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二章 順藤摸瓜
呼呼兩日過去,五月初五到了。
五毒惡節,山精野魅作祟擾人,邪祟毒物傾巢出動,生在這一日的女子,最是不吉利。
杜小草的芳誕,偏就在這一天。
一大早上,燕閣的丫鬟仆婢就忙碌起來,手持桃枝,敲打屋角房梁,嚇唬蛇蠍蜈蚣,還要燃起符籙,驅趕陰物精魅。
小巨爻也在被驅趕之例,氣悶地躲在大荷葉底下,可憐兮兮地。
裴夫人佯病幾日,雲霞院風雨不透。
闔府就四個正經主子,裴半山去了東溪別苑,裴蘭被關進家祠,杜小草宅在燕閣,裴夫人不知所蹤。
今日惡五,裴夫人悄悄回到裴府。
杜小草借著散步,支棱著耳朵,遠遠聽見攀娘子叱罵她手下兩個心腹小廝,提及裴夫人已經回府的事,心裏就有數了,讓青芽送一碟藕糕過去。
青芽一頭霧水的去了,回來的時候眼圈紅腫。
杜小草以為她是受了委屈,玉芽搖頭:
“八成是浣碧要放出去嫁人,嫁給她的大耳朵兔哥哥,她心裏難受。”
杜小草無可奈何,隻能拖一拖,哄青芽:
“婚姻大事必須父母到場,不管朱大管事從前怎麽風光,現在就是個逃奴,見不得光,浣碧想要嫁過去,有得等呢。”
裴夫人讓她出府備嫁?
說得好聽罷了,就是煩了她,扯著嫁人的幌子,攆她離開雲霞院。
如果浣碧不能及時調整心態,升級才幹,以後在裴夫人眼裏就是個死人,嫁了朱耷也過不安穩。
杜嬤嬤出去打聽了一圈,回來繪聲繪色地誇裴夫人“仁厚”,給浣碧這麽個家生的奴才秧子,置辦了三十六抬的嫁妝!
三十六台!
當初裴夫人嫁進來,才六十四抬嫁妝呢。
這份豔羨,隻持續到半中午,就輪到旁人豔羨燕閣,豔羨杜小草了。
睿王妃怪病痊愈,念及她精心侍奉兒子一場,賞賜給她一批綾羅珍寶,裝滿了四個大木箱。
短短幾天時間,杜小草收到的禮物能堆成小山,認親宴上,裴蘭帶回來十個青玉匣,裝滿了好東西,她自己也送了一個法寶手弩。
赴宴的那些世家豪紳,家家都備了禮物,大大小小數百個匣子,看得人眼花繚亂。
收禮收到手軟的人,看見睿王府送來的四箱綾羅珍寶,也不以為意,丁嬤嬤卻眉開眼笑:
“這是王妃看重二小姐,給你撐腰呢,那仙後牛不喝水強按頭,硬給秦世子賜了一門親,王妃一個當娘的,兒子的親事她都做不了主,能不憋氣?”
杜小草且聽著。
像杜嬤嬤這般想的人不少,杜小草明顯感覺得到。
楚鈺兒登門拜訪的消息傳開後,陸陸續續又有別家的閨秀下拜帖,或是請她入府,或是來裴府。
杜小草借口裴夫人身體欠安,需要靜養,自己身為女兒,要侍疾,把帖子全都拒了。
風口浪尖上,宅在家裏最安全。
裴夫人神秘失蹤的這幾天,府中事務都由樊娘子操持,杜小草趁著她來請安,問府庫裏有沒有方寸尺?
“我近來收到許多厚禮,暑天怕黴壞了,芥袋尺寸又小……”
樊娘子輕笑:“有的,二小姐需要,我讓人送了來便是。”
杜小草微怔,方寸尺價值不菲,最小的那種,也要幾萬兩銀子,她一個管事娘子,都不去給主母商量商量,就做主了?
裴夫人真有錢啊。
她心裏唏噓,樊娘子心裏煩躁。
方寸尺這種寶貝,裴府有是有,不多,她怕泄露裴夫人正在做的那件大事,隻能先應承下來。
身為府中豪奴,樊娘子最會看眼色,看風向,看人下菜碟。
裴大小姐失了勢,就關進家祠立規矩。
裴二小姐風頭正勁,不敢苛待,隻能捧著,要什麽給什麽,小狐媚子一個,哄住了秦世子不算,在睿王妃麵前都掛了號,賞了她那麽多綾羅珍寶……
樊娘子羨慕嫉妒酸。
剛剛在雲霞院,裴夫人把浣碧打發出來,還當麵賞了她三十六抬嫁妝,浣碧喜得什麽似的,以為是她自己的臉麵。
樊娘子在一旁冷笑,浣碧去年就失了寵,能苟到今年才被攆,全靠她爹娘得用,這三十六抬嫁妝,也不是為了安撫她,是為了安撫她的繼子朱耷!
明明心裏喜歡的是青芽,青梅竹馬,兩情相悅,卻要為了裴夫人的大計,娶浣碧這種蠢物。
裴夫人瞧不上浣碧,他們朱家就能瞧得上?
樊娘子心中憋屈,坐在湖邊的小涼亭裏,兩個心腹小廝悄悄過來,給她回稟朱駿在外頭的消息。
“大管事的傷已經養好了,住在城東的花船上……”
話未說完,樊娘子就惱了:“住在花船上?他怎麽不住在狐媚子的肚皮上?!”
都瞎了一隻眼,還不老實,哪天再招惹到煞星,腿也給他打瘸了!
樊娘子怒氣衝衝,從前朱駿人在府裏,在他眼皮子底下,還能仔細盯著,現在離她隔著幾十裏地,有心無力。
她細細吩咐兩個心腹小廝:“你們大管事那性子,你們心裏都有數,運河花船上人來人往,什麽狐媚子都有,他走馬觀花,事後丟開手就罷了,我也隻睜一眼閉一眼,敢勾著帶回府裏,戳我的眼珠子,看我不剝了那賤蹄子的皮,再跟他好好分說!日子不是我一個人過,他不讓我安生,那就都別想安生!”
樊娘子說得狠厲,兩個心腹小廝嚇得兩腿發軟,雞啄米一樣連連點頭:
“大娘子放心,小的一定盯緊了大管事,不讓他被狐媚子騙了……”
這話警醒了樊娘子。
風流丈夫隻是沾花惹草,隻是被老鴇誆騙了銀錢還罷了,萬一被有心人順藤摸瓜,從他這個大管事摸到裴夫人身上,那就禍事了!
……
樊娘子壓低嗓門,細細叮囑心腹小廝的時候,杜小草領著垂珠和白桃,不著痕跡地從旁邊路過。
腳步不急不緩,距離也不遠不近,拿捏得恰到好處,卻也把樊娘子的話全都聽進耳朵裏。
原來朱駿躲在城東運河的花船上,還是最大的那一條船,明目張膽地讓人發噱。
若是秦佑安還在火羽城,他還有忌憚,秦佑安人都走了,就剩下一個裴半山,全然不放在眼裏,夜夜笙歌,不亦樂乎。
樊娘子是精明人,又不像丈夫被美色迷暈了眼,知道這麽囂張遲早惹麻煩。
朱大管事再怎麽威風得用,畢竟是家主裴半山親自發話處置的家仆。
遇到個凶狠不懼裴夫人的對頭,當眾打死了他,把屍體抬到裴府大門外,裴府還得打賞感謝呢。
花船是非之地,住不得。
她讓小廝轉告朱駿,馬上離開畫舫,去運河邊上租賃一座小院住著。
“我從家裏派幾個貼心得用的仆婢,過去伺候大管事,日子清淨,不招人眼,夫人安排給他什麽差事,也能悄悄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