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火羽花燈

  白石粼前腳剛走,小巨爻就衝著他的背影呸了一口,還告誡杜小草這些天不能獨自出門:“小心他們把你套進麻袋裏。”


  秦佑安有赤子之心,世道卻多小人,除夕夜過後,一切終究跟從前不同了。


  杜小草怕他氣悶,趁著元宵節在即,提要求說想進城看花燈。


  今年的桃花汛來得比往年早,柳枝上的新綠一天天濃鬱,杜小草挽了精致的雙丫髻,各簪了一對小金鈴,春風拂過叮啷有聲。


  天氣乍暖還寒,她換了新做的杏色夾襖和襦裙,裙擺繡著卍字瓔珞紋樣,氣度清麗,麵容如雪,宛如瓷娃娃一般精致可愛。


  呂文昭見了嘖嘖揶揄她:“今日可要跟緊了我們,小心被人擄了去,十萬兩金子呢。”


  崔小屠看見她,眼中驚豔之色難掩,秦佑安眼尾斜睨過去,他才察覺到失態,別過臉不再看。


  小魚簪風波過後,他便成了秦佑安的名義扈從,無事便跟在他身邊。


  宋依瑤雖然氣憤,不敢明目張膽招惹睿王世子,也不敢招惹有東鳧神君撐腰的小巨爻,氣鼓鼓的算了。


  那天在神君廟外,她不但沒能把杜小草的小魚簪搶走,還被東鳧神君褫奪了魚骨簪,祭煉成誅邪劍佩戴在泥塑上,往來村民議論紛紛,連帶她和白石粼也成了漩渦中心。


  今天進城看花燈,崔小屠特意換上過年做的新衣服,通身上下五六種鮮豔顏色,連發髻上都插了一根鮮豔的雉雞尾羽,花孔雀一樣惹眼,跟王府那些身穿玄色扈從服,氣度冷肅,腰挎靛藍色魚皮腰刀的正經隨從格格不入。


  呂文昭懶得笑話他,叮囑他看牢杜小草。


  崔小屠鄭重點頭:“放心吧,兩位世子,我在小草就在。”


  杜小草也知道今時不同往日,乖乖跟在秦佑安身後,登上了路邊的馬車。


  她始終想不太明白,秦佑安隻是沒了“紫胤仙帝轉世”的光環罷了,處境便與從前天差地遠,他大胤皇室世子的身份,也足夠尊貴啊?

  小巨爻的回答很犀利:“大胤世子震懾普通人可以,震懾不了世家貴人。”


  大胤皇室被世家環繞千年,處境岌岌可危,如果紫胤仙帝再不能複生,皇室威嚴更加衰頹。


  秦佑安身為皇室嫡支,仙朝俊彥,又一度被宗室長老們寄予厚望,忽然之間光華褪盡,寂寥失落不足為外人道。


  出門賞燈散心,看看身邊的人間煙火,是個不算的舒緩方式。


  車隊粼粼走了半日,半下午的時候進入火羽城,馬蹄踩在青石地麵上,噠噠聲清脆悅耳,道路兩側的茶坊、藥閣、酒肆、客棧、當鋪、銀鋪一家挨著一家,光是牌匾就能看出富庶繁華。


  幾個月前杜小草離城時,旱魃肆虐攪得人心惶惶,七日甘霖降下,旱情緩解,人心也安定了,擠在城門口的災民數量大大減少,施粥的粥棚一家接著一家,耐心等候總能喝上一口熱粥。


  橫貫全城的“小天河”,河麵上舟楫如梭,兩岸的長街上掛滿花燈,各式各樣,色澤繽紛。


  一年一度的花燈節,遊人如織,是攤販賺錢的大好時機,各種貨品都擺了出來。


  秦佑安向來不喜歡去人多的地方,回避吵鬧喧囂,這次帶著杜小草出來遊玩,盡量滿足她的喜好。


  杜小草長這麽大,頭一次逛花燈節,對一切都很好奇,崔小屠也差不多,時不時撓頭憨笑,加上一個小巨爻,兩大一小嘰嘰喳喳,指著不明白的地方問東問西。


  有攤販把他們看成一家三口恭維,呂文昭笑得捧腹,秦佑安的臉色卻很冷冽,拉過杜小草:“你跟在我身邊,有不懂的就來問我,胡亂問別人,惹人笑話。”


  他說到做到,出奇地耐心,耐心細致地回答杜小草的問題,人聲鼎沸不再是糟心的事,而是該有的熱鬧。


  火羽花燈,在大胤仙朝頗有名氣,無論皇親貴胄還是平民百姓,都喜歡在過節的時候拎上一盞。


  仙絕屏障雖然還在,但屏障中的秩序日漸恢複,來來往往的世家貴人頗多,包括焦溪村滯留的那些人,大多都進城來觀看花燈,人群摩肩接踵。


  杜小草走了沒多遠,就遇見好幾撥熟人,曲江白石粼和陽翟宋依瑤也在,並肩前行態度親昵。


  貴人多了,渾水摸魚的也就多了,小蟊賊偷竊遊人腰間懸掛的繡銀囊,趁亂拔走女子頭上的金釵玉簪,這都隻是損失錢財,還有人會大膽,敢拐走女子和嬰孩。


  秦佑安這一行人中,唯二有被拐價值的,是杜小草和小巨爻,尤其是小巨爻,他東跑西躥的樣子太熊,很多拐子盯上了他,他一開始沒明白怎麽回事,接連有人上來搭訕、送糖人小玩意,他還很開心,笑容還沒消退,就被一名壯漢抱起來狂奔。


  結果不言而喻,小巨爻施施然從那條窄巷裏出來,腰間還多了七八個漂亮的繡銀囊,看繡工明顯不是出自一人之手,都是那壯漢偷竊來的。


  這些沉甸甸的銀囊,讓小巨爻更加耀眼,須臾又遭了一回拐騙,他故技重施,如是再三,反搶回來的財務頗為可觀。


  崔小屠驚呆了,呂文昭笑瘋了,大聲誇讚小巨爻,還送給他一個兩丈空間的芥袋。


  他們忙著斂財,杜小草忙著看花燈,一路走來絲毫不覺疲倦,忽然撞見一個戴著麵具的佝僂小販,青麵獠牙的頗為嚇人,一雙濃筆彩繪的鬼眼,死死盯著她看,嚇得她踉蹌倒退兩步。


  秦佑安從身後扶住她,問她:“怎麽了?”


  “鬼……鬼臉。”杜小草一陣心悸,扯著秦佑安的衣袖別過臉,手指著身後。


  秦佑安看過去時,前方空曠無人,驚嚇人的小販不見了。


  他大概猜得到怎麽回事,溫聲撫慰:“無事,都是人佩戴了麵具,不必害怕。”


  售賣花燈的攤位旁邊,少不了兜售麵具的小販,大多是舉著一個桐木釘製成的輕巧木架,一排一排掛滿了麵具,嬌俏可愛的有,修羅惡鬼也有,過於猙獰恐怖的,戴在臉上很容易嚇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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