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六章 騎蛟少女
趙闕不愧是老狐狸,轉眼就想明白利弊。
呂文昭笑得意味深長:“趙侍郎把罪責全都推到崔伽人頭上,不怕惹惱了博陵崔氏?”
“崔伽人是崔伽人,博陵崔氏是博陵崔氏,豈能混為一談?滿堂金紫一粒沙,把這沙子拈出去就罷了。”
如果隻是惡蛟逃脫,博陵崔氏還未必會放棄崔伽人,奈何崔伽人膽大包天,又是私調邊軍重弩,又是圍殺秦佑安和呂文昭,虞太守也差一點被他宰了。
他真要把人全都滅殺了,那也好辦,偏偏還失手了,就算虞太守肯放過他,呂相和睿王府不會放過他。
崔伽人已經死了,死人沒有維護的價值,讓一具屍體頂下所有罪名最省心。
……
千萬裏外的東海之上,一頭數百丈長的黑金色水蛟,緩緩抬起山丘般巨大的蛟首,一雙金色豎瞳裏滿是笑意,剛長出的蛟角上,掛著一柄名為“俎”的上古仙劍。
人為刀俎,他自然就隻能是一條砧板蛟,那些屈辱的日子一去不返,從此天高海闊,龍騰四方。
他能成功蛻靈,成功入海,祝青筠和桑弘洋功不可沒。
水蛟飲水思源,很快從海中返回岸邊。
兩位“神君”依然維持這法相金身,他便也沒有幻化成人形,蛟首長長地伸到兩人麵前,姿態親昵,一再頷首致謝。
桑弘洋壞笑著問他:“是跟我們一起回火羽城,一口吃掉那個紅袍太守,還是去博陵?或者去白帝城也行?”
水蛟在空中擺了擺蛟尾,指著博陵方向。
祝青筠明白他的心意,低聲叮囑:“崔氏屹立千年,底蘊深厚,你雖然順利蛻靈,也不能逞能,一擊得手之後馬上退走,不要被他們圍住了。”
水蛟微微晃了晃頭顱,海麵隨之震動。
祝青筠恢複人形,揮手跟水蛟告別,他手臂上的戴了一枚火蛟鐲,首尾銜接,蛟首昂起,仿佛在笑。
水蛟瞥見這枚手鐲,目光微微凝滯片刻,掉頭北去。
……
火羽太守府。
所有的屍骸,不分肉泥還是骷髏,全部都從那片山坳裏搜撿出來。
有兵卒,有邊將,有供奉,也有弟子,連仆役都有,唯獨沒有崔伽人的屍體,但也沒誰認為他還活著,多半是被憤懣至極的老蛟吞吃入腹了。
趙闕眉心的傷勢,是龍吟導致,損的是他的神魂和靈紋,服下丹藥以後,依然沒能恢複元氣,病懨懨地提不起精神,硬撐著坐在臨時搭建的宴廳裏,跟眾人商議如何善後。
今天這場混亂,倒黴的是崔伽人和博陵崔氏,獲益的是那頭老蛟和兩位淫祠野神,虞太守禍福不定。
老蛟自不必說,蛻靈重鑄肉身,擺脫了大胤和博陵崔氏的鉗製奴役,從此天高水遠,隨心恣意,俎劍也落到了他手裏。
兩位野神,祝青筠和桑弘洋,不但多了水蛟這麽個共患難的好朋友,還在全城百姓麵前刷爆好感,世家豪紳也好,尋常百姓也好,都嚷嚷著要給他重新立廟,崔伽人剛剛鏟平的大小“淫祠”,馬上就會雨後春筍一般重新建起來,數量和規模都會遠超從前。
呂文昭看了看捋須不語的虞太守,再看看氣成了蛤蟆的趙闕,笑眯眯地追問:
“趙侍郎,崔伽人雖然死了,圍剿淫祠還得繼續啊,全靠你支撐了,有什麽章程沒有?”
趙闕冷哼:“隻要姓祝的肯歸還禮部重器山河尺,事情就還有的談,你們不妨告訴祝青筠和桑弘洋,大胤不止崔伽人一個天師,想要剿滅他們兩尊野神……易如反掌!”
呂文昭冷笑:“我們又不認識祝青筠和桑弘洋,怎麽去告訴他們?我和秦世子奉詔繪製堪輿圖,不是奉詔圍剿淫祠,大家各安其職,淫祠野神跟我們沒關係,倒是趙侍郎你莫要忘了,山河尺是誰給弄丟了,入暑之前不能拿回來,禮部那些老古板可不好說話。”
趙闕氣得一口老血噴出來,他會弄丟山河尺,一半歸因於秦佑安當眾拒婚,事後又撇得幹幹淨淨,一頭大鍋全扣到他趙闕頭上。
原本他還指望崔伽人能滅了祝青筠,現在祝青筠聲勢浩大,崔伽人反而死得渣都不剩下。
接下來圍剿淫祠,全靠他一人獨撐,孤掌難鳴,別說主動出擊,不被淫祠反過來滅殺了,就要笑了!
正說著話,裴煜搖著折扇從門外進來,身後跟著七八輛獨輪板車,橫七豎八地躺滿了人,遠看像屍體,近看全都是鼻青臉腫的傷號,清一色天水趙氏的子弟。
他們跟著趙闕這個大靠山來到火羽城,嘴上說要“追剿淫祠”,私底下卻躲在城外附庸家族的別院裏尋歡作樂,正快活著呢,從地底下鑽出無數藤條,把人捆起來一頓暴打,打得全部昏厥了才罷手。
趙闕氣得咆哮怒罵。
呂文昭笑得幸災樂禍,
秦佑安懶得搭理他們,召出箬衣劍,帶著杜小草飛到一棵巨大的桐樹上遠眺散心。
短短半天時間,幾次險死還生,能安然脫困,大半靠“若吾仙君”的本命法寶,一個巴掌大的水晶罩,能抵擋邊軍重弩,能抵擋法寶圍攻,甚至可以罩住走江的蛟龍。
秦佑安把水晶罩托在掌心,映著日光仔細地看。
身邊桐花開得繁盛,一簇一簇香氣縈繞。
傳說妖鳥若吾,就來自一個叫“桐鄉”的地方,呂文昭翻遍藏書,查出桑弘洋也出自桐鄉。
此“桐鄉”是不是彼桐鄉,秦佑安不確定,猶豫半響,忍不住問了出來:
“你跟桑弘洋……”
“應該是認識,但是不熟,前世印象深刻的那些人,我吞了雀妖石以後,很多都記起來了。”
秦佑安眸色暗沉。
杜小草的前世,就是“若吾仙君”,跟她糾葛最深的人,眾所周知是秦紫胤,愛的繾綣纏綿,恨的刻骨銘心,但杜小草對他的印象很淡很淡,這很反常。
秦佑安沉吟片刻,問她還做不做“煞氣仙子”的夢?
杜小草搖頭,又點點頭:
“煞氣仙子沒有了,這幾天總是夢到一個穿紅衣的宮女,住在一座仙城裏,我把那宮殿的模樣說給呂文昭,他說那是白玉京,宮女伺候的人是仙後……”
杜小草從芥袋中拿出一張畫像,是她自己醒來後畫的,栩栩如生的紅衣少女,眉目跟杜小草有幾分相似。
秦佑安接過畫像,“我馬上派人去查,看看仙後身邊有沒有這麽一個宮女。”
杜小草隨手撈起一枝桐花,又看看逡巡不去的箬衣劍,身為大胤排名前三的仙劍,它也有自己的小脾氣,時不時就戲弄秦佑安。
這趟來火羽城的路上,她纏著秦佑安帶她飛上雲海看日出,結果才看到一半,它無聲下沉三寸,哧溜一聲跑掉了……
跑掉了!
萬幸杜小草有水晶罩護體,否則就涼涼了!
這就是一把外表光鮮,高冷任性,還愛耍小性子的病嬌仙劍!
杜小草被它坑得心有餘悸,坐在樹杈上一邊晃悠雙腳,一邊跟它炫耀:
“有一頭剛走過江的蛟龍,要來給我當坐騎了,以後再不用勞煩你飛天遁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