早了。”
“王朝自有興衰更迭,隻要大胤的百姓得益便好。”
“可惜天下王朝,興,百姓苦,衰,百姓更苦,大胤的百姓也不見得受益,如果不是我老頭子插手,你們還能苟安一甲子,現在提前了。”
秦佑安聽得心神震蕩。
杜小草不滿刁老頭嚇唬人,暗搓搓的奚落他:
“前輩,剛才跟人打架呢?怎麽被捶下來了呀?”
“求捶得捶,若不挨上那麽一下下,怎麽能喝到秦世子的好茶?見到你這個笨丫頭?”
“前輩初來乍到,怎麽會說大胤官話?”
“不是初來乍到,之前已經來過一趟,被巡夜人發現了,硬給我拎到天外天去,我怎麽纏磨都不肯通融,隻能另辟蹊徑,靠吵架鬥毆回來。”
清矍老者唏噓歎氣,抱怨不滿。
杜小草敏銳地聽到“巡夜人”這個稱呼,追問他們是幹什麽的?
“一幫子吃飽了撐的的混蛋!專門掃人興致的狗才!跟你們大胤朝堂那些仗勢欺人的東西一個德行!”
杜小草聽得迷糊,秦佑安已經懂了,“是不是專門監督前輩這般大神通的人,不讓你們太跳脫,免得擾亂了天地規則?”
“哈哈!小子聰慧,差不多就是這樣,論功勞他們有一些,可惜死板的厲害,我老人家心善,不能一巴掌拍死他們,隻能取巧。”
清矍老者指著天穹上漸漸合攏的“井口”,“最多再過一柱香時間,我就得返回天外天,巡夜人眼巴巴瞅著呢!”
杜小草心念一動,問清矍老者:“前輩,你有沒有聽說過挑擔人?他們是幹什麽的?”
“聽說過,一群夯貨,挑擔的苦力,道行一般的能擔山挑海,最厲害的那一撥人能挑起星辰,他們少當家想喊我爺爺,我沒搭理他,你也不許搭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