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狙擊手
彼什科夫用焦慮的眼神看向了奧古斯特，“怎麽了？”
“你難道就這麽出去？？？”奧古斯特擔心的說，“外麵有狙擊手！！！”
“我知道！”彼什科夫將用力拽開了拉在他衣角上的那隻手。“你沒有看見那些倒下的士兵嗎？他們的生命可不是這樣白白浪費的！！！”他已經推開了炮塔頂部的艙蓋，在深吸了口氣後，雙手猛地一撐從那裏朝外探出了自己的腦袋。他朝著那些趴在地上的士兵極力的大聲吼道，“都給我趕快爬起來，往我的坦克這邊靠攏！！！”
那些趴在地上的俄國士兵還不清楚彼什科夫的軍銜，但他話中所透露出的威嚴還是驅使他們懷揣著恐懼從地上爬了起來。他們弓著腰朝坦克這邊跑過來，坦克的炮塔不住轉動起來，接替了那些士兵之前的工作，開始向四周胡亂的掃射起來。
彼什科夫的掃射和那些士兵有所不同，他的槍管總是對準那些凸起來的地方，他相信那些地方最有可能成為狙擊手藏身的地方。很快，一排子彈就被消耗了……
槍聲停了……
彼什科夫又鑽出了炮塔，圍在坦克周圍的士兵也停止了射擊。彼什科夫警惕的看著四周的動靜，他知道要是那名狙擊手沒有逃走的話，剛才的射擊一定會打亂了他的方寸，而現在他一定會露出一些馬腳。
他沒有發現一丁點的問題，那些趴在地上的士兵都在左右看著自己身邊的戰友。可他們除了在對方的眼神中看見恐懼什麽也沒有發現。
芬蘭人離開了嗎？雙方的士兵好像是達成了某種默契，都在這一刻停止了敵對的行為。趴在地上的俄國人嘴巴裏呼出著白白的霧氣，那些霧氣在空氣中緊張的顫抖著。一名士兵小心的開始站起了身子，從他的領章上可以看出這是一名上等兵。
他已經看見了彼什科夫的軍銜。“大尉同誌！”他緩了一口氣說道，“你們的坦克能動嗎？”
彼什科夫的目光仍舊在搜索著四周可疑的地方，但他已經聽見了那名上等兵的問題。“如果你要是在我的右翼的話你就會發現它的履帶已經斷了。”他望了一眼搭在坦克前裝甲上的一段備用的履帶，“我們還沒有來得及查看損壞的程度，要是不那麽糟糕的話，大概隻需要二十分鍾的時間就能夠修複。”
“我們會掩護你們的！！！”那名上等兵說話的底氣顯得並不怎麽足。“我們會向任何可疑的目標開火！！！”他像是在為自己打氣，好讓自己的話更加的有分量。
彼什科夫上揚著嘴角，“我們還是等確定芬蘭人離開了再說吧！”他巧妙的回避了這名上等兵的建議，他根本就不放心讓這群已經被嚇壞了的士兵承擔起掩護自己的責任。
彼什科夫的話音剛落樹林中就傳來了清脆的槍聲，他迅速向下縮了縮脖子。可那名站起身的上等兵驚恐的用右手捂住了自己的脖子，紅色的鮮血順著他的指縫滲了出來，很快他的手掌和脖子裏就已經沾滿了鮮血，他的臉色開始變得蒼白，兩隻眼睛空洞的盯著炮塔上的那幾個數字。緊接著，他就像是喝醉酒一樣跌倒在了坦克邊，然後仰麵倒在了地上……
這一切發生的是那麽突然。
俄國人的機槍又瘋狂的響了起來，機槍手已經重新換了一個彈盤。四十多發子彈毫不覺察的就消失在了槍管中，但那些潑出去的子彈會擊中敵人嗎？機槍手毫無節製的再次為自己的機槍裝填上子彈，可很快他們攜帶的彈藥就已經消耗光了。
失去彈藥的捷格加廖夫輕機槍被機槍手牢牢抓在了手上，他的額頭早就已經映滿了汗珠，渾身的汗毛也都豎了起來，就像是森林中的豪豬，冒出的冷汗順著那些立起來的毛孔滲出到了他的皮膚上，緊貼在地上的肚子那裏似乎都結起了冰。他的手指因為恐懼還在不斷的扣動著扳機，他在期待著可能發生的奇跡，也許彈盤裏還有幾顆剩餘的子彈，也許槍管還會噴射出保護自己的子彈。
一根槍管穿過了遮擋住它的鬆樹，從那裏探出了頭。那上麵的準心瞄準了那名趴在地上的俄國機槍手，火焰在槍頭閃爍了一下。響起的槍聲對那些內心早已經崩潰的俄國士兵而言隻是意味著死亡，他們都在心裏紛紛猜測著誰會是這次倒黴蛋。沒有一個人會想著子彈擊中自己的時的感受，但他們知道一定會有人犧牲的。
機槍手一聲不響的趴在了地上，在他的後腦上被轟開了一個拳頭般的大洞……
這一幕血腥的場麵就發生在副射手的身邊，他就像是發瘋一般倏地一下從地上跳了起來，慌不擇路的往麵前的樹林中紮了進去。在他後麵的戰友不明所以的看著他的舉動，也有比較熟悉的人驚恐的叫喊起了他的名字。
“快回來！！！崗茨，你難道瘋了嗎？？？”
可無論身後的人如何扯破喉嚨，他還是全然不顧的往樹林裏衝去，他的腳下帶起了微微的雪霧和雪沙。在他快要接近樹林邊的時候所有人最期待也是最恐懼的槍聲將他打倒在了路基下。
圍繞在坦克周圍的戰鬥簡直就是一場單方麵的屠戮，俄國還沒有看見敵人的影子就已經又將近一半的人莫名其妙的失去了自己的生命。
彼什科夫呆若木雞般的一屁股坐在了坦克裏的底板上，剩下的這些人還能堅持多久，還是要看芬蘭人的憐憫？
“嘿！夥計！！”奧古斯特拽著彼什科夫的領子，把他推到了炮塔右邊的觀察孔那裏。“你看！”奧古斯特發現了一團白色的東西正在從左往右慢慢移動著。
彼什科夫的眼睛放著光，“總算是發現你們了！”他忙把手放在了控製方向的按鈕上，炮塔在慢慢旋轉著。“這下該輪到你們了！”在逮住那個移動的東西之後，他猛地扣動了扳機。機槍盒中剩下的十幾發子彈打完了，而那個移動的白色物體也老老實實的留在了那裏。
奧古斯特緊皺的額頭透露著不安，“他們是想迂回到我們的額背後嗎？”他意識到如果芬蘭人真有這樣打算的話，前來支援的步兵就等於宣判了死刑。“要真是這樣的，他們一定都在附近！”他急忙從彼什科夫的胳膊下鑽了過去，眼睛緊貼在了另一邊的觀察孔上。
“這裏！！！”奧古斯特驚恐的叫道。用手抓在了彼什科夫的衣角。“快看！！！”他急忙騰開了位置給彼什科夫留了個空。
他沒有看錯，在左邊也有一些在白雪地上蠕動的白色物體。“子彈！！！”他緊盯著那些身著偽裝服的芬蘭士兵，大聲的吼叫道。
奧古斯特蹲了下來，開始在坦克狹小的環境中翻找著子彈的蹤，可翻找了半天他還是一無所獲，他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十分沮喪的抬著頭望著彼什科夫的下顎。
失去耐心的彼什科夫幾乎是在尖叫著，“快把那該死的子彈拿給我！！！”他朝著奧古斯特伸出著一隻手。
奧古斯特不知所措的將手一攤，“我們的子彈已經用完了！！！”他幾乎是帶著哭腔說完的這句話。
“什麽？？？”彼什科夫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們明明還剩一個彈盒的。”他蹲了下來親自翻找著儲放彈藥的地方。
“要是我沒有記錯，在之前的掃射中我們就已經用光了它們。”奧古斯特懊惱的說，“僅剩的幾發子彈也在剛才……”他不在說了。
“那就用炮彈！”彼什科夫孤注一擲的看著那幾發高爆彈，他感到自己的火炮根本就射不了那麽遠的目標，可這卻是他僅剩的選擇。“電台裏有別的消息嗎？？？”彼什科夫拿著一枚炮彈塞進了炮膛，他低頭看向仍舊蹲在那裏的奧古斯特。
“裏麵很嘈雜！”奧古斯特說，“也許，我們注定……將要留在這裏了。”他不認為在現在這樣生死攸關的情形下再說那些鼓氣的話會有多大的作用，與其那樣還不如認清楚擺在眼前的事實。
“嗯！”彼什科夫什麽也沒有說。他正在調試著炮管，盡量讓自己的坦克做出一副極具威脅的樣子。
拌著轟隆的炮聲，炮塔晃動了起來，製退器也向裏麵猛地退了一下。彼什科夫打開了炮倉的閥門，剛才那發炮彈的彈殼從裏麵滑了出來。奧古斯特伸手接住了它，這完全是一種條件發射，他都沒有戴上裝填手專用的石棉手套。
“啊！！！”奧古斯特痛苦的嚎叫臉扭曲著，他的雙手已經被燙的起了水泡。“該死！！！我怎麽沒有戴手套？”他緊咬著牙關，吸溜著嘴說。“我們真的是被上帝遺忘了！！！”
“沒想到你還信上帝？”彼什科夫好奇的問，他拿過了在他旁邊的急救箱扔到了奧古斯特的麵前，“我可能沒有辦法幫助你了，最好你能自己解決。”
彼什科夫別過了臉，他看見剛才炮彈的落點，揚起的雪霧和雪沙正在逐漸散開。它擊中的那裏和那些移動的芬蘭人之間仍舊相隔著一定的距離，那些芬蘭人在炮彈爆炸的時候曾停止了動作，但在爆炸聲之後他們又繼續的動了起來。
“這根本就不管用！！！”奧古斯特呐喊道。
“我知道！！！”彼什科夫咬著牙，恨恨的回答說，“不過我們目的就是阻礙他們的行動。”
“你這話說的倒是輕巧。”奧古斯特低頭看了看那幾枚剩下的炮彈，“我們的彈藥可不允許我們這樣將它們浪費掉。上帝啊！要是你能聰明點的話，我們應該裝作一副弱者的樣子。”
“把他們吸引過來？？？”彼什科夫擺著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但我們必須要為他們提供掩護，他們是我們的戰友，我已經說過：他們的生命是不該白白浪費掉的！！！”
“我知道！但現在我們必須先要保證我們自己的生命安全，如果我們連自己都保護不好怎麽能談去保護我們的朋友呢？”奧古斯特開始將問題轉嫁到了彼什科夫的身上。他隻是再找一些話題，坦克裏要是一直沉寂的話，他都快要瘋了。
“好了！！！”彼什科夫的神經也被奧古斯特給弄的吃緊著，“我知道你的心裏是怎麽想的！！！”他的眼睛銳利的像是能夠穿透人內心的長矛，“你害怕了！但現在我們不能讓這種情感自由的流露出來，這隻會讓你崩潰的。”
“好吧！”奧古斯特雙手一攤，“我承認自己確實害怕了。”他將手在坦克裏比劃了一圈，“看看我們還剩下什麽？除了一地的子彈殼、炮彈殼、還有什麽？”他拿起了那枚唯一的穿甲彈，“哦，是啊！我們還有一枚穿甲彈，看看吧！多麽可愛的家夥。但我們的目標在哪裏？？？”他把眼睛貼到了觀察孔那裏，“我們沒有足夠的穿甲彈能夠射斷所有的樹，可我們兩個人都知道，那些芬蘭人就躲在那些樹的後麵。”他從那裏離開了，眼神茫然的看著彼什科夫，“他們甚至都沒有坦克！這真是太可怕了！！！”
“也許我該和你說一句見麵忘記說的話。”彼什科夫把頭一歪，目光斜視著奧古斯特。他的嘴角微微揚了一下，他從奧古斯特的瞳孔中看見了好奇。“歡迎來到芬蘭！！！”
不知道為什麽，這句近乎用恐嚇的語氣說出的話，卻引來了奧古斯特的大笑。“這可是我聽得最大的笑話！芬蘭原本就是屬於俄羅斯。或許現在不是，但將來一定是！！！”他停了一下，“大尉同誌，所以說你的語法是有錯誤的，你應該說歡迎來到俄羅斯的芬蘭！！！”他笑了。
“但你不得不承認！芬蘭人並不歡迎我們的來到。”彼什科夫拿起了另一枚高爆彈，往炮膛裏塞了進去。“很多的士兵都倒在了這裏，我們推進的距離隻夠埋葬我們犧牲的戰友。這是多麽荒唐的一件事情……”
一陣金屬的敲擊聲從坦克的底部傳來，車中的兩個人都吃了一驚。彼什科夫蹲下身子打開了坦克底部的逃生門，一個年輕的麵龐從那裏露了出來。他的臉上粘滿了汙泥，整張臉看的都不怎麽真切。兩隻眼睛睜的大大的，露出的兩個眼球就像是剝了殼的雞蛋，而眼眸就像是兩點黑色的墨水滴在那上麵一樣。他帶著一頂布瓊尼帽，典型的俄國士兵的裝扮。他咧嘴笑著，兩排牙齒有些泛黃。
“同誌們！”他扭捏的開口問道，“你們能讓我進來嗎？？？”
“真是一個幸運的家夥。”奧古斯特發現他和這名士兵比較有眼緣，也許他會比彼什科夫要幽默的多。“我們這裏正好還有一個空位置！！！”
“這真的太讓人意外了！！！”這名士兵感激的說。他的手向上一撐，整個身子都從逃生口那裏鑽了進來。“我們應該做點什麽，好讓該死的芬蘭人能夠知難而退，他們已經把我牢牢壓製住了，這樣下去我們的人都會死光的。”他的最在喋喋不休的說，但當他看見了所剩無幾的彈藥的時，說話的底氣不自覺降了下去。“我的天啊！我們的小命懸了！！！”
彼什科夫厭惡的看了他一眼，“我簡直不敢相信一個排的士兵竟然會被不超過五名的狙擊手給大的措手不及！！！”
那名士兵已經注意到了彼什科夫和奧古斯特的領章，而他的軍銜卻是一名二等兵。他並不打算緘默，他反駁說，“我也不敢相信一輛坦克會被不超過五名的狙擊手給打的喪失了行動的能力。並且還需要呼叫支援！！！”他咄咄逼人的說道。
這名二等兵的話絕不亞於一枚一枚重磅炸彈，彼什科夫和奧古斯特啞口無言的看著彼此。這要不是在一種緊張的氛圍下，兩個人一定會為此而大笑起來。可他們除了在對方的眼神中感受到無奈，還感受到的就是憤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