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奮進集團情況彙報
我接著彙報說：「第二件事，就是奮進集團不奮進。縣奮進機械集團公司的前身是縣機械廠，縣機械廠的前身是農具廠，是上個世紀五十年代由一個小作坊發展起來的，主要生產農機具、鋼門鋼窗、小型起重機械等，上個世紀一度很紅火，是縣裡的支柱產業和納稅大戶。公司董事長周懷南還被評為省勞動模範，要不是數字摻假，差一點就評上了全國勞模了。由於效益好，縣裡方方面面的人都給公司打招呼，要求安排進公司工作，使這個公司成為安置人員最多的企業。可當市場經濟的旋風刮到這裡來的時候，這裡的管理體制、人員素質、機械設備完全適應不了，很快就一蹶不振。公司沒活干，工人只好下崗。可月光縣是個窮地方，為工人提供的再就業崗位太少或者說幾乎沒有什麼崗位可以提供，下崗工人的生活便成了問題，就鬧事，剛開始縣領導還想了一些辦法，譬如請求銀行貸款，公司欠銀行貸款7.5億多元，銀行很不想貸，但耐不過縣領導的面子，只好貸一點，可後來銀行再也不願意把錢往這個死窟窿里填了，縣財政又拿不出錢來，但下崗職工每天是要吃飯的，問題就來了。不斷上訪，尋求領導重視解決問題幾乎成了職工唯一的一條路。」
「我聽說過那個廠，過去是多麼好的一個單位啊。以前還有人找我打招呼要求進去，好多人都以進那個廠為榮啊！」翁書記說。
我說：「是啊，可過去的輝煌並不能自然延續到現在，過去的輝煌，不等於現在也輝煌。其實，這個問題不難解決，辦法是現成的，就是將企業改制，搞混合所有制也好，民營制也好。說白了就是賣掉部分或者全部股份，由新的公司根據需要重新錄用職工。不能錄用的，請職工買斷工齡回家，用賣股份的錢支付職工買斷工齡的錢。這是做法很早以前就開始了，這也是全國各地普遍通行的做法。可問題就出在這，公司一些負責人堅決反對改制，少數縣領導也不同意改制，美其名曰是避免國有資產的流失。」
「為什麼不願意改制呢？改制與國有資產流失不能划等號啊。」翁書記說。
我說：「為什麼不同意改制呢？我常常思考這個問題。我個人認為，主要是因為公司地處縣黃金地段，臨街有許多門面租了出去，再就是偶而能收回一些貨款、賣一些公司值錢的東西，公司負責人就照舊用這些錢吃喝玩樂，逢年過節『孝敬領導』，縣領導或主管部門也可以拿一些單據在這裡報銷沖帳，一些本不該由公司負擔的吃喝招待費用也由公司承擔。所以，公司負責人舒心、主管部門寬心、縣領導安心，獨剩下崗職工傷心，正直人士寒心。」
「看來，我們的有些幹部，不思進取，得過且過，不主動作為的心態很嚴重啊。心繫群眾，責任擔當還遠遠不夠啊。」
「翁書記說得對啊，從我同職工的對話情況和我自己調研了解的情況上看，奮進集團的問題，說來說去，就是七個問題。這七個問題有些啰嗦，很耽誤書記的時間，書記願意詳細聽嗎？」
「我沒問題，你儘管慢慢說，把你想說的都說出來。不是跟你說過嗎，我今天哪裡都不去了，什麼事都不幹了。就一心一意，聚精會神聽你彙報。」
「那我就說了。」
「說吧，不要擔心耽誤我的時間，聽你彙報也是我的重要工作啊。」
「好，謝謝書記。一是公司主體業務已名存實亡，出路何在？二是下崗職工要上崗、要工資、要生活困難補助，如何解決？三是公司出租的門面缺乏透明度，怎樣消除職工的疑慮？四是職工要求審計公司的帳目，並張榜公布。五是公司已停產，還保留那麼多與縣裡各部門對口的科室有無必要？六是全國各地欠公司13.8億貨款，公司欠各地業務單位8.3億貨款怎麼辦？七是欠銀行貸款7.5億元，銀行將政府作為第二被告，怎麼辦？」
「這些問題都很現實，很具體啊。說來說去，都是怎麼辦，你們是怎麼辦的呢？」
「開會啊，我們召開的是縣委擴大會，縣幾大家正副職領導全部參加，專門圍繞這七個問題研究怎麼辦？不瞞翁書記說，我們開縣委擴大會時，下崗職工已將縣委、縣政府辦公大樓團團圍住，將所有出口統統堵住了。我們必須做出一個決定，不做一個決定是絕對不能散會的，即便散了會，我們也走不出這棟大樓。當時的情況微妙複雜，令人不容樂觀啊。」
「被職工逼到這個份上，說明我們的工作沒有做好，主動作為不夠，我們應該問心有愧啊。」翁書記說。
「的確如此啊，翁書記。我們的縣委擴大會，從下午開到夜晚，快十一個小時了。大家眾說紛紜，總不能有一個統一的意見。最後大家熬不住了，要我說。」我苦笑著說。
「你是怎麼說的呢？你能統一大家的意見嗎？」翁書記問。
「我說，馬縣長說得好，公司的問題主要是不能適應市場競爭的問題，是改革中的問題。改革中出現的問題，只能通過改革來解決。第一個問題，關於公司的出路，按照全國各地的經驗，就是改制，說白了就是賣企業，變國有國營為民有民營，搞混合所有制，會後可請經貿委立即起草一份對外公開招商書，時間在明天下午六時前，建議明晚開縣長辦公會討論，後天晚上再開縣委常委會決定；第二，下崗職工問題，主要思路是買斷工齡，全部改變國有職工身份，至於買斷工齡的錢，只有等對外招商成功后才可以談，但當務之急是解決他們的生活困難問題。一是在出租門面的收入中擠出一部分，按一定比例付給職工應急，此事由經貿委提出意見，交明天晚上的縣長辦公會研究后執行；二是通過民政這條線，爭取向上面要一點。明天就請分管縣長和民政局長一同跑市裡，看能否爭取到一點困難補助；三是由人力資源局從明天開始外出聯繫，組織勞務輸出，並將這列為績效目標，年終進行考核。第三，門面出租問題，所有出租門面的有效期截止本月底止，從下個月一日開始，所有門面一律公開招標，誰出價高就租給誰。此事請經貿委在明天下午六時前拿出方案，報縣長辦公會研究后實行，縣紀委、監察局派人參加。至於租期未到的，可以按原來的租價加同期銀行利息退還給他們。對既不接受原交的租金又不退門面的，主要通過司法途徑解決，必要時可採取強制手段。提前解除承租合同沒有違約，我看過原合同了，原合同上有一條，若遇政策變化或其它不可抗拒的原因，出租方有權收回門面，提前解除承租合同。第四，公司帳目問題，由審計局負責，明天上午九時前進入公司，對公司的帳目進行全面審計，審計結果經縣黨政班子聯席會討論后，再向職工公布，接受職工監督。第五，是否保留那麼多對口科室，我看沒必要保留，全部撤銷，人員安置可請縣委組織部、縣人力資源局、縣經貿委共同負責，由組織部牽頭。安置不了的，視同下崗職工對待。第六個問題是業務往來單位欠公司13億多元貨款，全部向職工公開，組織職工清收，還可以採取包干制，誰收回誰得獎，獎金比例可控制在百分之三十以內，此事明天上午十二點前由經貿委負責落實到位。公司欠別人的8億多元，結合改制和招商情況再綜合考慮，有錢了就一定還給人家。第七個問題，欠銀行貸款7億多元，等招商成功后，結合債權債務，再向銀行攤牌……。」
「你說了這麼多，你說的意見能通過嗎？」翁書記問。
「已經夜晚十二點多鐘了，縣委擴大會已經開了十一個小時了。會場內，大家呵欠連天，希望會議儘快結束。會場外，出不了大樓的機關幹部、下崗職工的叫喊聲、叫罵聲連成一片。翁書記啊，您不知道啊，我們很無能、很窩囊、很對不起大家啊！」
「事情弄到這一步，很是讓人傷心啊。」翁書記說。
「最後，人大主任孫凌雲站起來，大聲說，別再耽擱時間了，別再討論了，就按我說的辦。縣委擴大會才結束。」
「最後是怎麼收場的？」
「我指定幾名縣領導，和相關縣直部門的負責人，出去向職工公開我們的意見，並接受職工問詢，接受職工監督。」我繼續彙報說。
「是不是職工散了，再沒有職工不斷群體上訪了？」
「是，當時我們的意見跟職工一宣布，職工就鼓起掌來了，翁書記。」
「這麼說，長時間困擾我市的奮進集團職工群體上訪問題終於解決了？」
「應該是初步或者說是基本解決了，翁書記。至少以後，我們沒有發現奮進集團職工上訪。」
「這麼長時間沒解決的問題，就這麼容易解決了？」
「哪那麼容易啊，我讓縣委督查室列出詳細問題清單，包括解決問題的部門，負責人、辦事人姓名，解決問題的時間等，下達督辦單，一一督查。我三天兩頭過問，尤其對職工安置，問得非常仔細，非常具體。加上涉及單位和個人工作努力，才將問題基本解決。」
「你覺得，你們解決這些問題有哪些經驗值得總結呢？」
「書記見笑了，說老實話，我們沒有經驗。要我們勉強說，主要有四點，一是心裡裝著職工，想職工之所想，急職工之所急。二是不迴避矛盾、問題，主動、勇敢面對。三是廣泛聽取各方面的意見，包括職工的意見和一些職能部門的意見，從中尋找最大公約數。四是沒有私心，沒有內心的『小九九』，只是一門心思想把問題解決好。心底無私天地寬啊。」
「你這不是總結得很好嗎？」翁書記讚許道。
「哪裡啊，書記，我們還做得遠遠不夠啊。離您的要求還相差很遠啊。」我說。
「那礦業公司的情況怎麼樣呢？」翁書記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