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解開心扉
尤特站在池塘邊呆呆的看著那些在水裏嬉戲的士兵。他倚在身旁的一棵大樹上，雙手不知所措的交叉在胸前。他想加入進去，但又有些害怕。迷茫的目光隨著吹過的微風逐漸遠眺起了頭頂上那湛藍的天空。這時一群飛鳥從他的頭頂上飛了過去，它們愜意的扇動著翅膀看起來遠沒有人活的那樣勞累。
“要是能像那些小鳥一樣無憂無慮就好了！！！”
自從和穆勒說了那個秘密之後，他並沒有像最初所設想的那樣讓自己輕鬆下來。相反，這些天他總沒有精神，老是覺得渾身酸疼的厲害——應該是病了。鬼祟的心理讓他並不這麽認為，隻因一想到即將到來的分別，這股難受勁便又更加的厲害。原本紅潤的麵龐開始變得有些泛黃，眼圈上帶上了明顯的眼袋。
他望著空中已經出了神以至於一名上尉走到了他的身邊都沒有發現。
“你看什麽呢？”這名上尉順著猶他的視線朝著天空看去，除了那些浮動的白雲似乎空中並沒有什麽能夠吸引人注目的東西了。
“安德裏亞斯上尉。”尤特吃驚的回過神。
“給！”安德裏亞斯從口袋裏掏出了一盒香煙給尤特遞上了一支，“帶火了嗎？”他故意抖了抖遞香煙的那隻手。
“有，在這！”尤特在褲兜裏摸索了一下，掏出了一個火機遞給了他。
在深吸了一口香煙後，安德裏亞斯從口中吐出了一團濃濃的煙霧。他在思慮著一個頗為嚴肅的問題，是關於尤特的。在隸屬關係上他可是尤特的直屬上級，同時穆勒也歸他所指揮。不過他信奉的則是——無為，不管是什麽事，他總是給予下屬很大的自主權。
說實話，安德裏亞斯上尉在整個裝甲團中並不顯眼，像他這樣的人不管放在什麽地方都是很大眾的。可話說回來，他也是除了曼特少校以外最讓穆勒和尤特所欽佩的一名軍官。
“我已經聽說了你的事情。”他聲音低沉的說，“說實話，你的決定真的讓我感到意外。”
尤特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隻得選擇沉默不語。
“你能告訴我原因嗎？”安德裏亞斯上尉舔了下幹燥的嘴唇，眼睛從池塘裏歡快的氛圍中移到了尤特的身上。他有足夠的時間等尤特開口，不過對於是否能夠問出因由，他也沒有太大的把握。
“我…”尤特的喉嚨一陣陣的發緊，一句完整的話還沒說出口就哽咽了。
“我能猜猜嗎？”安德裏亞斯上尉試探著說。
尤特剛想點頭但很快他就改變了主意搖起頭來。安德裏亞斯上尉顯然不在乎尤特的選擇，或許他隻是注意到了點頭的那個瞬間。
“我想這件事可能和穆勒有很大的關聯。”安德裏亞斯說完後特意觀察起了尤特臉上的變化，有些僵硬的麵部表情似乎已經印證他的猜測。他看似隨意的將香煙遞往口中，可毫無波瀾的麵龐卻出賣了他。“看來我猜對了！”他的聲音仍舊低沉著。
“上尉…”尤特站的筆直，目光也不再回避了。“作為指揮官，穆勒的確很優秀。”他停頓了一下，“我並不想一直在他的影子下戰鬥。”
“你完全可以申請調到其他的連隊，至少這樣你還能繼續的留在裝甲團。”安德裏亞斯上尉的眼角流露出了一絲不解。“難道不是嗎？”
“也許隻有離開，換個新的環境才是不錯的選擇。”尤特自嘲的笑了笑。
“我明白了。”安德裏亞斯上尉低著頭不再說話，腳邊的小草似乎已經將他的注意力給吸引走了。
兩個人都沉浸在一種悲傷的氛圍中，就連有人向他們靠近都沒有一丁點的察覺。這個靠近的人不是別人，而是剛剛從池塘裏爬出來的弗裏茨。他的心裏五味雜陳，雖然來這個車組的時間並不是很長隻有一年多的光景，但他耳濡目染還是從不少人的口中得知了穆勒中尉和尤特少尉的關係。隻是讓他沒有想到的是，原來尤特少尉一直都對穆勒中尉有些看法。
弗裏茨的理解可能有些極端，或者說從隻言片語中誤解了尤特少尉的真實意思。不過，他所猜測的倒也算是八九不離十。他走開了，趁著兩個人還沒有發現自己就火速的離開了這個地方。
即使走在返回營地的路上，弗裏茨還是被那些無意中鑽進耳朵裏的話所困擾著。我該把聽到的這些話告訴中尉嗎？也許，選擇沉默裝作從來沒有聽到這些話才是最好的選擇。這著實有些為難這名年輕的士兵。他有些懊惱的發現自己仍舊沒有長大，至少那些總在腦子裏遊走的顧慮已經很好的說明了這一點。
尤特從倚著的樹上挪開了，他站直了身子將煙頭擲到了地上。“我們也下去吧！”他望著那些在水裏鬧騰的士兵，極力的在僵硬的臉上擠出了一絲笑容。
“好啊！”安德裏亞斯上尉已經開始解開腰間的皮帶，興致濃鬱的將腳從靴子裏抽出來。
“嘿，尤特！這邊。”
一個熟悉的聲音從池塘中傳到了岸上，尤特順著聲音的方向很容易就發現了在水中遊蕩著的穆勒。這次他的嘴角真正笑了起來，這個看似孩童般的笑容已經很久沒有出現過了。看著最好的朋友又露出了久違的微笑，穆勒的心裏也漸漸忘卻了之前的那番不愉快。可一想到尤特馬上就要離開裝甲團，穆勒的心頭還是掠過了一絲絲地黯然。
我這是怎麽了？在短暫的錯愕後，穆勒的目光越過了尤特看向了在他身後的安德裏亞斯上尉。他的臉上隨即閃現出了驚喜之色，“安德裏亞斯上尉！！！”
“看起來你很喜歡這裏。”安德裏亞斯隻穿著一條內褲就從岸上跳進了水中，在一陣哆嗦之後很快他就習慣了水裏的溫度。“可真舒服！要是可以，我真想把那些坦克給開過來也給它們洗洗。”他哈哈的笑著。
“這確實是個好主意！”尤特在他的旁邊附和著說。他也已經進到了水裏，正在用手掌往自己的肩膀上撩著水。“坦克艙裏太悶了，一股濃濃的汗臭味。”
“真是一個懶鬼，誰讓你們把艙門都關的那麽嚴實？”安德裏亞斯上尉語帶取笑的說，“你要知道我的坦克一直都在通風，就算是下雨的時候，我仍舊命令炮手他們打開艙蓋，你要明白這可是來自大自然的饋贈，不好好享受就是對上帝的褻瀆。”
“為什麽從你的話裏我聽到了濃濃的宗教色彩，這可不是一個好的習慣。你可是我們指揮官而不是那些拿著十字架的牧師。”穆勒遊到了兩個人的旁邊，兩隻眼睛古怪的在上尉的臉上大量著。
“也許我天生就應該是一名神職人員，舞刀弄槍並不是我的擅長。”上尉把胳膊在水裏扇了扇，他能明顯的感受到水流所帶來的阻力。“你們感覺到了嗎？”他抬起頭看了看穆勒又看了看尤特。“我的兩隻胳膊在擺動的時候都感受到了水的阻力，如果我隻有一隻胳膊在擺動的話，那隻有它才能感受到。但另外一隻胳膊仍舊是我身體的一部分，可因為作用的不同它們被安置在了我肩膀的兩邊。說實話，這並不影響它們為我服務。我們的軍隊就像是一個巨人，我們所在的部隊正是這個巨人的胳膊。所以，就算是你們分開作用也是一樣的。”
安德裏亞斯上尉同時將兩隻手搭在了兩個人的肩膀上，“說句自私的話，我並不希望你們分開。對我來說，你們是我見過的最優秀的士兵，我相信在不久的將來你們都會成為獨當一麵的指揮官。這是我最希望看見的事情，不過現在我可能隻能親眼見證一個人成為我所期待的樣子。”他將頭歪向了尤特。“好好幹，告訴他們我們可是第七裝甲師，是一路殺到法國南部的第七裝甲師。所以，你絕對不能做些讓我們丟臉的事情。”
安德裏亞斯的話讓穆勒和尤特不知所措，他們都在盡量的不去捅破那層薄薄的紙，可上尉卻直截了當的將這件事擺在了台麵上。
兩個人中尤特的驚訝比穆勒要來的厲害，他的臉憋得通紅頭低垂著就像是犯了錯誤的小孩。上尉不再說話了，他選擇了離開把這裏的空間留給了他們。
穆勒緩緩來到了尤特的身邊，不知為何他也感到了不好意思。他低頭看了看已經沒到他脖子的水麵，老半天才開口說，“怎麽了？我的朋友！不就是要離開了嗎？至少我們現在還在一起。”
“是的！”尤特的頭還是沒有抬起來，他在看著什麽呢？其實他的心早就不在這裏了，過往的事情就像是放電影一樣不斷出現在他的腦海。“這次任務結束之前我們都會在一起的。”這句話並沒有從他的口中說出來，不過卻在他的心頭悄然說出了聲。
“來吧！我們好久都沒在一起遊過泳了。”穆勒一把拽住了尤特的胳膊，將他從岸邊拉開往塘水的中間拉去。
“記得上次一起遊泳還是在一年前吧？”尤特並不太肯定的試探著問。
“我隻能說你的記性還不是很差。”穆勒笑了笑，他已經在水中撥弄著四肢十分自然的遊開。
曼特少校站在吉普車中舉著望遠鏡凝視著池塘中的一切，在看了半晌後他才慢慢把望遠鏡放下來並坐到了汽車後排的皮質座椅上。在這片樹林中這裏被一些雜草所包裹，半米多高的綠色植被將這輛吉普車給掩護的毫無破綻，這當然是離得遠的原因，從這裏到池塘的距離已經快有一百五十碼了。
在副駕駛上的勒瑟特少尉朝後扭過頭，“少校先生，你怎麽看起來心事重重的。”軍銜的緣故讓他在問出這句話的時候不得不小心翼翼。
少校的嘴角揚了一下，可他的臉上卻沒有嘴角上看起來那麽的自然。“看來安德裏亞斯已經完成了我交給他的任務。”他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眼神卻不自覺的望向了池塘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