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墮落成一棵胡楊(上)
馬文新的突然失蹤,讓我們在茫茫的迷霧中終於看見一線光亮。
我們分析,如果馬文新離開烏魯木齊最有可能坐長途汽車走。所以,發完協查通報,我和秦晉便立即開車來到長途客運站。在客運所工作人員的協助下,我們調去了5月15日下午直到今天的所有監控錄像。反覆搜尋,卻沒有發現馬文新的蹤跡。接著我們又去了其它幾個客運站,結果都一樣失望。
我和秦晉簡單吃了午飯後又開車來到火車站。
在監控室里,我們費了好大勁才說服那位長臉小嘴巴豆豆眼睛的的工作人員幫我們調出了監控。剛看不到一分鐘,我就驚呼著認出了馬文新——背著一個黑色履行包,形色匆忙地正從門口走進來。
根據他去的候車室,我們斷定他可能乘坐的是到蘭州的那一輛列車。剛要關監控的時候,突然發現他又站了起來,迂迴了幾圈后,又走到了另外一個候車室,這是發往南疆的幾趟列車。根據他進站的時間來判斷,他最有可能像馬文革說的那樣去了和田。
秦晉立即請示了耿所長。我們順便在車站買了去和田的火車票。秦晉回去準備一下后,於當晚便和趙鐵樹一起乘車去了和田。
在他們走後,我不但沒有一點輕鬆地感覺,心情反而更加緊張。天天繃緊心情祈禱著能得到他們的好消息。
然而,三天過去了,他們也像消失在沙漠里的麋鹿,無聲無息。我實在無法忍受那種窒息的等待,終於拿起電話撥通了秦晉的手機。
他只是蒼涼而又簡單地說了句「情況有變,我們在布防」便掛斷了。留給我的是更茫然的等待。
進入炙熱六月的時候,全體民警開始住在派出所里。沙發是秦晉的床鋪,辦公桌是我的「龍塌」。難得有一個安靜的夜晚,我下榻到秦晉的「床鋪」。剛躺下,「和尚」不帶敲門就闖了進來:「起來兄弟,給你抓一個人,幫我做個筆錄。」
「給我抓的人?」我迷惘地看著他,「誰?」
「一隻『貓』,母的。」見我大惑的樣子,他咋著嘴。「有沒有搞錯?你給我布置的任務,自己不會忘記了吧?」
「『會開玩笑的貓』?史碧霄?」我大出意料,恍然之後,歉意地笑著,「對不住了,哥哥,忘了給你老彙報。這隻貓已經沒什麼意義了。全國註冊這個名字的超過十幾萬,而且我們基本上已經確定了那隻犯事的『貓』的軌跡,這次秦晉去和趙鐵樹到和田就是去實施抓捕的。」
「浪費感情,你們要毀了我一世英名。」「和尚」伸伸脖子,腆著肚子,晃著步子準備出去時,又突然轉過來,「還是去做份筆錄吧。既來之,則問之。也沒有無緣無故帶她來——外來人口,『三無人員』,住的房子也不是她的,房東又長期不在。詢問一下不會多事。」
我只好取了筆錄紙和他一起到了詢問室。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面對史碧霄時,我真有些哭笑不得。想想當初為了找她我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卻一無所獲,而今我們不再需要時,她卻從天而降。難道真的是上帝在和我們開著超級玩笑嗎?
史碧霄說,她從雲南大理來新疆玩,住在親戚家。
「你親戚叫什麼名字?」「和尚」問。
「何傑。」她說。
「何傑?」這似曾相識的名字在我腦海里盤旋了一會兒,渾渾噩噩的記憶沒有定格出他出現的時間和位置坐標。
「何傑是你什麼親戚?」「和尚」繼續問。
「表弟。」
「什麼表弟?」
「遠房的。」
「何傑家人現在去哪兒了?」「和尚」問她。
「我表弟到廣州那邊做生意去了。我來玩些日子,過兩天就走了。」
我覺得再問下去也沒有什麼必要了。瞥了一眼「和尚」,他正壞壞地盯著史碧霄。我不知道他在捉摸什麼。停了一會兒才聽他又問道:「知道為什麼帶你來派出所嗎?」
「我沒辦暫住證?」
「你覺得只是這個原因嗎?」「和尚」瞄著她,「我希望你老實一點。」
史碧霄低下了頭,「我沒做別的事情啊?」
「想清楚再說話!」「和尚」的聲音一下子嚴厲起來,「要我提醒你嗎?」
史碧霄不安的表情讓我突然覺得她可能真的有些來者不善。低著頭惶恐了半天才在「和尚」嚴厲的逼問下抬起頭,「給我一支煙好嗎?」
「和尚」把一支點著的煙遞給她。她猛抽幾口,煙霧籠罩著她的臉。
「想好了嗎?」「和尚」說,「別浪費我的時間,我們還要去抓毒販呢!」
「我沒販毒。」她突然驚慌得顫。「我只是吸過,但已經戒了。」
「你這次來沒帶毒品嗎?」「和尚」超微縮版的眼睛眯成一線天。
「沒有,我真的戒了。這次來新疆玩也是為了完全把毒癮戒掉,毒品把我害的太慘了,老公離開了我,孩子也不理我,我現在孤苦伶仃一個人……」說著,抹起了眼淚。
「行了,行了,別兔死狐悲了。」「和尚」有些躁,「見女人掉眼淚我就想罵人。現在知道後悔了?開始吸毒的時候不知道那是毒品嗎?不知道毒品有害嗎?」
說著,站起來,「等一會我們給你做尿檢。如果尿檢沒事,要住,就把暫住證辦上。不住,早點離開,別給我們添亂子。夠煩的了。」
然後,「和尚」叫來一位女民警搜了她的身。確定沒有毒品后,我們一起又帶她去做了尿檢。看到陰性結果后,我們才把她放了回去。
回來的路上,我帶著敬慕乃至崇拜的的眼神看著「和尚」,「你怎麼就能看到她吸過毒呢?」
「和尚」摸摸自己油光油光的腦袋,大不咧咧地說:「你以為每個吸毒的人都像你一樣長著一副特殊面容嗎?這叫感性判斷。所長上次不是教導過我們嗎?幹什麼是要有『加一定律』的概念。什麼時候都要多一個心眼,多一句敲詐,多一個歪門邪道。」
他這樣解釋「加一定律」讓我哭笑不得。雖然順便被他羞辱一頓,但也算長了見識。其實,他今晚突然抓到史碧霄已經讓我十分吃驚了,經過這次詢問更讓我刮目相看。看來,從今天起,我必須要重新認識這個「大不列顛」的「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