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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9章 不要命往前沖(四)

  我看見礦工們沒有任何防護,全身蓬頭垢面,連眼睛上都是灰塵。礦工們木然地、無精打采地望著我們,眼睛里沒有一點明亮鮮活的色彩。


  我沿著東一堆西一堆的礦石走了一圈,來到一條溪流旁,溪流全是污水。一號礦場未採取任何措施,直接將污水排入了溪流。而周圍的農民,就用這髒兮兮的溪水燒火做飯。


  我環顧了一下村莊,發現全部籠罩在灰塵中,微風吹過,粉塵四處飄飛。村民們七嘴八舌說起了礦場的粉塵污染、噪音污染、水污染等種種污染。


  自發涌過來的村民用淳樸熱烈的掌聲歡迎著我,期待著我給他們講話。我站在一個高坡上,對著一雙雙期盼的眼神說:「父老鄉親們,我是月光縣縣委書記常小剛,對不起,實在對不起!我來晚了,來晚了……。」


  我說不下去,聲音哽咽,淚水止不住地往下流。也許是受到了我的感染,現場傳來了哭聲,隨後哭聲一片,連組長,村長都哭了,都擦起眼淚來了。


  我擦乾眼淚繼續說:「父老鄉親們,請您們像我一樣擦乾眼淚,堅強地抬起頭來吧。我先向您們說兩件事。第一件事,就是我們馬上讓礦場停工。第二件事,就是馬上派出醫生,對你們每一個人免費進行身體檢查,有病治病,沒病防病。」


  我說:「金山銀山,不如秀水青山。請你們監督我們,支持我們,我們一定把秀水青山重新還給你們……。」


  我想,後來搞得聲勢浩大的紅廟聯合體,就是從那時開始醞釀的。


  「你接著說第七件我不要命往前沖的事吧。」我說。


  「第七件事,就是以鐵血手段,拿下礦老闆焦作斌、黎西煌。」縣委副書記、縣政法委書記趙程大說。


  「鐵血手段?你說的太誇張了吧?」


  「我沒有一點誇張,不僅我這麼認為,我們很多人都這麼認為。」趙書記說。


  「我覺得這是我正常的、該做的工作啊,怎麼談得上鐵血呢?」


  「你聽我說,你以重婚罪的名義,毫不猶豫地抓捕我們縣兩個最大的礦老闆焦作斌、黎西煌,立即查封他們所有的賬戶。然後,組織強大的力量,徹底尋找、清查他們所謂的罪行。」趙書記說。


  「不僅如此,你還請環保局出面,立即關閉所有的污染項目,無論誰打招呼都不行,並準備開最重的罰單,罰金從礦老闆們查封的賬戶里收繳。」趙書記說。


  「你這霹靂手段,雷霆一擊,刀刀見血,不是鐵血是什麼?」趙書記說。


  「是嗎?」


  「你的雷霆一擊,鐵血手段,直接導致焦作斌、黎西煌從看守所脫逃,直接導致焦作斌、黎西煌被通緝,直接導致黎西煌在省城的別墅里,不明不白地死亡,還搭進去了黎西煌的父親黎毅彪,黎西煌的跟班秦建明兩條人命。」趙書記說。


  「不僅如此,還直接導致焦作斌東藏西躲,不知所蹤。到目前為止,除了古漢科、石遠方外,焦作斌是我們縣第三個失蹤的『頭面人物』了。」趙書記說。


  趙書記的話,讓我想到了焦作斌找我的情景。


  焦作斌的一號礦場被關閉后,焦作斌大搖大擺地來找我,在我的辦公室,我跟焦作斌有一場精彩對話,一場毫不妥協的較量。


  焦作斌大大咧咧地坐在沙發上,翹起二郎腿,旁若無人地抽起了雪茄。煙霧繚繞中,兩個手指上的鑽戒閃閃發光。這讓我想起了一些電影電視中的黑老大的形象,焦老闆的這種表現,就是電影電視裡面黑老大的現實版,活脫脫的一個暴發戶、土財主的形象。


  焦作斌問我:「要不要我告訴你,我一天損失多少錢?你關停我的礦場到現在損失多少錢?」


  我冷冷地說:「你來找我幹什麼?如果你只是來告訴我你的損失情況,那你就走吧,我還有好多事要辦呢。我沒時間聽你的損失情況說明,也不想聽你的損失情況說明,你也沒有義務告訴我你的損失情況。」


  焦老闆似乎軟了下來,要我不要關閉他的礦場。


  我說:「國家法律是兒戲啊,你說不關閉就不關閉啊?」


  焦作斌說找了很多人,說只有我說開工,他們才能開工。我問焦作斌找了哪些人?

  焦作斌說找了紅廟鄉的老大湯吉祥,不管用。就直接找了環保局局長鬍同方。衚衕方說,只要有一個領導同意不關停,就馬上撤銷關停的單子。


  焦作斌找了副縣長錢一兵,錢一兵不同意出面。就找了趙書記,趙書記找了衚衕方,衚衕方要趙書記寫個條子,趙書記不寫,就沒有辦成。


  後來又找了馬志和人大的孫主任,都出了面。因為不願意寫條子留把柄,也沒有辦成。


  無奈之下,焦作斌只好找了市委副書記、市政法委書記王伯年,王書記就打電話要趙書記解決。趙書記親自找到衚衕方,當面要衚衕方撤封條。衚衕方還是要寫條子,趙書記不願意寫條子,這件事還是沒有辦成。


  最後,有人跟焦作斌出主意,說只有找我有用,焦作斌就來找我了。


  我也不是省油的燈,就對焦作斌說:「你可以繼續找上面的大領導啊,大領導官大權大,誰不聽可以撤誰的職啊。」


  焦作斌說:「算了,算了。找來找去,還是要找你,空耗油沒有什麼意思。」


  我說:「他們那些老資格、老領導開口,胡局長都要寫條子,我這個新來的,說不定還不如他們呢。你找我有什麼用呢?」


  「那你說找誰有用?」焦作斌問。


  「找胡局長啊,單子是他開的啊,他可以開,也可以撤啊。誰家的孩子誰家抱,一把鑰匙開一把鎖,解鈴還須繫鈴人啊。」我說。


  「可他就是要憑條子才能撤啊,不給條子,他就是不撤啊。」焦作斌說。


  「那你就自己撤啊,你好腳好手的,撤一個停工的封條就那麼難嗎?」我說。


  「我不敢。」


  「為什麼不敢啊?」


  「怕罰。」


  「你還知道怕啊,我還以為你什麼都不怕呢。」我說。


  「誰敢跟共產黨作對啊,蔣介石800萬軍隊都打不贏共產黨。聯合國那麼多軍隊都敗在共產黨手下,何況我只是一下小老闆。」焦作斌說。


  我跟焦作斌講了一番共產黨替窮人說話,替窮人撐腰,替老百姓打天下,替老百姓守天下的大道理。


  焦作斌說:「我不知道你說的這些大道理,我也不想聽你說的這些大道理。我們不兜圈子了,打開天窗說亮話,直來直去吧。我的礦場就是你下令停工的,明說吧,你要什麼?你要錢,我可以給你。你要東西,我可以買來送給你。」


  「我要東西。」我說。


  「這就對了嘛,常書記是個爽快人,有話好好說,以後見面我們還是朋友嘛。你說,你要什麼?」焦作斌有些興奮地說。


  「我要的東西恐怕你買不起。」我說。


  「你說吧,除了天安門城樓外,其它的東西,我還是買得起的。」焦作斌說。


  我依然平靜地說:「我要紅廟鄉的青山秀水,你買來,送給我吧,我一定收下,絕不跟你講客氣。」


  焦老闆有些驚愣,有些錯愕地望著我。


  我問焦作斌:「你知不知道,在紅廟鄉一號礦場,就是你的礦場旁邊,村民們生活在一種什麼狀態下?你知不知道,月光縣縣委書記,就是本人,面對著受到礦塵污染、噪音污染、生活用水污染、溪流污染等各種污染的村民們無地自容,淚流滿面?」


  「上面不是說了嗎?讓一部分人先富起來。」焦作斌說。


  「先富,先賺再多的錢,我也沒意見。可是,賺錢也要遵紀守法,也要憑著道德,憑著良心去賺啊。總不能昧著良心,去坑蒙、去傷害老百姓啊!」


  「這是免不了的啊,改革嘛,發展地方經濟嘛,總要有些成本,總要犧牲一部分人的利益啊。」


  「但也不能這樣犧牲啊。你知不知道,曾經好端端的青山秀水之鄉,在你和其他一些人的操弄之下,變成了環境污染之地。」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啊,國家需要礦石,我們採礦滿足國家建設的需要,是為國家做貢獻啊。」


  「我們不要帶血的貢獻,國家也不需要帶血的貢獻啊。」


  「這麼說,書記,常書記是鐵了心與我們過不去了?」焦作斌問。


  「不是我與你們過不去,是你們與老百姓過不去。你剛才說的好,打開天窗說亮話,我也跟你直來直去吧,我可以明確無誤地告訴你,我一定要把老百姓曾經有過的青山秀水還給老百姓,我絕不允許任何人為非作歹,無法無天。只要我在這裡一天,我就這麼干一天。無怨無悔,至死方休。」我說。


  焦作斌問我:「你知不知道,你的前任、前前任、前前前任、前前前前任是怎麼離開月光縣的?」


  我也毫不客氣地說:「你別說的那麼拗口好不好,前四任縣委書記都被你們攆走了,我是即將被你們攆走的第五任縣委書記,你說的是這個意思吧?」


  「是這個意思。」


  「如果你,如果你們能攆走我,那我就要跟你,跟你們燒高香了。孤兒寡母還天天等著我回去呢,拜託你,拜託你們,麻煩你,麻煩你們,趕快把我攆走吧。」


  「你別這麼自信,這麼狂傲,說不定,你的命運,比你的前四任更慘呢?」


  「沒關係,悉聽尊便。」我說。


  「那我們走著瞧。」焦作斌惡狠狠地說。


  「走著瞧。」我平靜地說。


  我從回憶中走出來,問趙書記:「你想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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