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0章 以防萬一

  「第四條路，就是悄悄告訴行賄受賄者，讓其將收到的錢物儘快交到紀委。這條路的好處是可以挽救一批幹部，做一個大人情，不足之處是太沒原則了。而且有些人行賄受賄金額巨大，嚴重違法，超過了挽救的程度，姑息養奸，可能帶來無窮後患。」縣紀委書記劉勇剛說。


  「萬一有些人死不承認，將事情鬧大，倒打一耙，說我們栽贓陷害，我們還可能落到一個提前通風報信、拿原則做交易、偷雞不成蝕把米的壞結果。」劉書記說。


  「不管走哪條路，都會有優缺點。我們再動動腦筋，看能不能找到一條既能控制風險，又不能讓那些人逃避懲罰的辦法。」我邊思考邊說。


  劉書記說：「首先我們應該明確一個最重要的原則，就是幹部管理許可權原則，該是哪一級管理的幹部就讓哪一級去管，我們不能插手太深，越俎代庖。」


  「我知道。另外，為了以防萬一，你將行賄受賄人員的名單多準備幾份，讓柳順平重新核對后簽字畫押，你單獨保管一份，我單獨保管一份，餘下的由經辦人員保管，要注重保密。」我囑咐說。


  「行。」


  「那你就跟市紀委楊漢雄書記聯繫一下，看他有沒有時間？我們單獨跟他彙報一下。」我說。


  劉書記走後，我的心裡一直忐忑不安，有一種如履薄冰的感覺。這份名單交上去，我肯定會被推到風口浪尖上，後果難料。我最擔心的是，翁敏傑書記、盧向陽市長和王柏年副書記一個鼻孔出氣。如果是這樣，他們完全可以罩住這一切，那月光縣就難得有晴朗的日子，我艱難的月光之行將更加艱難。


  還有，翁書記，盧市長對我的工作這麼關心，如果直統統把名單交上去，不提前跟他們通報一下，讓他們有個心理準備，那我是不是做的太絕情了？

  是黨紀國法重要，還是內心樸素的感情重要呢？

  我的頭好疼啊。


  我的目光又停在這一長串名單上，處理這一長串名單超過了我的職責、許可權和能力，我感到有些被動、孤獨、痛心和茫然無措。


  我站起來，走向書櫃，看著一排排書發愣。


  我的手無意停在《楚辭》上，便拿了出來，翻開開篇《離騷》，忍不住默讀起來。當我讀到「荃不察余之中情兮，反信讒而齏怒。余固知謇謇之為患兮，忍而不能舍也。」時，就讀不下去了，我反覆吟詠著這幾句，眼淚不知不覺地流出來了。


  我與三閭大夫有一樣的情懷，濃厚的、憂國憂民的情懷，但願有不一樣的命運！


  焦躁中，劉書記進來了。


  「楊書記怎麼說？」我迫不及待地問。


  「我把柳順平交待的情況向楊書記作了簡要彙報，楊書記聽得很仔細，他表楊我們工作做得很細緻，很出色……。」劉書記有些慢條斯里地說。


  「你快點告訴我，楊書記怎麼說？」


  「楊書記說這事涉及領導多，涉及面廣。要我們嚴格注意保密，不要擴散消息。」


  「他還說了些什麼？」


  「他要我們兩人今天過去，他要單獨當面聽彙報。」


  「好啊，我要的就是這個話。」


  「下步，我們該怎麼辦？」劉書記問。


  「先向楊書記彙報再說吧，看他有什麼指示。」我接著說：「從現在開始，我們每走一步都要小心謹慎，不能有半點閃失。否則，後果將不堪設想。」我說。


  「我明白。」


  我和劉書記來到楊書記特別指定的地方，這地方看起來比較隱秘、安全。如果沒有人帶路，很難找到。


  楊書記單獨接待了我們。


  劉書記彙報了柳順平交待的一些問題及一些受賄行賄人的名單和數額，我作了補充說明。並回答了楊書記提出的一些具體問題。請示下一步該怎麼辦？

  楊書記問：「這名單還有誰知道嗎？」


  劉書記回答：「就我們幾個人知道，沒有其他人知道，拿到名單后，我們就直接過來彙報了。」


  楊書記說：「此事十分重大，要格外小心謹慎。我先說幾條意見，第一，名單要嚴格保密，不要擴散。第二，要保護好柳順平，不能讓他發生任何意外。第三，在市紀委沒拿出具體意見前，縣裡不要輕舉妄動，不要單兵突進。我們一定要有一盤棋的思想。」


  楊書記說：「第四，我馬上向省紀委羅書記單獨彙報，看省紀委有什麼指示。第五，回去后要不動聲色，要像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一樣正常工作，不要被人看出什麼破綻。第六，等接到了我們具體的意見后再行動。明白嗎？」


  「明白。」我和劉書記回答。


  我和劉書記一前一後出來，我步伐沉重，憂心重重。


  我們驅車來到一片樹林里，坐在石凳上。周圍環境很僻靜、幽靜，有鳥兒在鳴叫。


  我說：「我們暢想一下吧，這事有可能向多個方向發展，從好的方面去想，你覺得會是怎麼樣？」


  「省市旗幟鮮明，不姑息養奸，以黨紀國法為準繩處理此事。」劉書記說。


  「不好的方面去想呢？」


  「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或者翻供，翻案，使涉嫌人員逃避懲罰。」


  「最差的方面呢？」


  「指責我們逼供，誣陷好人，對我們進行人身攻擊，將我們調離、降職、免職，甚至追究所謂的法律責任。」


  「你怕嗎？」我有些苦笑著問。


  「怕倒是不怕，只是有些擔心啊。因為涉及到的人太多，大多是領導幹部。我還擔心周懷南，如果他再把什麼事情都抖露出來，涉及到的領導幹部可能更多，那我們就更不好辦了。還有剛剛留置的紅廟鄉原黨委書記湯吉祥，鄉長居如意，說不定也是一顆定時炸彈呢。」


  「那我們就相信組織，走一步看一步吧。」


  劉書記看看四周無人，就塞給我一袋東西：「這裡面裝有柳順平坦白交待受賄行賄情況的光碟、u盤、錄音帶和書面簽字畫押確認書，請你一定保管好。當形勢對我們非常不利時，我們可以憑藉這些東西，向省里、甚至向中央控告。」


  「謝謝你，難得你想得周到，你也準備一份吧。」


  「我也備了一份，以防萬一。」


  「那就好，我們打起精神吧，陽光總是在風雨之後，真理在我們這一邊，勝利一定會屬於我們的。」我滿懷信心地說。


  「勝利屬於我們。」劉書記說。


  「我記得在德國的時候，就請你把湯吉祥和居如意留置，這件事辦的順利嗎？」我問。


  「我們紀委監察方面還是比較順利的，我們開了會，統一了思想，都同意留置湯吉祥和居如意。只是有些縣領導，對這件事有些看法，認為是小題大做，不贊成留置。」


  「是哪些縣領導啊？方便告訴我嗎？」


  「當然方便啊，你是縣委書記，我不能不告訴你啊。」


  「謝謝啊，那你說吧。」


  「一個是縣人大孫主任，他跑到我辦公室，沖我發了火。」


  「他說什麼了？」


  「他說，他們兩人在鄉里乾的好好的，職撤了，學習班也辦了。幹嘛一點不近人情，把人往死里整啊？」


  「你是怎麼說的呢？」


  「我沒有發半點脾氣，而是心平氣和地對孫主任說，您到紅廟鄉去看看，那裡烏煙瘴氣，哪像一個山清水秀的農村啊。他們把紅廟鄉弄成那個樣子，難道不應該被追責嗎？本來，我們是好商好量的，客客氣氣跟他們兩個人辦一個學習班，讓他們把事情說清楚就完事了，誰知道他們兩，根本就不把我們紀委放在眼裡，弔兒郎當的，什麼都不說。您說，我們能怎麼辦？不動真的，他們怎麼知道我們的厲害？」劉書記說。


  「後來，孫主任軟了下來，問留置他們兩個人，跟縣委報了沒有。我說跟你報了，你同意了。可能，孫主任還要來找你的。」劉書記說。


  「讓他來找我好了，我心裡一定都不怕。」


  「不怕就好啊。」


  「還有哪個縣領導找你了？」我問。


  「縣委趙書記。」劉書記說。


  「趙書記說了什麼啊？」


  「趙書記說，留置這麼大的事，應該由縣委常委會決定啊，怎麼紀委能單獨決定呢？」


  「你是怎麼說的呢？」


  「我說，我們依照的是《中華人民共和國監察法》，我們是依法行政。」


  「他說，再怎麼依法行政，也要通過組織啊，也要在黨組織的領導下進行啊。對於月光縣來說，黨的領導的具體體現，就是縣委常委會啊，怎麼不通過縣委常委會，就做出這麼重要的決定呢？」


  「你是怎麼答覆的呢？」


  「我說，我們是經過集體研究決定的。報你批准的，如果趙書記有什麼想法，可以找你溝通。」


  「說的好。」


  「趙書記對留置這兩個人很有想法，他可能會來找你的。」


  「讓他來找我好了。另外，我問你，那個冷學劍怎麼樣了？那五萬元，是誰給的？查清了嗎？」我問。


  「我們正在查。」劉書記說。


  「冷學劍還是一直不開口嗎？」


  「是啊。別看曾經一個小小的幹警啊，頑固的很。」


  「你考慮一下，讓她老婆單獨跟他見一下面，做做工作吧。我跟他老婆通過話，她老婆是非常渴望他能早點出來，一起好好過日子的。」


  「好，我們安排一下。」


  「安排見面時，要絕對保密，千萬不要讓其他人知道。我們不能讓他們被害了。」我說。


  「明白。」劉書記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