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罰你叩首
他語氣中的譏諷意味濃烈，麵容也忽然霧化，連帶前方偌大的山穀都被瘴癘彌漫。
他蟄伏此地千年，已經把葬墟中倀鬼惡靈凝聚而成的瘴癘邪氣煉製成本命法寶，收發由心。
“我和若吾仙君的殘魂，都被你們罩在伏天網裏，你們覺得煉化是遲早的事，可惜啊，你們隻是用詭計搶走了伏天網，並不知道這張網也是有弱點的，仙君陷入沉睡，我還清醒著，被那張網壓得死死的，靠山吃山，靠網就隻能吃網了，餓了就啃一啃，渴了就舔一舔，還不到一千年，那網就撐不住破了，哈哈哈哈哈……”
邋遢土地得意的笑。
呂文昭氣黑了臉，怒斥他“唯恐天下不亂”！
“即便你是前朝冊封的土地神，也該懂得庇護一方山水百姓！妖鳥秉性凶殘，無論她是因為什麽原因被誅殺，殺都殺了，就該讓她永無翻身之日，沒機會複活禍亂天下，你毀了伏天網，放出妖鳥殘魂，簡直不可理喻！來日七十二洲震蕩，生靈塗炭，你何以麵對？！”
呂文昭說得鏗鏘有聲，杜小草直覺哪兒不對，微微蹙眉。
邋遢土地仰天大笑，眉心金印不再隱藏，星空下熠熠閃爍，白袍盈風，須發飄逸，紫竹節杖縮成一根瑩光濛濛的玉簫，身姿雖然還是矮小若孩童，卻不見半點邋遢痕跡。
他以紫玉簫指著呂文昭的鼻子，罵得酣暢淋漓：“黃口小兒！恬不知恥！你們呂氏先祖垂涎若吾仙君的不死神術，夥同一幫敗類圍殺了仙君，還毫無懺悔之心，埋怨仙君沒有乖乖就死，給你們添了亂子，讓你們這些宵小後輩不能安享尊貴……不要臉皮若此，天下無敵！”
呂文昭訕訕難堪，堅持自己沒錯，“你是人皇敕封的陰神……”
“呸！誰說我是人皇敕封的陰神？東鳧連接三界，這兒的陰神什麽跟腳都有，我乃若吾仙君麾下，人族氣運與我無關。”
呂文昭驚了，他猜到東鳧山巒不止千裏，卻沒敢深想“千裏之外”的隱秘。
秦佑安一直默然圍觀，呂文昭說的話確實有些無恥，卻是大胤皇室和世家門閥的心聲。
奈何棋差一招，妖鳥已經遁逃，接下來隻能想辦法化幹戈為玉帛，平息妖鳥的怒火。
可惜無人讚同他的想法，大胤皇室也好，世家門閥也好，都覺得自己底牌眾多，能趕在妖鳥涅槃複活之前，把它扼殺掉。
沒有人肯想一想，萬一扼殺不掉它，怎麽辦？
或者也想過的，沒膽子麵對那種可怕後果，隻能得過且過，不到最後一刻，誰都不肯退讓。
妖鳥如是，世家亦如是。
勸妖鳥善良？勸世家悔過？
答案都是嗬嗬，彼此有血海深仇，有利益糾葛，隻能不死不休。
秦佑安心中的念頭百轉千回，最終隻是長長歎息：“願那位若吾仙君能以這片天地的生靈為念，冤有頭，債有主，不要傷及無辜百姓。”
邋遢土地冷笑：“若你真是紫胤轉世，若你當年便能有這番擔當……但願你不是紫胤，否則我保證你會死得很慘，死得再無來世。”
他邊說邊施展神通，紫竹節杖幻化成一隻光芒璀璨的大掌，鋪天蓋地直奔呂文昭，威壓迫使他膝蓋一軟，噗通跪倒在地上。
所有人都驚呆了。
邋遢土地厲喝呂文昭：“你的先祖鹹陽呂氏，卑鄙無恥，恩將仇報，暗算若吾仙君，害得她隕落東鳧山巒，你今日又信口雌黃，顛倒黑白是非，罰你叩首百次賠罪！”
呂文昭傻眼，他雖然性格詼諧，喜歡與人說笑逗趣，骨子裏卻是心高氣傲的世家公子，豈肯向一隻人人喊打的妖鳥磕頭賠罪？
他梗著脖子，死也不肯動彈一下。
邋遢土地冷笑，紫竹節杖指向小巨爻：“你，行刑！”
小巨爻桀驁頑皮，本想翻個白眼不搭理，卻在紫竹節杖指向他的瞬間，身不由己地動了，走到呂文昭身後，按著他的脖頸，強迫他叩頭。
砰一次，砰兩次……
黯淡星空下，邋遢土地大發神威，言出法隨，他手中那根並不怎麽起眼的紫竹節杖，驀然爆發出天道威壓，震懾山河。
呂文昭跪伏在地，憋屈憤懣，俊逸的麵容漲得血紅，幾乎能滴出血來。
一百個響頭終於磕完的時候，紫竹節杖的力量撤走，他毫無形象地癱到地上，一灘爛泥似地，無比難堪。
呂世子有生以來，從未受過這般奇恥大辱，恨不得立刻爬起來拚命。
小巨爻按住了他，趴在他耳邊低語：“忍住，他手裏那根紫竹節杖有古怪，比神君的功德印還厲害，咱倆加一塊都不是他的對手。”
技不如人，認慫不丟人，小巨爻很識相，還故作諂媚地問邋遢土地：“這個姓秦的也不是好東西，要不要也罰他磕頭賠罪？”
邋遢土地麵無表情，斜睨了秦佑安一眼，嗤笑道：“不必，將來自會有人罰他。”
他輕揮袍袖，紫竹節杖滴溜溜縮小，變成一根巴掌長的紫玉簫，那股令人窒息的磅礴威壓消失不見，他也原地消失不見。
這一晚，無人入眠，嗜睡如小巨爻都翻來覆去睡不著，也不太敢睡。
扈從們圍著篝火輪流守夜，沒有人嘀嘀咕咕，最多交換一下眼神，生怕刺激到受辱後敏感多疑的呂世子。
東鳧山巒初露崢嶸，呂文昭也好，秦佑安也好，從未想到過，隻是一個前朝冊封的邋遢野神，便能讓他們無從應對。
春風和煦，落英繽紛，無法撫平呂文昭受傷的心靈，他瘋狂翻閱前朝山水誌，找到“東鳧”那一頁，想看看當年冊封的東鳧土地神是何方高人。
雖然前朝與大胤的禮製不同，冊封陰神的規矩大體相似，都是由欽天監遴選，禮部提名，獲得帝王首肯後親筆書寫敕文，欽點為一方山水神靈，名字錄入山河譜牒，塑一尊金身泥像，從此代天巡狩，職司陰神，正大光明地享受百姓香火祭拜，保一方風調雨順，黎民生息。
呂文昭很容易就查到，前朝東鳧土地神，是一個叫“桑弘洋”的浪-蕩公子，名不見經傳的紈絝，他被冊封後沒多久就趕上東鳧巨變，淪為妖鳥的陪葬。
身為世家傳人，呂文昭很明白，越是看起來簡潔的人物介紹，越有可能藏著深不可測的秘密，這個桑弘洋就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