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冰絲幕漓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巨魚吸引,這魚長過一丈,寬如門板,脊背一道清晰的金線,身體細長,魚鱗閃亮,每一片都有牛眼大小,
除了體型巨大以外,這條爻魚已經有了靈智,海碗大的魚嘴一張一翕,怒罵岸邊炸了它藏身水潭的人群:
“該死的混蛋,小爺現在就送你們歸墟!”
它說罷就吐出一大團黑霧,瞬間彌漫水麵,直撲岸邊的錦衣少年。
少年急忙拿出一麵龜盾遮擋,他旁邊的跋扈少女也拿出一朵花瓣形狀的法寶,把她自己和身邊的隨從全都罩住。
須臾,黑霧散去,霧中的人卻狼狽不堪,頭臉衣衫上全都是臭烘烘髒唧唧的魚涎,人像是掉進茅廁裏又爬出來一樣,又臭又髒。
跋扈女子差點氣哭,想要去旁邊的水潭清洗,被錦衣少年攔住:“小心有詐!”
東鳧山巒裏的這些水潭,彼此距離都不算遠,誰知道水底有沒有暗道互通?
那條巨魚的嘴巴閉合時都有海碗大,張開怕是有水缸那麽大,一口就能吞下一個大活人。
跋扈少女出身陽翟宋氏,打從出生起就沒受過這種欺辱,氣急敗壞地一定要弄死這條巨爻。
“不管它是不是東鳧神君的幫凶,現在我都認定它是,把它抓出來,抓活的,帶回去做我爺爺六十大壽的主菜!”
她說罷就拋出一個漁網狀的法寶,籠罩了整片水潭,想要甕中捉鱉,逮住金爻。
錦衣少年本來想勸說,見她已經開始動手,湧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剛才巨魚噴出的那口黑涎,看似毫無殺傷力,隻是膈應人而已,卻能突破他們防護法寶濺了他們一臉一身,這是從未有過的事。
錦衣少年直覺巨爻隱藏了實力,不想多生枝節,但就此退走又不甘心.
他跟陽翟宋氏的大小姐一樣,也想把這條修出神智的爻魚捕捉回去,哪怕沒有任何用處,隻是養在家中荷塘中觀賞也有麵子啊。
隻有杜小草知道,他們的野望注定落空。
在這條巨爻剛一浮出水麵的時候,她就認出,這就是被秦佑安用金色符籙擊落水麵的那條。
當時窺視妖鳥葬墟的世家高人那麽多,苟下命來的唯有這條巨魚,但也受傷不輕,碩大的魚頭下方,靠近魚鰭的地方,大片淡金色的魚鱗脫落,露出淋漓血肉。
就差那麽一點點,它就被打得身首異處。
現在麽,它趁著黑霧彌漫所有人都看不見它,一躍離開潭水,鑽進杜小草的發髻上。
一丈多長的巨大爻魚,變成一枚巴掌長的魚形發簪,偽裝得活靈活現。
若非有一滴口涎落在杜小草麵頰上,她都發現不了。
那麽問題來了,這條金爻是如何突破她隱身的防護罩,躲進她發髻上裝魚簪的呢?
陽翟宋氏的大小姐都發現不了她,一頭金爻施施然闖進來了……
杜小草想通關節,心中驚咦,沒敢戳穿小巨爻的把戲,若它真有歹意,魚嘴一張就能吞了她。
當務之急,是提防旁邊的跋扈少女。
杜小草逃出一塊錦帕,擦了擦麵頰上的魚涎,悄悄往山岩後躲避,想要提前下山去。
跋扈少女扔出的漁網不知是何等法寶,非常玄奇,轉眼就把方圓幾千丈寬的水麵籠罩住,最終撈上來活物,隻有一副“魚骨架”。
非常巨大的魚骨架,像極了剛才那頭巨爻被剔幹淨魚肉的倒黴模樣,一根根手臂粗細的魚刺,在日光下微微泛著金光。
雖然看起來淒慘無比,但它確實是個“活物”,魚頭完好無損,還在微微翕動,奄奄一息,隻剩下最後一口氣了。
跋扈少女疑惑:“表哥,這就是剛才那條惡魚?怎麽忽然變成這副模樣?”
錦衣少年也吃驚,“難道這潭水裏有兩條巨爻?”
旁邊一位老者插言道:“不會,魚妖都是獨居,對地盤看得很重,一個水潭裏不可能有兩條成精的大魚。”
那位陽翟宋氏的大小姐“獻魚”給祖父的願望落空,極為不滿地踹了大魚兩腳。
旁邊的老者急忙上前撿起魚骨,上下打量一番,笑道:“這條妖魚吞噬了不少活人,怨氣和煞氣繚繞不散,又還有一口-活氣,可以把它祭煉成旁門法寶,做成魚骨簪的形狀,小姐戴在發髻上,出其不意可傷強敵。”
宋小姐展顏一笑:“如此,麻煩荊老了。”
……
另一邊,杜小草已經遠離了這一行人,繞過山巒從一條小道出山。
大約是有妖鳥殘魂震懾,東鳧山脈雖然延綿幾千裏,深不可測,盡頭又是南疆巫地十萬裏沼澤,卻絕少有太厲害的凶獸出沒,一般獵人結伴進山就能應對,唯有潭底爻魚,凶悍異常,距離村寨又太近,動輒吞噬人畜。
杜小草非常排斥這種東西,發髻上卻綴了一隻,心情莫名。
想問它的跟腳吧,又怕激怒它,萬一要吃人怎麽辦?
那頭巨爻察覺到她的不安,安慰道:“別怕,我不吃人的,你們村裏的人和牛都是被那頭惡魚吃了……”
“然後你又把它吃了?”
杜小草想起跋扈少女從潭底網上來的魚骨架,莫名心悸。
巨爻氣怒:“它吞了上百個大活人,渾身都是煞氣和怨氣,我怎麽會吃它?我用刀子剔掉了它身上的髒肉,隻留下骨架,然後用星辰之力祭煉成魚骨劍防身,誰知道剛才那群人蠻橫不講理,炸了我的家,還搶了我的寶物……”
它的嗓音頗為稚嫩,杜小草猜測它成精的時間不長,法力也高不到哪兒去,能在秦佑安的無差別攻擊下苟命,要麽是有異寶防身,要麽是有人幫他。
她問小巨爻:“你認識東鳧神君嗎?”
小巨爻不吱聲,那就是認識了,杜小草還要再問,人家卻打了個哈欠,說困了要睡覺。
說睡就睡,無論杜小草怎麽呼喚,都毫無回應。
杜小草確定它無害之後,便也隨它去,一路踩著細碎月光,快步往山腳下的村子裏走。
她是土生土長的焦溪姑娘,走夜路也不比白天慢多少,背後的籮筐裏裝滿了她憑眼神撿到的山珍,幾乎每趟進山,她都能撿到很多。
雖然有了芥袋,她還是習慣性地背一個小竹簍,秦佑安也喜歡看她背著竹簍的模樣,還送了她一個配套的竹編幕漓,長長垂下來的白色遮幕,是用雪山天蠶絲和巫疆蛛絲煉製,春暖夏涼,百蟲不侵。
杜小草覺得太招搖,極少佩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