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向農民交答卷(二)
我決定「出招」,讓有關人員嘗嘗我的「辣湯辣水」,不能讓他們認為我初來乍到好擺布、好糊弄。
當然,所有的「招」都是在看起來極為平靜和「文明」的情況下進行的。
我笑著問縣委副書記、縣長馬志:「如果一時半刻找不到古漢科怎麼辦呢?」
「接著找啊,那麼一個大活人不可能消失得無影無蹤吧。」馬縣長說。
「那萬一找不到呢?或者說,萬一短時間找不到呢?我們怎麼辦?」我問,我知道,找不到古漢科是一些人最好的託辭。
「那我們也沒辦法。衡量我們工作的好壞,有一條標準,那就是看我們是否盡了最大的努力,如果盡了最大的努力而沒有達到目標,那我們就問心無愧。」
我依然不動聲色地問:「我們給農民作過承諾,第一,七十二小時之內給一個初步答覆;第二,事情弄清后給一個滿意的答覆。我們怎麼答覆農民呢?」
「這很好辦,告訴農民,我們正在抓緊尋找古漢科啊。」
「這農民滿意嗎?」
「滿意不滿意都是相對的,這古漢科找不到,你叫我們怎麼辦?」
「那農民又到省市上訪怎麼辦呢?況且,到中央上訪的還沒有回來。」
「文局長說得好,農民有手有腳,我們也攔不住,上訪就讓他上訪唄……。」
「可上面還是督促我們處理怎麼辦呢?」
「還是回答尋找古漢科,還可以向上面提出來,要上面協助尋找古漢科啊……。」
儘管我思想有些準備,但我還是對馬縣長的敷衍、冷漠和冷酷感到吃驚。
我儘力穩住神,笑著問:「如果上面對我們久拖不決或者提不出有效解決辦法而動怒,撇開我們,直接派人來詳查怎麼辦呢?我希望我們的幹部們都沒事,萬一我們的幹部們有事怎麼辦呢?」
我說:「那不僅僅是丟黨票丟帽子就能解決的,有可能有『牢獄之災』啊。馬縣長,您說,主動權是掌握在我們自己手裡好,還是掌握在上面手裡好呢?」
「嗯,……。」馬縣長在思考。
「主動權掌握在我們手裡,我們還可以有迴旋的餘地,還可以坐在這裡研究怎麼辦。如果掌握在上面,我們只有被動等候處理的份了。馬縣長,您是不是再考慮一下?仔細權衡一下?」我繼續說。
我決定先打個岔,就說:「最近,我們老在開會,為了統一認識,會開得都很長,這是目前的形勢所決定的。我這個人最喜歡乾淨利落,說話直接了當,講短話,開短會。」
我停頓了一下,以充滿必勝信心的口吻說:「等我們有效地解決了這些歷史遺留問題后,我們一定要把會開短,力戒言之無物,重在解決實際問題。不能老是這麼熬夜,耽誤各位的寶貴時間。」
我又回到主題上:「馬縣長,難道我們非要找到古漢科,才能把問題搞清楚嗎?」
「只有找到他,才能真正解決問題。」馬縣長堅定地說。
「馬縣長,據我猜測,古漢科一時半刻是找不到的,我們不能被動地尋找,等待,我們必須想其他的辦法,主動出擊啊。」我說。
我又對全體常委說:「首先,從我們工作的指導思想上,從我們樸素的感情上,我們必須要善待那些普通的工人和農民,要設身處地地替他們著想,真心實意地解決他們提出的問題。」
我說:「沒必要遮遮掩掩、躲躲藏藏,雲三霧四,敷衍塞責。畢竟,我們縣委、縣政府是因為有了他們才能存在的。再說具體一點,是因為為他們服務才有存在的意義的。」
我說:「對於三村農民上訪一事,我們作過承諾,既然承諾,就應該落實。怎麼落實呢?馬縣長說得好,找到古漢科,讓他如實說明情況當然是上上之策,可遺憾的是,我們一時半刻還找不到古漢科。」
我說:「因此,我們必須在找不到古漢科的情況下來尋找解決問題的辦法。怎麼解決呢?譬如說,昇龍公司究竟給了多少錢?錢用在什麼地方?這應該是搞得清楚的啊,柳樹鄉政府不是有賬目嗎?那個賬,按慣例,不是要年年接受審計的嗎?難道一個堂堂鄉人民政府的賬就那麼難查嗎?」
我說:「再譬如說,三村書記買房之事,縣城就巴掌大的地方,閉著眼睛就能從東走到西,從南走到北,房子又不是小東西,又不會飛,難道就真的那麼難查嗎?還有租地的數字,那些地就明明擺在那裡,難道測量一下就那麼困難嗎?我不相信,用我老家的話說,打死我也不相信。」
我說:「大家說了這麼多,我就針對大家說的,談點個人想法。我贊成分兩步走,這第一步就是按趙書記、錢縣長說的辦,由鄉里負責。責成鄉黨委、政府在七十二小時之內向縣委、縣政府寫出書面報告,時間從明天上午八點鐘算起,由鄉黨委書記、鄉長親自簽字後上報,簽了字是要承擔責任的,不能由任何人代簽。」
我說:「這第二步,就是根據文局長、桂部長的意見,由縣裡組織有關方面詳查。詳查時間在收到鄉里報告后二十四小時之內進行。剛才我說過,這只是我個人的一點想法,請各位常委再辛苦一下,接著討論吧。」
時間已經過了十二點,一些常委們打起了呵欠。桂部長說:「已經這麼晚了,明天我還要到市裡開會,總是討論也沒什麼意思,我同意常書記的意見,沒什麼可說的。」
我也很疲憊,想馬上散會,於是就問馬縣長:「您說這麼辦行不行?」
「嗯…,行倒是行。我對分兩步走沒什麼意見,不過時間,時間是不是緊了一點。這麼重大的事情,鄉黨委、政府是不可能在七十二小時之內搞清楚的,能否把時間限定在十五天之內?」馬縣長說。
「再就是縣裡有關方面詳查,能否在收到鄉里的報告后,七天之內詳查?為什麼呢?因為收到報告后,還要分析、研究,制定工作預案,組織抽調人力,這需要時間,要給有關方面留有充分的時間,使之能從容不迫地開展工作……。」馬縣長說。
聽了這一番話,我火從心頭起。這他媽的不是明擺著強盜邏輯嗎?時間緊,時間緊,緊什麼?我還沒來,農民就鬧了,到現在已經有好幾個月了,這麼一點事難道就那麼難搞清楚?看來,這裡面的名堂不小,水太渾太深了……。
我剛來,一直克制自己,希望與馬縣長等人的衝突晚一點到來,希望我能至少在表面上,有一段平靜的時間,讓我了解情況,理清思路,少走彎路。
我說的分兩步走,就已經有些妥協,耍官場套路的意味了。本來用不著分兩步走,直接按文局長所說讓縣裡詳查就行了。可他們還是不依,明擺著向我這個縣委書記示威,將我無情地推到了風口浪尖上……。
我知道,現在有些人心裡很虛,三村農民上訪一事尚未了結,國務院派來的凌河大橋垮塌調查組正在我縣調查。不說裡面的腐敗問題,單單一個瀆職罪,一些人的好日子恐怕長不了。我必須振作堅強起來,撥開雲霧,讓月光縣見到一抹朝陽……。
我不能再讓步了,於是堅定地說:「從農民上訪到現在,已經有好幾個月了,翻來覆去就那麼幾個問題。柳樹鄉黨委書記柳順平同志跟農民對話說,鄉里已經早就在查了。因此,時間不是少了,而是多了。」
我說:「馬縣長,您看這麼辦行不行?時間維持不變,還是七十二小時,鄉黨委、政府的報告照打。能查清的就說查清的情況,不能查清的,就說不能查清的情況。無論報告怎麼打,縣裡有關部門肯定要詳查。這不是對誰相信不相信的問題,而是一個公正性的問題。」
我說:「如果拿鄉里的報告跟農民公布,農民肯定不服,不服就要上訪,這個問題還是解決不了。所以,必須由縣裡介入詳查,給農民一個滿意的答覆。縣裡介入的時間還是在收到鄉里報告后二十四小時內進行,您看怎麼樣?……。」
「嗯…嗯……。」馬縣長語塞,恐怕他沒料到我這個初來乍到的毛頭小夥子這麼不留「情面」,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好。
縣委副書記、政法委書記趙程大說:「時間不早了,大家手頭上都有一大攤子事,且認識還不太統一,是不是改日再議?」
「不行啊,趙書記。不是我不想改日再議,是因為這件事已經拖得太久了,上面催得急,下面又鬧得很起勁。越拖越被動啊!再說了,改日再議,還不是這些事情,還是趁熱打鐵,現在做決定好比較好。」我毫不妥協地說。
見大家不語,我繼續說:「大家再繼續堅持一下吧,仔細分析、斟酌一下每一條的優劣,慢慢統一認識吧。」
又是沉默。
我不得已繼續說:「其實大家的意見沒有太大的分歧。都原則上贊成把情況弄清楚,思想認識已經很統一了,只不過是時間上的一點點小分歧。馬縣長,趙書記,各位常委,是不是不要計較這些小分歧了?」
「那……那,行吧。」馬縣長勉勉強強地說
「趙書記呢?」
「行吧。」趙書記說。
「各位常委呢?」
「好。」
「行吧。」
大家無異議,我說:「不好意思啊,又開了這麼久的會。時間不早了,事情就這麼定了,大家抓緊時間回去休息吧。會就開到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