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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0章不要命往前沖(五)

  「我想說的是,你這是非常典型的不要命往前沖。」縣委副書記、縣政法委書記趙程大說。


  「是嗎?」


  「我說了你可能不相信,我就姑妄言之,你就姑妄聽之吧。」趙書記說。


  「那你說吧。」我說。


  「我不是在嚇唬你,我也不想嚇唬你。我想說的是,焦作斌、黎西煌兩個礦老闆背景複雜、深厚,跟上面的人交往很深,他們有能力抗拒,有能力報復你,有能力給你致命的一擊。我強烈地覺得,你不應該趟這趟渾水。」趙書記說。


  「任憑他們把紅廟鄉弄得烏煙瘴氣啊?任憑他們欺壓百姓啊?任憑他們橫行霸道啊?」


  「話不能這麼說,焦作斌、黎西煌還是有營業執照,是依法經營,照章納稅的。」趙書記說。


  「我不贊成你的說法,他們有營業執照是不假,可他們依法經營了嗎?」我問。


  「當然依法經營了。」


  「怎麼依法經營啊?」


  「他們是按營業執照批准的經營項目經營的啊。」


  「可他們的環保達標了嗎?」我問。


  「可他們有合法採礦的權利啊。」


  「我不知道他們的營業執照是怎麼辦下來的,從環保不達標這一項,就足可以說明,他們不可能是依法經營。」我說。


  「我再說細一點,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環境保護法》,一切單位和個人都有保護環境的義務。你覺得,他們履行了保護環境的義務嗎?」我說。


  「就環境保護來說,他們是有些瑕疵。」趙書記說。


  「還有,企業事業單位和其他生產經營者應當防止、減少環境污染和生態破壞,對所造成的損害依法承擔責任。你覺得,他們防止、減少了環境污染嗎?他們對所造成的損害依法承擔責任了嗎?」


  趙書記不語,悶著頭喝茶。


  「你剛才還說,他們照章納稅了。你還是怎麼認為嗎?」我問。


  「是啊。我還是這麼認為。」


  「你憑什麼這麼認為啊?」


  「他們連年都是我們縣的納稅先進單位啊,焦作斌、黎西煌還是納稅先進個人啊。」趙書記說。


  「你覺得按照他們的個性,他們會規規矩矩照章納稅嗎?他們不會偷稅漏稅嗎?」我問。


  「至少沒有這方面的過硬證據啊。」


  「我說了你可能聽得不高興,他們之所以沒有這方面過硬的證據,不是他們做的好,而是我們沒有查。如果我們認真起來,認真去查。肯定一查一個準,他們絕對是偷稅漏稅的典型。」我說。


  「如果你這麼認為,那你可以派人去查啊。」趙書記說。


  「我當然會查,我不可能讓他們逃避懲罰。我再把話說開一點,我也不想讓任何人逃避懲罰。」我說。


  「我們剛開始聊天時,就確定了聊天的基調,就是把話說開,把天聊透。我覺得跟你共事一場,無論你對我是什麼看法,我必須跟你說出這裡面的利害關係,讓你心裡有個準備,防患於未然。」趙書記說。


  「那就謝謝你了,你接著說吧。」


  「你不要命往前沖的第八件事,就是以空前嚴厲的手段,追究礦老闆從看守所脫逃的相關責任人的責任。」趙書記說。


  「怎麼嚴厲啊?你說具體一點。」我說。


  「在常委會上,你拍板了六項決定。為了加深印象,我跟你複述一下。」


  「行,你複述吧。」


  「第一,你連留置都不用了,直接開除曾福清、冷學劍等五名看守所直接責任人的公職和黨籍,將這五名直接責任人,直接移交司法部門依法處理。」趙書記說。


  「第二,撤銷看守所所長孟先登、教導員陳水生的職務,直接作為看守所幹警安排,一擼到底,中間沒有過度。第三,撤銷縣公安局分管副局長袁飛鵬的職務,降為看守所所長。同時,由縣公安局再選派一名同志擔任教導員。在局裡的統一領導下,對看守所進行整頓。」趙書記說。


  「第四,同意由紀委、政法委、公安局組成聯合調查組,繼續調查。調查組由紀委牽頭。第五,鑒於管理失職,對我、錢縣長、文局長提出批評。實話說,這一條還不算嚴厲,沒有把我們怎麼樣。」趙書記說。


  「第六,你,馬志作為月光縣的主要黨政負責人,要承擔領導責任,作自我批評。向市委、市政府作檢討。」趙書記說。


  「你記得好清楚啊。」我說。


  「我是政法委書記,在我負責的領域出的事,我怎麼能不記得呢?」趙書記說。


  「我不打擾你,你接著說吧。」我說。


  「不僅如此,這件事還在《山河日報》上,頭版頭條做了報道。醒目的主標題是《自我揭短,自曝家醜,問責追責不手軟》,副標題是《月光縣嚴肅處理犯罪嫌疑人「脫逃」事件》。」趙書記說。


  「的確如此,你想說什麼?」我問。


  「遇到這種事,一般是依法處理,有情操作。我覺得,你是依法處理過重,有情操作不足。」趙書記說。


  「那你覺得,應該怎麼處理為好呢?」我問。


  「我覺得前三項決定對相關當事人處理過重,一下子打擊一大片。涉及到這麼多公安局的人,還有公安局的副局長,你就不擔心他們打擊報復你嗎?」


  「這我到沒想過,你覺得,應該怎麼處理為好呢?」


  「柔和一點啊,本著懲前毖後,治病救人的原則,給他們黨內一些警告處分,行政一些記過處分就行了。何苦把他們往絕路上逼呢?尤其是對那五名值班幹警的處理,我覺得過於嚴厲了。」趙書記說。


  「尤其是通過市黨報把有可能內部掌握、內部消化的事公開捅出去,把相關當事人再踩一腳。做的很不近人情,很絕情啊。」趙書記說。


  「一次拿公安戰線這麼多人開刀,只有你能幹得出來,只有你乾乾得出來。」趙書記說。


  「你這是表揚我,還是批評我呢?」我問。


  「既不是表揚,也不是批評,只是實話實說。這八件不要命往前沖的事連貫下來,我深為你的命運擔憂啊。說不定焦作斌還說中了,你的命運有可能比前四任縣委書記更慘。」趙書記說。


  「你為我擔憂什麼?」我問。


  「中央鐵腕反腐,老虎蒼蠅一起打。中央有警衛,防備森嚴。中央領導人、中紀委領導人,有嚴密的安保措施,保護著他們的人身安全。」趙書記說。


  「我們不談人,就是鳥,甚至是一隻蚊子都不可能向他們靠近。可以說,他們絕對處在一種安全的狀態下,你有嗎?」趙書記說。


  「你就一個人,勢單力薄,裸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沒有任何安保措施。你還經常到街頭巷尾、田間地頭,找市民村民聊天。你毫不設防,無論是人、鳥,還是蒼蠅蚊子都可以向你靠近。你這樣不要命的往前沖,出事才正常,不出事才不正常。」趙書記說。


  「那你說我該怎麼辦?」


  「你已經玩命往前沖了,我能說怎麼辦?」趙書記說。


  「你是不是覺得我這麼做,沒有充分考慮後果,沒有充分考慮問題的嚴肅性和危險性啊?」


  「是啊。我覺得你過於感情用事,過於意氣用事,過於匆忙,過於嚴厲,過於無情了。用我們這裡的話來說,是刀子磨得太快,下手太重了。你這麼做,必然給自己帶來危險,或者使自己處在一種危險的狀態中。」趙書記說。


  「我可能跟你看法不一樣,我覺得我這麼做很正常。至於危險,至於後果,不是我沒想到,而是想得很充分了。」


  「你想得怎麼充分啊?」


  「我說過,要把話說開,把天聊透,我就跟你實話實說吧。」我說。


  「好,我在認真聽。」


  「首先,我覺得焦作斌說的對,我的下場肯定比前四任都慘。」我說。


  「那你覺得,慘到什麼程度呢?」趙書記問。


  「前四任縣委書記,無論幹得怎麼樣,至少他們可以好端端地活著回去。我沒有他們那樣的奢望,我也不可能活著回去。如果我被打殘,能夠活著回去就是萬幸了。」我說。


  「所以,我已經寫好了遺書,做好了不可能活著回去的準備。我就像古代那些抬著棺材出征的將士們一樣,已經義無反顧了。我有時甚至覺得,古代將士們比我還幸運,他們可以馬革裹屍還,而我只能是骨灰還了。」我說。


  「我只希望料理我後事的那些人,能夠把我的骨灰移交給我的家人,我在遺書里有交待,我的家人知道怎麼處理我的骨灰。」我說。


  「你說的有些悲壯啊。」趙書記說。


  「應該有悲壯的成分吧。」我說。


  我想起了告別省城的情景。


  「年輕人,原諒我,『風頭』不應只有年輕人來出,老人也是可以向年輕人學習,趕趕時髦,出出『風頭』的。」省委書記上官雲飛同志握著我的手,極為動情地說。


  「謝謝,謝謝各位領導!謝謝大家!我一定好好乾,我一定不辜負你們!」我兩手握在一起,緩緩舉向頭頂,向省委領導、向妻兒、向所有為我送行的人作揖。


  我放下手,心裡感到沉甸甸的。


  我想起了「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不復返」的詩句,遠古的、慷慨悲壯的樂曲聲似乎從心頭徐徐響起!


  汽車啟動了,沿著警察疏開的一條道慢慢向前走,省委領導和眾多人一道站在道兩邊,為這輛陳舊的、油漆斑駁的、哐哐噹噹作響的、玻璃殘缺不全的長途客車送行,為這輛車上的三十多歲的中國共產黨月光縣委員會書記送行。


  汽車駛向大道,背向省城,風馳電掣。


  啊!省城,如果我辜負了您,您能熱情擁抱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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