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處理嫖娼官員（三）
事實上，我的心一刻也沒有靜下來，好不容易熬到十二點半鐘，我剛打開手機，縣委常委、縣委辦公室主任王庭的電話就打過來了。他告訴我說柳樹鄉的父老鄉親越聚越多，事態已很嚴重。
信訪局招架不住，公安部門又不敢亂用警力。如再不採取措施，恐生事端。我要王主任給我準備一個手持話筒，說我馬上到。
我用冷水洗了臉，將一杯茶倒入口中，以戰鬥者的姿態對程秘書說：「走，到群眾中去。」
我，共產黨月光縣委書記被王主任和程秘書扶到一輛小貨車的車箱上。
我之所以不急於出場，是因為我要藉助「群情激憤」的壓力，來推動**事件的處理。我現在出場，是因為已到中午，父老鄉親們的呼聲已盡人皆知，且他們喊累了，肚子餓了，需要吃飯，需要休息。
我手持話筒，開始喊話：「同志們，父老鄉親們，你們中的一些人見過我，我是本縣縣委書記常小剛。你們不是要見我嗎？我來了，請大家稍稍安靜一下。」
嘈雜的聲音漸漸平息下來，我低下頭，深深地鞠了一躬說：「對不起，我來晚了，讓你們久等了。」
我抬起頭來，掃視了一下黑壓壓的人群：「父老鄉親們，你們的要求我已經知道了，我們今天晚上就研究怎麼處理柳順平。你們也站累了，喊累了，肚子餓了，你們人太多，我們管不了飯。請你們回去，好好休息吧。」
人群中有人喊：「到底怎麼處理，你給個話，我們馬上走。」
嘈雜的聲音又起。
我話筒的聲音蓋過了嘈雜聲：「我說過，今天晚上就研究怎麼處理柳順平。請原諒，我現在還不能給你們一個滿意的答覆。」
我意猶未盡地說：「你們就耐心地等一下吧，我們一定還你們一個公道。如果到了明天，我們的結果出來，你們認為沒有公道，可以把我扔到大凌河裡去餵魚……。」
我最後說：「對不起，你們來的人實在太多了，我們沒法給你們準備午飯，請你們回去吧。」
百姓，月光縣善良的百姓漸漸離去。
常委會如期在晚上七時召開，對於我來說，這次會議只能成功，不能失敗。
列席會議的紀委副書記兼監察委副主任戴希望說：「兩人犯錯誤的情況已全部查清，我們認為，兩人頂風作案，犯錯誤的性質是嚴重的，影響是惡劣的，我們根據有關條文，提出如下處理意見：
一、撤銷胡長標的財政局黨委書記、柳順平的鄉黨委書記職務；
二、提請市、縣人大罷免兩人的市、縣人大代表資格，提請縣人大依法撤銷胡長標的財政局局長職務；
三、開除兩人的黨籍；
四、開除兩人的公職；
五、建議市公安部門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治安管理處罰法》的相關規定，嚴肅處理；
六、成立調查組，對群眾反映強烈的問題進行徹底調查。」
我說：「兩人**之事，鬧得沸沸揚揚，百姓怨聲載道。在我們的會場外，就聚集了一大批記者和父老鄉親，看我們怎麼處理，請各位常委仁者見仁，智者見智吧。」
縣委副書記、政法委書記趙程大搶先發言：「無需諱言，兩人**的性質是嚴重的，影響也很壞，會場外聚集一大幫記者和群眾就是明證。」
趙書記說：「但我認為，處理人要遵循一些原則，什麼原則呢？就是毛主席他老人家說的懲前毖後，治病救人的原則，不要一棍子把人打死。」
趙書記說：「鑒於兩人擔任多年的領導工作，畢竟做過一些對黨對人民有益的事。因此，我建議，給予倆人黨內嚴懲警告處分和行政記大過處分……。」
宣傳部長桂學平說：「這樣處理似乎有些過輕，不說別的，就會場外那些記者和群眾這一關就過不去，這一關過不去，記者們必然跟蹤報道、刨根問底，群眾必然再次鬧縣委、縣政府，月光縣就難得有清靜的日子。」
公安局文勝天局長說：「處理問題不能憑感情，義氣用事，要以事實為依據，以法律為準繩。對於**這件事，說大也大，說小也小。但不管怎麼說，還是要依靠黨紀國法來處理。黨紀國法上有的，按黨紀國法辦，否則，要黨紀國法幹什麼？沒有的，我們再研究怎麼處理。」
文局長說：「什麼是黨紀呢？就是《中國共產黨紀律處分條例》，上面寫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我們還研究什麼？我同意紀委的意見，照辦就是了。」
文局長說：「國法嘛，就是《中華人民共和國公務員法》和《中華人民共和國治安管理處罰法》。前者說了六條處分，我認為，至少應該在降級、撤職上選一個。後者嘛，讓市公安局依法自行處理就行了。」
…………
時光在討論中悄然離去，已經是夜晚十一點多鐘了。
我該慢慢「收網」了：「馬縣長，您的意見呢？」
縣長馬志說：「**之事，已研究了多次，我和有關方面領導也多次交換過看法，從思想上也經歷了一個重新認識和提高的過程。」
馬縣長說：「我不想多說，但總的原則是不要一棍子把人打死。我的意思是，給予倆人黨內嚴重警告處分、行政記大過處分，降一級處分，然後通過這個典型，狠剎吃喝嫖賭的歪風，弘揚正氣，在幹部隊伍中樹立清正廉潔的形象。」
該輪到我做出最後決定了，我一字一字地、從容鎮定地說：「兩人所犯的錯誤讓人痛心，教訓也很深刻。不瞞在座的各位說，他倆被關進去的時候，是我冒著被人指責為官官相護、同流合污的危險，要求市公安局把他倆放出來的。」
我說：「我找他們談過，也跟市領導和在座的一些同志，我縣的基層幹部群眾交換過看法。總的感覺是，這是他們多年不注重世界觀的改造，不嚴於律己的結果，事情到了這一步，嚴重影響了我縣幹部隊伍的整體形象，影響了我縣的聲譽，給我縣帶來的損失是巨大的，必須依黨紀國法嚴肅處理。」
我說：「因此，我提議，對柳樹鄉黨委書記柳順平作出如下處理：
一、撤銷柳順平擔任的柳樹鄉黨委書記職務；
二、建議市、縣人大依法罷免柳順平市、縣人大代表資格；
三、開除公職、開除黨籍；
四、建議市公安部門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治安管理處罰法》嚴肅處理；
五、成立以紀委副書記兼監察委副主任戴希望同志為組長的調查組，對柳順平所作所為進行徹底調查。如觸犯法律，就移交司法機關，依法嚴懲。」
我喝了一口茶，接著說：「經過紀委監察部門反覆調查核實，柳順平是主犯，胡長標是從犯，我們必須分清輕重，區別對待，不能眉毛鬍子一把抓。我提議，對胡長標作出如下處理：
一、提請縣人大撤銷胡長標的財政局局長職務，行政降為副局級，以代局長的名義主持工作；
二、撤銷胡長標的縣財政局黨委書記職務，降為副書記，以代書記的名義主持工作；
三、黨內嚴重警告處分，行政記大過處分。」
我掃視了一下眾人：「大家還有沒有意見？」
會場上經歷著瞬間的沉默，我怕夜長夢多，就立即說：「既然大家沒意見，就這樣決定吧，請縣委組織部部長諸葛謹同志、宣傳部部長桂學平同志、監察委副主任戴希望同志，將我們的決定原原本本告訴會場外的記者們和父老鄉親們，如實回答記者和鄉親們提出的問題。散會……。」
我很興奮，回到辦公室，正準備批閱文件。突然聽到窗外傳來了噼嚦叭啦的鞭炮聲，似乎還有衝天炮的聲音，在這個不平凡的夜晚炸響著。正驚疑間，王主任進來告訴我，說是柳樹鄉群眾在歡慶柳順平倒台。
這正是一種人民的呼聲，人民的力量。
清晨，吸取前任縣委書記的教訓，我疾奔市委，向市委副書記、市政法委書記王伯年同志彙報了處理情況。
我以沉重的心情說：「作為縣委書記，我正在風口浪尖上，受到方方面面的牽制，需要顧及方方面面的感受。雖然我盡了最大努力，但還是沒能完全貫徹您的意圖，辜負了您的期望，特向您檢討，並誠懇地接受您的批評……。」
在王書記長時間的直視下，我像一個做錯了事的小學生，低下了頭。
「你們已經這麼決定了，我還能說什麼呢？」王書記有些失望地說。
「對不起，實在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我忙不跌道歉、檢討。
「你們總算沒把人統統一棍子打死，我還要謝謝你，謝謝你對幹部的關心和愛護。」王書記有些無可奈何地說。
我本來想向他解釋一下，派司機小趙去參加職業培訓的事，但他一直沒提，我也就裝糊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我眨巴著眼睛說：「我心裡其實很難受，我真不希望有這種事發生……。」
王書記拍了拍我的肩膀：「事情已經這樣了，算了吧，好好乾。謝謝你一大早就來向我彙報。你辛苦了。」
「應該的，應該的。」
我千恩萬謝從王書記的辦公室出來，直接找到市委常委、市政法委副書記、市公安局長姚年，向他彙報了處理情況，問能不能重新拘留柳順平，找一些信得過的人看住他，不允許他人探視。
姚局長說能，不過，他不解地問我：「你不是可以採取『雙規』的隔離辦法嗎？為什麼還要動用公安的力量呢？」
「可我沒有確鑿證據，還不能『雙規』，您這裡**鐵證如山，容易拘留。」
「你不是把他全撤光了嗎？還拘留他幹什麼？有這個必要嗎？」
「我們已決定成立一個調查組，徹底調查他的問題。我擔心他攪局，和一些人訂立『攻守同盟』，抗拒調查……。」
「你這麼做是不是有些被動？」
「怎麼被動啊？」
「你想，如果調查沒問題，那不是說明你處理人處理錯了？如果說有問題，你不是早已處理了嗎？還有調查的必要嗎？」
「有。」
「為什麼？」
「我要給百姓一個交待，還百姓一個公道。如果調查沒問題，也不能說明我們處理錯了，因為，那只是對**作的處罰，處罰**總沒錯吧。還可以本著實事求是的原則，幫他洗去一些不白之冤。」我說。
「如果有問題，我一定要移交司法機關，嚴肅處理，絕不姑息遷就。我必須在月光縣找一個損害百姓利益的典型案件，嚴肅處理，以教育、儆戒、挽救更多的幹部。」我說。
「我貧窮的月光縣絕不允許這些昏官、花官、貪官瞎折騰。還有一個必要，那就是他在裡面熬不住，有可能把許多真相說出來，這就可以加快調查的進度。」我說。
「你要注意，你的調查一定要提高效率，我這裡不可能把人關太久，我們要依法辦事啊。」
「我知道，一旦我掌握了證據，就直接向您要人，立即『雙規』，不能讓您被動……。」
「好吧，那我就按你說的辦。」姚局長有力地握了握我的手。
「您是執法部門，還是要依法辦事的，要當心別人告你們啊。」我有些心虛地說。
「這是我的事，你就不用操心了。」姚局長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