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冬至錢
秦佑安遲遲不歸，就是要在仙絕屏障內陳兵列陣，日夜提防巫疆來襲。
杜小草驚奇道：“不是有仙絕屏障麽，他可以自由出入？”
“仙障隔絕的隻是庶民百姓，看看村裏那些貴人，誰不是想進就進，想出就出？”
唐圭一臉嘲諷，杜小草也無語。
有一個問題她不好意思當麵問唐圭，便是唐圭自稱是秦佑安的“摯友”，喊秦佑安“世兄”，貌似是個跟他出身、地位都差不多的貴公子，但都是他自說自話，沒有旁證。
村中來來往往那麽多貴人，男女老少都有，唐圭認識其中一部分，卻沒有一個人認識唐圭。
這非常奇怪。
如今的焦溪村，詭事接二連三，隱瞞身份的人烏泱泱，唐圭出手闊綽，待人和善，便是村正娘子都懶得深究他的來路。
杜小草隻能裝糊塗，日常跟他分享美食，言笑晏晏，互相提防戒備著。
不知道是誰起的頭，給老榆錢樹灑落的光板銅錢起了個“辟邪錢”的名字，說這錢是東鳧神君賞賜，驅邪祛魅，克製邪祟，小兒佩戴可免驚魂。
鑄了三丈高的鼎爐以後，村中剩下的銅錢隻有寥寥幾筐，一萬枚左右，被蜂擁進村的豪奴貴人搜刮殆盡。
一枚辟邪錢，換一個十兩重的銀元寶，童叟無欺。
有東鳧神君坐鎮，敢強買搶奪的那些人，都被一枚榆錢葉子壓趴在地上，狼狽難堪。
杜小草看了些熱鬧，笑得歡快，忽然覺得身後冷颼颼的，扭頭一看，是秦佑安！
他怎麽回來了？
不是在千裏之外排兵布陣，阻擋巫疆進犯麽？
不是四處巡查，嚴打世家劫擄百姓祭煉人丹麽？
……
他離開了這麽久，杜小草都有些忘了自己是丫鬟，每天穿著粗布衣衫，背著小竹簍，在村子裏悠哉恣意。
秦佑安乍然回來，就看見她一身藏藍色的對襟襖褂，同款的粗布棉鞋，鞋頭上繡著兩隻精致的爻魚，清麗淡雅，氣質不同於周圍的村姑，也不像她從前穿丫鬟服裝的模樣。
一雙睫毛長而卷翹，小蒲扇似的忽閃忽閃，靈動非常，雀躍著上前問他：“公子，你回來了！有位姓唐的公子來拜訪你，等了好久了，就住在我們院子隔壁……”
杜小草嘰嘰喳喳，言簡意賅地把近來發生的趣事、奇事、大事都說了一遍，重點說“天降錢雨”。
“那位東鳧神君真是言出必行的好神靈，剛把廟給他立起來，香火供上，他就給下了七天七夜的大雨，溪澗河渠全都漲滿了水，田裏也能開始耕種了。”
秦佑安冷哼：“他是在邀買人心，還勾結邪祟，他隻是前朝冊封的三品水君，掌管東鳧荒山而已，便是大胤仙帝欽賜的五嶽正神，也沒有千裏之地呼風喚雨的本事。”
杜小草一愣，“所以呢？”
“有人在幫他，我猜是巫疆那些老東西，十二大巫聯手，勉強能做到。”
杜小草不服氣：“無論如何，下雨就是好事啊，救了方圓千裏億萬百姓。”
“目光短淺！你隻看到天降甘霖，看不到邪靈操控山河的野心，若是他們在正常年景這般行雲布雨，江河倒灌洪澤千裏，又該如何？”
秦佑安語氣冷肅，真正擔憂的卻並非如此。
東鳧神君一個前朝餘孽而已，居然能凝聚巫疆十二大巫，讓他們拋開芥蒂和仇隙，同心協力。
過去幾百年，仙朝費了多少心力，使了多少計謀，才成功離間了他們，忽然就前功盡棄。
坐擁七十二洲的巫疆不再內訌，必成仙朝大患。
杜小草“目光短淺”，想不透這些權謀暗算，也懶得去想，被秦佑安斥責，便不再理會他，專心看村民兜售辟邪錢。
“最後一枚，便宜賣啦，十兩大元寶……”
“五枚銅錢，一個小金元寶！”
“我全包了……”
秦佑安被她冷落，愈發不滿，微微板著臉瞧她，一對深瞳若星子落入淵海，有薄怒，更多的是惦念。
細細算來，他們已經有三月沒見，離開的時候還是暮夏，如今已是隆冬，草木凋零，明日就是臘八。
他匆匆趕回村中，就是想陪她過節，她卻恍然無事一般，神色似乎還有些嫌棄他突然回來，攪亂了她的日常。
杜小草確實有些野了心，卻還記得本分，帶著秦佑安去看神君廟，泥塑木雕上都塗了金粉，威嚴氣派。
聳立在廟門外的高大鼎爐，短短幾日就積滿了香灰，海碗粗的香火日夜焚燒不絕，還有人捐了香燭燈油，入夜之後也不至於漆黑。
秦佑安越看越不滿，轉身離開。
榆錢樹下，似乎有人在爭執吵鬧，一個穿著玄色錦袍的高大男子揪著一個七八歲的小姑娘，厲聲威脅：“老實交代！你還有沒有這種銅錢？爺拿五個……十個銀元寶給你換！”
小姑娘早嚇傻了，隻是流淚抽泣。
秦佑安走了過去：“怎麽回事？”
“不關你的事，滾開！”玄色錦袍男子麵露不耐，頭也不回大聲嗬斥秦佑安，繼續威逼那個小女孩換銅錢給他。
杜小草莫名其妙，辟邪錢雖然稀罕，還沒稀罕到要打人的地步，村裏還有不少存貨，隻要舍得出銀子，不愁買不到。
玄袍男子肯出五個銀元寶換一枚辟邪錢，村民還不得搶著跟他換啊。
他發怒的原因，是小女孩手裏沒有她要求的那種銅錢了，白錢。
這種錢另有一個名字，冬至錢，難得一見的好東西，大胤欽封的五嶽正神都拿不出幾枚。
東鳧神君雖然隻是前朝野神，卻牢牢占住了這方山水，掌管四時節氣，一念所至，可逆轉春夏秋冬，他用山川湖澤靈氣凝結而成的“冬至錢”，雖然沒有這麽大的神通，卻能小範圍逆轉時令。
盛夏之時，一枚冬至錢傍身，可免暑熱；修煉功法岔了經脈，邪火入侵識海，口噙一枚冬至錢，可保神誌清明。
冬至錢的數量足夠的話，就可以開辟“洞天福地”，讓一方小世界常年保持冰雪嚴寒，種植冰屬性的靈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