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誰簽協議起紛爭
我很重視海水集團打算整體收購奮進集團、興建海水花園公寓的事，與海水集團董事長陳涼進行了多輪溝通。陳總一共提了三個問題，治安問題、談判對象問題、綜合協調問題。他希望除了交清收購款、一門心思建設外，其它什麼都不操心，什麼都不管。
關於治安問題，我已經請縣公安局文勝天局長與他進行了直線聯繫，文局長又在局內進行了布置，直接為他保駕護航，相信問題不大。關於談判對象問題，我表態說，由於周懷南正在國外考察，暫由縣經貿委主任郭傑龍同志代行奮進集團董事長的職責，所有奮進集團的事，由郭主任全權負責，可以直接跟郭主任談。我擇機再主持召開縣委常委會，補一道正規的手續。關於綜合協調問題，我說請縣委辦公室主任王庭同志負責，跟你詳細商量一下，把涉及到的所有問題和所有單位全部列出來，我們再據此開綜合協調會，為你打消一切顧慮。
我說：「我們一定要實現你的願望，即你除了交收購款、一門心思建設外，其它什麼都不用操心，什麼都不用管。」
最後，我說：「我很欣賞你說的一句話，就是和我們一起，共同見證月光縣的進步和繁榮。」
如今，有關興建海水花園公寓的協調會已開，涉及部門都紛紛表態大力支持，縣政府已發了會議紀要，海水集團已在抓緊進行最後的準備工作。正可謂萬事俱備，只欠東風。當然，事情總有不盡如人意之處，在由誰同海水集團簽訂轉讓奮進集團協議上，縣委決策層產生了嚴重的意見分歧。
按理說，協議由兩個人中的一個簽比較合適。一個是奮進集團公司董事長周懷南，他是法人代表，由他簽最合適。但目前他不可能出現在公開場合中，不可能簽協議；再一個就是縣長馬志，一個縣的法人代表，簽協議也比較合適。可馬縣長堅決不簽，堅持要等周懷南從國外考察回來，由周懷南簽。實在不得已，我提議召開了縣委常委會，專門研究由誰代表奮進集團簽訂協議的問題。
縣紀委書記劉勇剛有些不耐煩地說：「我們好不容易在整體出售奮進集團問題上達成了共識，統一了思想，又何必在具體問題上斤斤計較呢？我個人覺得由周懷南簽協議有些不妥。原因有二，一，我們還沒有跟周懷南聯繫上，不知道他何時能回來，我們不能空耗時光；二，即便他回來，我們也要按常委會的決定，無條件對他實行『雙規』，由他簽訂這麼一個對月光縣來說有重大意義的協議實在不妥，我堅決反對」。
縣委常委、宣傳部長桂學平說：「即便確定了周懷南簽，我們也沒法通知他。正如剛才劉書記所說，我們已空耗了不少時間，再空耗、空等下去已經沒有什麼意義。再說，我們本身經濟條件差，經濟發展滯后，需要只爭朝夕，奮發有為。我們經不起等待，也輸不起等待。我建議，免去周懷南的奮進集團公司董事長職務，由經貿委主任郭傑龍同志擔任，協議由郭傑龍同志簽訂。同時，由郭傑龍同志全權負責奮進集團公司職工的安置、債權債務及一切善後事宜，確保此項工作能有條不紊地進行，能平穩過度。」
縣委副書記、政法委書記趙程大說：「從目前幹部人事制度改革的精神上看，不提倡黨政幹部兼企業幹部。如果兼了的，還要辭去一頭，就是不要『紅頂』商人，我們為什麼要與這個精神背道而馳呢？郭傑龍同志是經貿委主任，國家行政機關的幹部，由他兼任奮進集團公司董事長，明顯有政企不分之嫌，我覺得有些不妥。如果他要兼董事長，那他必須辭去經貿委主任這一頭，這是第一。第二，周懷南明顯一個大活人，無緣無故從我們的視野中消失，我們為什麼不能動用我們掌握的一切資源去尋找呢？他畢竟是我們縣委管理的幹部，我們不能不管不問，不能漠不關心啊。應該對我們的同志負責，對周懷南本人負責啊。」
縣委常委、政法委副書記、公安局長文勝天說：「找人並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你看古漢科，有多少人、多少部門在找他，結果呢？還不是石沉大海，杳無音信。再說，找到了周懷南又能怎麼樣呢？」
趙書記回答：「讓他代表奮進集團公司簽協議啊。」
劉書記說：「經市紀委同意，我們不是已經決定對周懷南實行『雙規』了嗎？即便找到了他，即便他從國外回來，也要對他立即『雙規』，若『雙規』查出問題，還要對他進行黨紀國法處理，怎麼能讓他簽訂協議呢？」
「周懷南董事長不能簽協議，那你說由誰簽訂協議呢？」趙書記問。
「如果這不行，那不行，那就只好由馬縣長簽了。一縣之長，簽訂協議，名正言順，恰如其分。」劉書記說。
馬縣長說：「我可以代表縣政府出席簽字儀式，但我絕不簽協議。簽訂這樣的協議，我心酸、心疼，腰不硬，挺不直，我不能自取其辱。」
「那就重新任命一個董事長，由新任命的董事長簽吧。」趙書記說。
我說：「那就請趙書記推薦一下吧。」
趙書記說：「組織部是管幹部的，請組織部長推薦吧。」
縣委常委、組織部長、統戰部長諸葛謹說：「我們初步考慮了一下，提出由集團公司黨委副書記兼副總經理向文同志擔任董事長，請各位常委審定」。
桂部長說：「只要協議已簽訂，奮進集團公司董事長就成為歷史。為了簽訂一個協議，就專門提拔一個幹部，這不利於幹部的安置，還可能給縣財政增添新的負擔，我們縣財政本身也很不寬裕，我認為沒必要專門提拔任命一個董事長。」
趙書記說：「向文同志在集團公司工作多年，一直協助周懷南董事長工作，我們原來本想等周懷南退下來后，建議縣委安排他接班的。如今周懷南已失去聯繫，安排他不是順理成章的事嗎？」
桂部長說：「問題不在這裡，而在於奮進集團即將不復存在，讓一個同志一簽訂協議就下台，這不是自己給自己當掘墓人嗎？為了照顧情緒或者為了享受待遇，讓一個同志到即將不存在的地方去負總責，有這個必要嗎？」
我問縣委常委、常務副縣長錢一兵：「錢縣長有什麼想法？」
錢縣長說：「我個人傾向於馬縣長或者郭主任簽，但馬縣長不願意簽，郭主任大家意見又不一致。但時間不等人，實在不行，我是常務副縣長，請授權我簽吧。」
我問劉書記：「你的意見呢？」
劉書記說：「這麼討論問題好累啊，這麼簡單的問題弄得這麼複雜幹什麼？我個人認為，馬縣長代表縣政府出席簽字儀式比較好。至於由誰簽字，我贊成桂部長的意見，建議任命郭傑龍為集團公司董事長，由郭傑龍同志簽字比較好。」
我問縣委常委、縣委辦公室主任王庭：「你的意見呢？」
王主任說：「我個人認為，馬縣長乃一縣之長，出席簽字儀式比較好，顯得嚴肅莊重。但簽字必須由奮進集團公司董事長簽，剛才劉書記已經說了，原來的董事長周懷南不可能再以董事長的身份簽協議，必須免去他的董事長職務。至於由誰出任董事長，我個人認為，錢縣長或者郭主任都行。但董事長畢竟是我們縣委管的幹部，錢縣長畢竟是縣領導，級別高了一點，還是任命郭傑龍同志為董事長，由郭主任簽吧。」
馬志縣長說：「讓向文同志擔任奮進集團公司董事長，給自己當掘墓人，這的確有些尷尬。但不能說一無是處，我覺得，還是有些實際意義的。譬如，向文同志多年辛辛苦苦、勤勤懇懇、任勞任怨工作得到組織肯定。集團公司下崗職工安置、債權債務處理等一系列善後工作也需要有人去具體負責。因此，我贊成組織部門的意見，同意向文同志擔任奮進集團公司董事長。」
該輪到我最後發言了，我說：「我們先談事實，再講道理。周懷南離開工作崗位后，一直是由經貿委主任郭傑龍同志負責與海水集團的聯繫，海水集團已習慣跟郭傑龍同志打交道，臨陣換將讓別人以為我們工作沒有章法，缺乏長遠觀念，影響投資環境。提拔向文同志並馬上讓向文同志簽訂這麼重要的協議，我覺得嫩了一點，弱了一點，匆忙了一點，就是簽訂協議的份量不夠，其嚴肅度莊重度不夠，或者說影響力不夠。再就是，現在依然存在著幹部能上不能下的問題，僅僅為了簽訂一個協議，我們就匆匆忙忙地把向文同志提拔上來，協議結束以後我們怎麼安置他呢？說向文同志工作辛苦我同意，但僅僅因為辛苦就提拔有些不妥。奮進集團已走進死胡同，提拔一個走進死胡同的企業的副手又有什麼實際意義呢？是鼓勵他、褒獎他、安慰他，還是貶低他、嘲弄他、挖苦他呢？所以，我贊成免去周懷南奮進集團公司董事長職務，由經貿委主任郭傑龍同志兼任奮進集團公司董事長，全面負責與海水集團的聯繫。同時做好集團公司職工的安置、債權債務等善後工作，力爭將這次整體轉讓奮進集團的決定引起的震蕩降到最低限度……。」
我看到了馬縣長慍怒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