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五章 牛吃小草
大胤太子稀裏糊塗撞破凶案現場,不知道牽動了哪根心弦,專門為她畫了一幅丹青,掛在書房裏。
杜小草猜測,他都未必知道她的名字,也不知道她跟秦佑安的關係,否則不會這麽大咧咧授人話柄。
鈞太子不認識杜小草,天水趙氏的人肯定認識她,湧入焦溪村的那些門閥貴人也都見過她,看到太子書房裏掛著她的畫像,當麵不說破,背後豈會放過構陷的機會?
溫羨指使紅奴偷走的那件玄色雪氅,本意是為了天衣無縫,坐實杜小草和鈞太子私相授受,實則是畫蛇添足,讓她和幕後黑手的詭計功虧一簣。
杜小草問裴煜:“兄長是怎麽得到這件雪氅的?”
“筍丫是母親安排在東宮的眼線,她入白帝城之前,在東溪別苑住了幾個月,認得你的針線,認得你在雪氅領口內襯上繡的紅色小草,冒險傳信給我,我聽母親說過你在給世子縫製雪氅,立刻就讓她把這件雪氅毀掉,決不能讓鈞太子穿上身。”
杜小草扯開雪氅,從領口、袖口一直檢查到下擺,沒發現任何被毀的痕跡。
秦佑安冷著臉,提點她不用查看了。
“筍丫要動手的時候,被太子發現,但太子沒揭穿她,主動歸還了這件雪氅,提議大家一起聯手破局。”
這般卑鄙齷齪的手段,一箭三雕,同時傷及大胤太子、睿王世子和杜小草,河東裴氏也牽連其中。
一屋子人麵麵相覷。
秦佑安不顧旁人在場,拉著杜小草的手去花園裏賞梅。
杜小草猜到他有話要說,默默跟著去了。
走到梅林深處,積雪被踩得嘎吱作響,她微覺寒意,歎著氣分辯:
“我真的不認識鈞太子……”
“可他對你起了心思。”
杜小草愣怔,這話打哪兒說起?
“我這個堂兄是宮嬪所生,雖然被立為儲君,活在仙後和門閥的夾縫中,朝不保夕,處境並不好。”
秦佑安折了一支綠萼梅,替她簪在發髻上,默然看了片刻,喉結微微聳動,似乎在斟酌著該怎麽說。
秦承鈞以雲紋囚牛為腰佩紋飾,眾所周知的擅音律,卻很少有人知道他還擅丹青。
“我認識他這麽久,隻見他畫過三副美人圖,第一幅是他的生母嫣嬪,第二幅是他的養母裴貴妃,第三幅就是你。”
杜小草訝然:“可他就見過我一回,匆匆一瞥……”
“情深不知所起,就像母妃勸我,說你不過是個年未及笄的侍婢,略沉迷了心,如何就不能割舍?但我知道,不能。”
杜小草麵頰緋紅。
看著日頭偏西,天色暗冷,她從芥袋中取出那件新做的赤色雪氅,蹺著腳給他披上,係好頸間的緞帶。
晚霞斜照在貂皮上,粼粼有金光閃耀,愈發襯得他麵如冠玉,人若瓊樹。
杜小草笑靨明媚,剛要說話,秦佑安忽然抱緊了她,把她整個人都裹在了雪氅裏,冬日的嚴寒被遮蔽在外,從頭到腳都暖洋洋的。
他剛才說的話,其實藏私了,鈞太子未必隻見過杜小草一次,隻是杜小草不知道罷了。
他跟太子是堂兄弟,關係頗為和睦,少年時常常膩在一起遊樂雅集。
堂兄不止一次跟他傾訴,說夜來多奇夢,屢屢夢到一個山野少女,身上的穿戴和容貌氣質變幻莫測,時而是寒磣村姑,時而是雲端仙子,玄奧離奇。
問及那少女的容貌,山野的方位,堂兄就歎氣,說雲深不知處,少女的容貌他在夢中看得真切,醒來全不記得。
堂兄擅丹青的原因,是他常年不輟的為那少女畫像,畫了一張又一張,姿容身段惟妙惟肖,唯有麵容全部是空白。
堂兄求助他在欽天司的師尊,五蘊散人。
多次占卜無果後,五蘊告訴徒兒說這有兩種可能:要麽世間並無這麽一個少女,要麽是有巨擘遮蔽了少女身上的天機。
更巧合的是,堂兄是使用了五蘊散人繪製的回迢符,意外被傳送到焦溪村,在一片崖壁下,遇到了他魂牽夢縈的“山野少女”!
秦佑安完全能體會到堂兄的驚喜若狂。
他堂兄卻不知道,這個山野少女就是杜小草,是堂弟的心尖寶。
後來肯定是知道了,秦佑安也後知後覺地想起來,他因為母妃重病,返回白帝城見到堂兄時,堂兄欲言又止的黯然。
梅林深處,兩人正情深難抑,呢喃低語,裴煜煞風景地追尋過來,低低咳嗽一聲,驚散了梅樹下的一對璧人。
杜小草羞慚低頭,趔趄著要退後,卻被秦佑安緊緊裹在懷裏,打橫抱起往梅林外走。
裴煜惱火地瞪著他:“秦世子……”
“何事?”
“溫羨父女如何處置?”
“小草不是邀了溫小姐明日入府探病麽,到時候動手便是。”
偷竊雪氅就罷了,還敢偷竊雲紋囚牛腰佩,那是大胤太子貼身佩戴的東西,膽大妄為如斯,簡直是找死!
迎著暮光,三人進了燕閣,沿著殘荷環繞的水榭,徑自上了三樓。
暖閣裏燃了獸金炭,暖意縈繞,秦佑安小心地把人放下來,安置在窗前的貴妃椅上。
垂珠去傳膳,隨口問了一句世子要不要在這兒用餐?
氣得裴煜瞪他:“死丫頭!嬤嬤怎麽教你的規矩?燕閣是留客人吃飯的地方?”
河東派過來的教養嬤嬤也麵露不悅,當著秦佑安的麵,沒敢提及授受不親的話,板著臉告誡杜小草“謹言慎行”。
“二小姐長在鄉野,嬌憨不諳世事,不曉得高門大戶裏的曲折,這是二小姐的好處,既然做了裴氏的貴女,就要學著圓融處世,對那些齷齪伎倆,都要心中有數,了然於心……”
秦佑安皺眉,他不想看到杜小草變得奸詐詭譎。
不想她像他的母妃那樣,從天真慕艾的閨閣少女,一日日變得冷冽暗沉,事事都去跟人拚狠,不知不覺間麵目全非,跟暗害她的人一起沉淪泥沼。
裴煜也不滿教養嬤嬤的話,“二妹妹是裴府千金,身份尊貴,不需要處心積慮的謀算人心,外頭那些宵小鼠輩,自有我和秦世子去處置,她安心做自己的事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