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縣委書記的位置
「現在,『紅通』人員已經紛紛歸案,何況兩個街頭小混混呢。我們國家實力已經空前強大,國際影響力進一步增強,前所未有地接近世界舞台的中心。如果兩個街頭小混混真的跑到國外去了,你還擔心抓不回來嗎?」縣長馬志說。
「能在國內解決的,幹嘛要弄到國外去解決呢?你覺得,這不花精力,不要成本啊?」我說。
「還有啊,把那個當班幹警處理一下就行了,幹嘛要興師動眾,成立聯合調查組呢?這不是把問題越弄越複雜嗎?」馬縣長說。
「不是我們把問題弄複雜了,是有人協助礦老闆脫逃,把問題弄複雜了。」我說。
「那你對礦老闆脫逃怎麼看呢?」馬縣長問。
我說:「這是一起有預謀、有組織的、幕後人員趁著我們接待省里來人,無暇顧及而精心組織、周密安排實施的一次犯罪活動……。」
馬縣長吃驚地望著我。
我說:「我們作為月光縣的兩個主要負責人,在我們縣發生這種事,我們兩人也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無論這種事我們上報不上報,瞞是瞞不住的。如果上級追究下來,你我恐怕要承擔相應的領導責任。」
我說:「我們對這件事的看法,有些不一樣,有些分歧,這很正常,有時一個人,舌頭也會跟牙齒打架,這沒什麼關係。」
我說:「我們的當務之急是,必須化被動為主動,主動出擊,快刀斬亂麻地處理此事。不能揉來揉去,給我們的工作帶來消極影響。不能揉來揉去,讓我們月光縣的負面形象四處擴散。」
我說:「有鑒於此,我想明天上午召開常委會,聽取調查組的彙報,研究處理此事。」
我說:「目前,調查組仍在調查中,我已經要求調查組明天拿出一個意見,供常委會研究決定。」
「你是縣委書記,你說了算。」馬縣長說,明顯的有些失望和不瞞。
我說:「你是縣長,年齡比我長,在月光縣摸爬滾打,一步一個腳印地走上來,走到今天很不容易。我也是很尊重你的,月光縣重大的事情,我總是找你商量。」
我說:「有時時間緊迫,來不及商量,我也是事後第一個跟你通氣的。每次跟你商量,通氣,我都可以把我的想法,跟你明明白白說出來。我用不著遮掩什麼,我也不想遮掩什麼。」
我說:「當然,在一些事情的看法和處理上,我們還是有些分歧的,但這並沒有影響我們合作共事啊。就拿最近的紅廟聯合體、道教六峰山來說,你說,我們是不是合作得很好?我們是不是把省里來人接待得很好?」
我說:「如果省里來人,看見我們鬧彆扭,他們能這麼愉快嗎?能在我們這裡砸錢嗎?」
我說:「我剛到你辦公室來,談到紅廟聯合體、道教六峰山的項目,是不是很愉快,看法也一致?這說明,從正常的、純粹的工作出發,我們沒有根本的利害衝突啊。」
我說:「捫心自問,我跟你無冤無仇,都是因為工作而走到一起來的。為了我們月光縣的工作,為了讓我們的老百姓早點脫貧致富奔小康,我們就擱置分歧,共同努力,把月光縣的工作搞好吧。」
「無論怎麼說,你能主動來我這裡,主動跟我聊天,主動說出看法,主動表明態度,主動說出心裡話,我還是很感謝你的。有關工作的事,我們以後慢慢磨合吧。」馬縣長說。
我說:「你可能對我有看法,可能是覺得我佔了本該屬於你的位置。你當了這麼多年的縣長,又代理了一段時間的縣委書記。可能這你心裡認為,這個位置本來是屬於你的。」
「那倒未必,我代理縣委書記的時候,市委領導都跟我說了,交底了,只是代理,省里有可能要派縣委書記來。」馬縣長說。
我說:「今天是我們兩個人聊天,平時我們都很忙,很難坐到一起聊天。我不管你是怎麼想的,我索性跟你說開吧。」
「你說吧。」馬縣長說。
我說:「即便我不來,這個縣委書記的位置,也不是你的。因為省里已經明確說,縣委書記必須從省里派。如果你對我有所怨恨,那完全是多餘的。我沒有想到會來月光縣。我對來月光縣也有抵觸情緒,也想不開。」
「我記得你在某些場合說過,怎麼回事?我看你工作這麼盡職盡責,你也想不開啊?」馬縣長說。
「是,我的確想不開。我曾經跟一個朋友,很認真地探討過這個問題。」我說。
「你們是怎麼探討的呢?」馬縣長很有興趣地問。
我說:「我問我這個朋友,省委派我下去,究竟是出於什麼考慮?省委又沒人跟我談話,我弄不明白,為什麼要派我下去?省委究竟是什麼想法?究竟是什麼打算?」
「你的朋友怎麼說?」
「我的朋友說,首先,這個月光縣縣委書記一定是從省里產生,一定是省里派下去。你想想啊,省里一連派了四位縣委書記,都站不住腳,都回來了,省委臉上有光嗎?這不是打省委的臉嗎?難道堂堂省機關,就派不出一名稱職的縣委書記?」
「我的朋友跟我分析說,無論從哪個角度考慮,這個縣委書記一定得省里派。我的朋友還說,設身處地想一下,即便換了我來決策,我也會毫不猶豫地考慮從省里派幹部下去,別以為我們省里沒人堪當此任。」
「你的朋友還說什麼了?」馬縣長問。
「我的朋友說,先確定了從省里派幹部下去,再考慮從哪些部門派幹部下去。再設身處地想一下,如果換了我們,我們該從哪裡考慮呢?理所當然地是從身邊的、比較了解、比較熟悉的部門中考慮,這樣的人派下去才讓人放心啊。」
「你的朋友說的很實在啊。」馬縣長說。
「是啊,不實在怎麼能做朋友呢?我的朋友跟我分析說,有哪些部門貼近省委呢?當然首先是省委常委部門的人,其次是與領導打交道多的部門的人。」
「我的朋友說,從目前的情況看,月光縣委書記不是一個特別好的差事,省委常委們沒有爭著推薦本部門的人下去,管幹部的省委組織部也沒有推薦組織部的人下去。」
「省里強力部門的領導人,沒有人看好月光縣縣委書記的位置啊。這充分說明月光縣貧窮落後,人際關係複雜,工作不好搞啊。」
「看來,月光縣在省里的印象,不怎麼樣啊。」馬縣長說。
「的確如此,省委常委們不願意推薦本部門的人,從與領導打交道多的部門選人,就是順理成章的了。」
「說的有道理啊。」馬縣長說。
「再分析下去,就是選什麼人了,選什麼人呢?肯定要年輕,有知識有文化,有足夠的工作能力。從級別上來說,最好是副處級,月光縣那個位子再怎麼不好,好歹也是提拔了,進步了,也可以激發一下人的工作積極性和滿足人的虛榮心啊。」
「我的朋友對我說,省委政策研究室正是跟領導打交道多的部門,我也幾乎滿足所有的條件。所以啊,我的朋友恭喜我,說我『中獎』了。」
馬縣長笑了起來,我也跟著笑了起來。
「你的朋友很有意思啊,他還跟你說了什麼?分析了什麼?」馬縣長饒有興趣地問。
「既然馬縣長這麼有興趣,我就原原本本地告訴你吧。」
「謝謝。」
「我問我朋友,省委選我對不對?」
「問得好啊,你朋友怎麼說?」
「我朋友說,既對又不對。」
「對在哪?不對又在哪?」馬縣長問。
「對的方面是,我年輕,有知識有文化,善學習,勤思考,有一定的工作能力,也是一名副處級幹部。」
「不對又在哪呢?」馬縣長問。
「沒有基層工作經驗,尤其是沒有在基層當主要負責人的經驗。我的朋友毫不客氣地說,這是我的致命缺陷。」我說。
「你朋友跟你還說什麼了?」馬縣長問。
「我問我朋友,我能否勝任工作?」
「你朋友怎麼說?」
「我朋友說,我可能聽了不高興,我朋友的感覺是,我不能勝任月光縣縣委書記的工作。」
「不能勝任?你朋友就這麼肯定?」
「對,我朋友說,我唯一的結局是,就是像前四任一樣,灰溜溜地回來。馬縣長,你覺得呢?」
「不見得啊,說不定你能提拔重用呢。」馬縣長說。
「我當時很生氣,問我的朋友,為什麼灰溜溜地回來啊?難道我就這麼不中用嗎?」
「你朋友怎麼說?」馬縣長問。
「我朋友說,派一名毫無基層工作經歷和經驗的同志,到那麼複雜而重要的崗位上去任職,我覺得非常不妥。那是對月光縣五十萬群眾的不負責任,說一句完全不中聽的話,那是瞎決策,胡球搞。」
馬縣長大笑起來,我也笑了起來。
我說:「我覺得我的朋友把我看貶了,就很不滿地對朋友說,話不能說的這麼死,結論不要下的這麼早,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嘛。我還沒去,你怎麼就知道我干不好呢?你怎麼就知道我灰溜溜地被人趕回來了呢?」
我說:「馬縣長,你說是不是啊?」
「是啊,話不能說的這麼白,到基層摸爬滾打就知道了嘛。」馬縣長有些尷尬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