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2章 言清喬
言清喬又做了夢,甚至越到後來越清醒,她知道自己在做夢,渾身都痛的厲害,越是想要掙紮著爬出夢境,反倒是被夢境中的真實感拖拽著跌進更加深層的夢境中去。
可她明明記得,自己的鐲子受傷,裂出了一個深長的痕跡,已經感受不到任何靈氣,從一個活物變成了一個死物,那麽這個記憶到底是誰要給她看的?
難道,這些記憶其實跟鐲子沒關係,原本就被鎖進她的腦海裏,等著她機緣巧合下一點點的被挖掘?
就算是在做夢,言清喬也有很特殊的真實感。
“喬喬,你不能丟下我獨自一人離開,不能,我不允許,我們已經有了孩子,怎麽可以再分開?”
有人在身邊哭,而且是個男人。
言清喬隻覺得渾身又酸又痛,甚至連抬眼皮的力氣都沒有了,朦朧裏隻感覺,有個男人伏在自己的手掌心裏麵,眼淚水一滴一滴的砸在她的掌心裏,燙的讓言清喬心顫。
那靜默裏麵的哭聲隱晦而又撕心裂肺,甚至至讓言清喬有一種自己也心如刀割的感覺。
那是少年陸慎恒的聲音。
不知道為什麽,言清喬又進入了這種奇怪的夢境裏麵。
或者說,她自己至始至終也沒有分清楚,這到底是夢境還是記憶,又或者,可能是時空交錯裏真實發生的。
下半身還有一種劇烈的疼痛讓言清喬不得不清醒了過來。
終於睜開了眼。
光這一個舉動就已經費了好大的力氣,再等要轉頭,渾身骨頭拆骨重造一般,一下子就便看見了伏在自己掌心裏麵痛哭的男人。
她想要說話,可是嗓音裏麵根本發不出任何的聲音,隻能靜靜的看著少年陸慎恒在自己的旁邊痛哭。
這是完全不一樣的陸慎恒,臉龐比那個刀削斧刻無情無欲的那個京城攝政王陸慎恒差出些許,渾身上下還透著一股子芝蘭玉樹般的少年氣,少年人身上自帶著這個年紀的衝勁,隨時隨地能橫刀立馬揚名立萬。
言清喬看著陸慎恒,即便是腦子裏麵昏昏沉沉的,也忽然間感慨萬千。
自己到底喜歡的是哪個陸慎恒?喜歡的是在京城隻手遮天不苟言笑,沒有任何動情情緒的陸慎恒,還是那個隻在纏心毒下麵時不時突然出現,對她格外熱情總是動手動腳陸慎恒?
又或者,是麵前這個意氣風發,偶爾也脆弱蒼白的少年陸慎恒。
她是什麽時候對陸慎恒動心到這種地步的呢?
言清喬已經分不清了,對於她來說,他們本來就是一個人,又或者,每一個階段都好像帶著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致命吸引力,惹的她動心,惹得她開始分不清自己是誰。
掌心裏全是熱淚。
她好像記得,這時候老皇帝,也就是陸慎恒的父皇還沒嗝屁,在前王妃生完小暑沒幾日,便支使了陸慎恒去邊關,陸慎恒這風塵仆仆的模樣……
“你……”
言清喬一個激靈,剛想要說話,發現嗓子著火一般幹的厲害,光是講一個字,就如刀片在細細的割。
“我沒事,真的沒事。”聽見了言清喬發出的聲音,陸慎恒猛然間抬起了頭,看著言清喬的目光盯著他的身上,連忙解釋。
“你醒了,你可算是醒了。”陸慎恒似乎是被嚇壞了,死死的看著言清喬,眼神裏都是不敢相信。
言清喬著身邊的環境,有些熟悉,甚至連帷帳上麵那因為習俗而掛著的產布一角都還在上麵擺著。
這是前王妃剛剛生產完不久,再結合下半身疼痛,言清喬明白了過來,她自己把自己側切了,但是這個朝代醫療技術太差,她身體虧空,再加上夏季暑熱,養護不容易,沒有止住炎症,不住的惡化下去,所以現在痛的有些離譜,甚至渾身都在發熱汗潮。
她記得在別人的嘴裏,前王妃沒有死在王府裏麵,而是最後送去了惠山,她現在也沒弄明白為什麽一定去惠山,翟臨還每年都會抽一段時間去往惠山裏麵,也不知道裏麵有什麽。
言清喬推算著日子,知道前王妃應該是這兩日便要死了,她現在承受著這份不太正常的疼痛,痛到連開口說句話的力氣都沒了。
少年陸慎恒看著她醒了,原本就哭的稀裏嘩啦,短短幾日不見,臉上瘦削了很多,突然間就能看出來了日後那個攝政王的鋒利。
“別哭了……”言清喬還是忍不住,嗓子疼的皺眉,隻覺得她這幾次回憶都跟撅了人祖墳一樣,來了都是莫名其妙的一頓受罪。
任由少年陸慎恒在自己麵前哭也不算是個事,她得弄清楚現在是什麽情況。
陸慎恒抿了抿嘴,看著言清喬的神色,糅雜了無數的情緒,男兒有淚不輕彈,讓本性是這般的陸慎恒哭,除了前王妃死,也沒什麽能讓他這般動蕩。
瞧著言清喬一直在看自己,陸慎恒這才想的起來,蹲坐在床榻旁邊,小聲的問道。
“你渴不渴,想不想要喝水?”
“喝。”快渴死了,確實是渴死了,言清喬口幹舌燥,嗓子發痛,腦子裏也亂糟糟的。
有鮮甜的水靠到了嘴邊。
言清喬久旱逢甘霖一般,對著那茶杯裏的水一口氣喝了個精光,而後又繼續抬眼看向了少年陸慎恒。
捧著茶杯的這雙手右手手背上,有一副清晰的齒痕。
那次言清喬真的痛到發昏,使不對力氣,找不到方法,逮著什麽就一口咬了下去,發泄完了一頓。
這個齒痕,陸慎恒一直留著。
雖然後來他都記不得這個齒痕到底如何來的了。
陸慎恒以為言清喬還要,便轉過身,又給言清喬倒了一杯。
言清喬想要自己把杯子接過來喝水,卻發現她連伸手的力氣幾乎都沒有了,身下麵熱燙的劇痛,整個人都快要分不清自己到底在哪裏了。
陸慎恒似乎是想要來抱她,卻又縮手縮腳的不敢碰,隻是捧著杯子看著言清喬,想聽言清喬說兩句話,又怕言清喬費太多的力氣。
嗓子痛的厲害,身上也痛的厲害。
言清喬這會可以說是齜牙咧嘴了,躺著喝水也不利索,便想要稍微撐坐一下,結果動了半天,就腳趾頭手指頭稍微動了兩下。
“幫我一把,我要坐起來。”
言清喬抬手,一下子碰到了床頭櫃子上放的藥瓶。
藥瓶被碰倒了,陸慎恒眼疾手快的扶了起來,又慢慢的把言清喬稍微扶起來了一些,以為言清喬要那藥瓶,便也順手把藥瓶遞到了言清喬手裏。
言清喬摸著藥瓶子默然。
真體貼。
原來陸慎恒愛人的時候,是這般的模樣。
所以他對於別人的無動於衷,全是因為不心動是嗎?
言清喬原以為藥瓶裏麵的是止痛藥,心裏在想其他的事情,手指無意識的勾了勾藥瓶蓋子,一下子那藥瓶裏的氣味就散開了。
無色無味?
言清喬一愣。
是纏心毒。
竟然是準備好的纏心毒?
言清喬抬起眼睛,看著半跪在床榻邊的陸慎恒,再想到之前王府裏麵發生的那些事情,心頭酸澀,心思雜亂,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麽,忽然間問道。
“如果我死了,你怎麽辦?”
這話說出來,言清喬自己都嚇了一跳。
陸慎恒也嚇了一跳,鋒利的唇角越發銳利,那原本就哭過的眼眶更加紅了,兩種完全反差的氣質在臉上奇異的融合,半晌都沒說話。
言清喬忍著疼,瞧著陸慎恒的那模樣,暗罵自己真是狗改不了吃屎,下賤的瞧見陸慎恒這皮相,竟然饞了!
看樣子陸慎恒這幾日受了不少的折磨,頓了下,抬起眼睛深深看過來,有些迷茫。
“我不知道,我從來沒有設想過離開你.……沒有你的那些日子,我也想象不出來。”
說完,陸慎恒湊近了一些,有些急切,又很克製,緊緊的拉住了言清喬的手。
“喬喬,沒有你,我不行。”
“你的意思,隻要我死了,你就要隨我一同去?”言清喬氣的腦門一嗡,頓時咳嗽了幾聲。
咳嗽也不敢咳了,隨著用力渾身劇痛,下半身似乎還被撕扯了開來,有淡淡的血腥味冒了起來。
言清喬又窘又痛,即便是心裏麵隱隱的早就對陸慎恒這個答案有了預想,卻沒想到陸慎恒在如此直白的說出來之後,她心頭的震顫與酸澀無以疊加。
若是沒有小暑,若是此時此刻的夢境是假的,那麽她答應也就算了。
可是他現在根本拿不準這是夢境記憶還是時空交錯裏的現實,更何況陸慎恒手背上的那個齒痕更是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她,讓她按部就班的往下走。
她賭不起,若是因為她一句話的原因,而後再醒來翻天覆地的就是另外一個場景,她也舍不得。
頓了一下,言清喬歎了一口氣,繼續問陸慎恒。
“那小暑怎麽辦?”
“那我怎麽辦?”
陸慎恒緊了緊握住了言清喬的那隻手。
他這個人,其實言清喬一點也不了解,甚至京城那個無欲無愛讓人生氣的混蛋陸慎恒,言清喬也沒有很了解,原來少年陸慎恒,陷入了愛情裏是這般的樣子。
言清喬也不知道該怎麽勸說,她知道前王妃會消失在惠山,不會死在陸慎恒的麵前,可是後麵到底發生了什麽,陸慎恒又是怎麽吃下纏心毒的?什麽樣的時機,什麽樣的借口,她完全不知道。
言清喬半躺在床頭,後背靠著軟被,腦子裏麵亂糟糟,不明白這一切的契機在哪裏,渾身也酸痛的厲害。
她隻明白這副身體時日無多了,現在的所有反應都是正常反應,當時她衝動了,可是除了這樣,小暑確實就會有危險。
她不清醒,陸慎恒卻不能。
溫柔的話說不動,言清喬便想要給陸慎恒一巴掌,讓他清醒一點,手上卻一點力氣都沒有用了。
“王爺,我不會死的,為了你和孩子。”言清喬腦子轉的快,想來想去,隻能先騙著。
陸慎恒一愣。
言清喬勉強笑了笑,手在陸慎恒的掌心裏靠了靠,小聲的說道:“不要小瞧我啊,我可厲害著呢。”
“喬喬.……”
陸慎恒輕輕的叫了句她,在尋求答案。
言清喬微微點頭,目光下移,還在考慮該怎麽讓陸慎恒喝下這纏心毒,結果陸慎恒等不到答案,緊緊的握緊她的手,聲音裏滿是顫抖。
“言清喬,你說的,是真的嗎?”
“你不會死的是不是?言清喬,我要你回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