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汽車發生爆炸的那一瞬間，葉筱薇的思維是停止的，強大的衝擊波根本不會她留下任何思維的機會；當醫護人員把她抬上救護車，各種搶救儀器開始插入她的身體時，她的思維仍然是停止的，只有傷口處的鮮血在流淌……她感到自己正一步步走進一個巨大的山洞，山洞裡冰柱倒掛，陰風慘慘。她有些怕，但更要命的是冷，好冷！她不由得抱緊了雙肩。前面不遠處，梁少萱在向她招手，雖然那身影很模糊，但她知道那就是自己的丈夫，那個曾經發誓要終生相守的人。


  可是為什麼？為什麼他不回頭拉自己一把？為什麼上前抱自己一下？難倒他真的如此絕情，真的要棄自己而去嗎？！啊，她看到了，在梁少萱的身旁還有一個人，是一個女人，一個萬惡的，要把梁少萱帶走交給閻王審判的女人。她是誰？是孟欣玲？還是文蕾？她怎麼也認不清，但卻能看到那個女人面目猙獰，對著她發出得意的狂笑……她想大喊，卻張不開口；她想伸出手去抓那個女人的臉，卻發現自己的雙手已經變得僵硬；她的腳下是如此沉重，原來每走一步都會帶起大量的殘冰。


  就這樣，她眼睜睜地看著梁少萱被押上了閻羅殿，耳邊開始響起了小鬼們的尖叫聲。那叫聲越來越近，很快她便發現自己已經被大批的小鬼包圍了。那些小鬼一個個得意地狂叫著，瞬間便幻作關勝昌、焦平安、餘音等人的扭曲的面孔，他們各持刀槍，分明是要把自己分而食之。山洞裡越來越黑，黑得伸手不見五指，她只能感覺到一個個醜惡的鬼影在身邊飛旋，她害怕極了，只能絕望地閉上眼睛……突然，一道光亮射穿了黑暗，葉筱薇睜開雙眼，回頭一看，有人舉著火把衝進了洞口。那人越走越近，山洞裡越來越亮，亮得有些刺眼，亮得能讓葉筱薇清楚地感到火把的熱度。


  溫暖的火光碟機散了恐怖的鬼影，漸漸熔化了她周身的寒冰，她的四肢在慢慢蘇醒。啊，舉著火把的人竟是高朋輝！那個總是在自己最需要的時刻出現在她面前的男人！她歡叫著，張開雙臂，一頭撲進了高朋輝的懷裡……高朋輝安慰著她，呵護著她，把她帶出了那個陰森的山洞。陽光頓時散滿了全身，叢叢也笑靨如花地向她撲來，還有藍天白雲、碧草羊群，一切都是那樣的清新，那樣的美麗……「好了，終於醒過來了。」


  「開始縫合。」


  在文蕾的新鮮血液的滋潤下，葉筱薇終於從死神的手中逃了出來。


  這一點，文蕾是從葉筱薇那張蒼白的臉上讀到的，隨著一滴滴鮮紅的血液流進葉筱薇的身體，她那原本慘白的臉正在逐漸泛起一絲紅暈，乾裂的嘴唇也開始翕動。


  葉筱薇並不知道，此時文蕾正與她並排躺在另一張手術床上，一條透明的膠管把兩條生命緊緊地連接在了一起。這兩條生命曾經是那樣地不同，當初，她們是作為敵對的雙方而存在的，是命運把她們撮合到了一起，直到此刻完全地溶為一體……「好啦，你姐姐這條命算是保住了。」


  聽了這話，文蕾突然想哭。說不清是為什麼，反正她就是想把一肚子的委屈都哭出來。她強迫自己鎮靜片刻，抹去了眼角的淚水才推開手術室的大門。


  高朋輝連忙上前，扶著她坐到長椅上，關切的目光充滿了感激。鄭廣琴劈頭蓋腦地問：「怎麼樣？筱薇她怎麼樣了？」


  「放心吧，筱薇姐她應該沒事了。」


  高朋輝終於長長地出了一口氣，鄭廣琴叫道：「謝天謝地！」


  說著，她像變戲法兒一樣，端過一杯紅糖水，遞給文蕾：「來，來，小文姑娘，大姐給你弄紅糖水，快喝下去！」


  文蕾接過水杯，捧在手裡，淚水再次濕潤了眼眶。


  「怎麼？還生大姐的氣呀！以前大家有誤會，大姐這裡給你賠不是啦！」


  「不是，我知道……你們都是好人！」文蕾抬起頭，真誠地道。


  「你也是好人！咱們都是好人，好人自有好人福，所以總能化險為夷！」


  鄭廣琴說著，爽朗地大笑起來……葉筱薇終於清醒了過來，她感到四周是這麼安靜，靜得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她緩緩睜開雙眼，首先看到的是白白的天花板，側過頭去，窗台上的一藍鮮花格外醒目，床邊坐著一個熟悉的身影。她認出來了，那是高朋輝，他正輕輕握著自己的胳膊，讓輸液管中的藥液一點一滴地流進自己的身體。


  她下意識地掙扎著想坐起來，一陣鑽心的疼痛襲遍全身。


  「別動！」高朋輝輕輕阻止了她：「好傢夥，你終於醒了。」


  「我……怎麼啦？」葉筱薇聲音微弱。


  「你呀，到鬼門關溜噠了一圈兒，人家不收，你又溜噠回來了。」


  葉筱薇朦朦朧朧地回憶起所發生的事情，便問：「……幾天了？」


  「你在這兒已經躺了兩天了，謝天謝地，終於醒過來了。」


  「你……一直在這兒？」


  高朋輝點點頭。


  葉筱薇的眼角中噙滿了淚水，她感到有此心酸，有些委屈，還有一些被人寵愛的幸福。


  「別哭，好好養傷。」


  高朋輝伸手將她額前的頭髮撩上去。


  葉筱薇突然緊緊抓住他的手問：「叢叢呢？還有我媽……？」


  「放心吧，她們都挺好的。大媽經過搶救，已經回家了。」


  「什麼？我媽她……她也受傷了？」


  「沒有。是老毛病犯了。當時叢叢離得遠，只是受了些驚嚇，現在已經好多了。鄭大姐把他接走了。」


  葉筱薇看高朋輝的表情確實不是在騙她，便稍稍放下心來。她閉上眼睛想靜自片刻，但惡夢般的記憶卻揮之不去。


  「朋輝，你說這是為什麼……？」葉筱薇睜開眼問道。


  「筱薇，什麼都別想，啊，好好養傷。」


  「銀行那兩個人……他們……？」


  「好啦，不想這些了。」


  「本來應該是我……還有叢叢……」葉筱薇說著，淚流滿面。


  「別這樣，筱薇。你想吃點什麼，我去給你做。」


  「我是……咎由自取。」


  「怎麼能這麼說呢？筱薇，你並沒有做錯什麼。」


  「事故的結果出來了嗎？」


  「還沒有，筱薇，……你認為是怎麼回事？」


  葉筱薇痛苦地搖著頭：「不知道，我現在……除了當時的情景，我什麼都想不起來了……」


  「筱薇，你覺得這件事是偶然的嗎？我懷疑這次爆炸跟昨天晚上的那個黑影有關。」


  「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頭疼得厲害……」


  高朋輝心疼地安慰道：「好了，現在你什麼都不要想了。你要相信，一切都會過去的。嗯，趕緊休息一會吧。」


  他伸手拭去葉筱薇眼角的淚痕，用鼓勵的目光望著她。葉筱薇感激地點了點頭，聽話地閉上了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