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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李大志口中確認了孟欣玲的身份,葉筱薇不知這是福還是禍。因為從孟欣玲身上所帶出來的問題使整個事件越來越複雜化了,她不知道繼續下去還會有什麼更叫人吃驚的意外。但有一點讓她堅定了信心,那就是孟欣玲並不是什麼「三陪女」,自己的丈夫並不像事故科和都市報所說的那麼齷齪。如果說前一段她堅持調查孟欣玲的身份,不過是為了證明丈夫生前是否對自己不忠的話,那麼現在她卻要為丈夫的名節而戰,要還死去的梁少萱一個清白。這是她義不容辭的義務,不管迎面而來的有多麼大的阻力。


  第二天一早,葉筱薇首先來到都市報,徑直走進餘音的辦公室。她心平氣和地說:「余記者,我不是來找你吵架的,我只想把你文章中失實的內容親口告訴你!」


  餘音望著葉筱薇那張冰峻而美麗的臉,帶著深深的敵意,擺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


  「第一,你文章里說,和我愛人一起死的那個女的長期無業。真實的情況是,她有工作,職務是省信託投資公司公關部經理;第二,你文章中說她是豐城人,不!她家就在慶州;第三,你文章中說她是個『三陪女』,其實她有家,她丈夫名叫李大志,是省畫院的專業雕塑家;第四……」


  葉筱薇還要說下去,餘音卻大感不妙,打斷了她,心虛地問:「這些你……你是怎麼知道的?」


  葉筱薇冷笑道:「當然不是憑空編造出來的,而是經過了認真細緻的調查!」


  餘音被人揭痛了傷疤,有些惱羞成怒:「葉小姐,你用不著用這種腔調跟我說話。我的文章也不是憑空捏造出來的,我有明確的消息來源。」


  葉筱薇見餘音還在繼續狡辯,不禁憤然:「你還有臉說這種話?聽風就是雨,不做全面調查,不經核實,你還算是個稱職的記者嗎?」


  「我稱職不稱職不是你說了算的!也用不著你來給我上道德課!我告訴你,都市報讓宣傳部出面擺平這事,那完全是老總們的意思,根本就不代表我,我從來沒有說過要向你屈服。」


  葉筱薇一下子火了:「那好,那就讓法律來說話好了!除了法律的審判以外,你作為一個記者,還必須承受職業的唾棄!必須經受道德的審判,必須受到良心的譴責!」


  葉筱薇轉身向門外走去,走到門前,又突然回頭補了一句:「告訴你,還有那個事故科,也就是你所謂的消息來源,同樣要為他們的失誤付出代價!」


  說罷,她揚長而去,門在她身後「嘭」地一聲關上。


  剛一走出都市報的大門,葉筱薇便有些後悔。她此行的本意並非為了譴責餘音,而是希望通過他找到一些關於梁少萱死因的線索,可是這個餘音也實在是太氣人了,面對事實還在強詞奪理。特別是,她以前還以為餘音意識到了自己的文章有誤,出於面子,通過領導勸她撤訴,今天聽他一說,才知道蠻不是那麼回事。看起來,這埸官司她葉筱薇想不打都不行了。


  想到這兒,她發動汽車,向交管局駛去。


  這幾天,關勝昌心裡一直有一種如沐春風的感覺,因為讓他看上一眼都會心跳不止的美人已經開始上鉤了,這便是文蕾。


  應關勝昌之邀,文蕾同他一起吃過兩次飯,還跳了一次舞。儘管對關勝昌滿心厭惡,但為了探明梁少萱的真實死因,文蕾還是決定使出她屢試不爽的美人計。好在她有自己的分寸,絕不會讓關勝昌在自己身上討到一星半點的便宜。


  關勝昌對她的目的也不是不明白,他只是抵不住那種致命的誘惑。就像貪心的貓一樣,哪怕只有那麼一點葷腥,他都會死盯住不放。當然,關勝昌也有他自己的想法,他認為文蕾既然能成為梁少萱的情婦,對別的男人自然也不會強硬到什麼地步。再說,水性楊花是女人的天性,就那麼回事,只要有錢誰都能把她們攬進懷裡。


  但有一點他不敢掉以輕心,那就是一旦涉及梁少萱的問題,他便會提高警惕,要莫避而不談,要莫輕描淡寫。因此,幾個回合下來,文蕾從他這兒並沒有得到什麼有價值的消息。


  這天上午,關勝昌上班后看了一會兒卷宗,很快便感到索然無味,乾脆把案子全都都推給下面的科員。好不容易熬到11點,他便打電話約文蕾一起吃午飯。


  不巧的是,文蕾自稱正與廳長一起陪同外賓考察慶州市的交通現狀,中午抽不開身,這使關勝昌大感悵然。放下電話,腦子裡正在尋思還有哪位小姐可以召喚,門開了,葉筱薇鬧了進來。


  「喲,是小葉呀!」關勝昌連忙起身,滿臉堆笑。


  葉筱薇冷冷道:「關科長,我不會耽誤你太多時間。我只想問你一句話,你們對車禍的原因真的進行了詳細的調查嗎?」


  「你……你怎麼還在懷疑我們?」關勝昌見葉筱薇舊事重提,頓時有些不快。


  「不是我想懷疑,而是你們的結論值得懷疑。」


  「你到底想說什麼?」關勝昌皺了皺眉。


  「哼,關科長,我已經調查清楚了,孟欣玲她根本不是什麼『三陪』,她有正當職業,有家有室有丈夫。你們憑什麼說她……?」


  不等葉筱薇把話說完,關勝昌便打斷了她:「有家有室又怎麼樣?背著自己丈夫在外面兼職撈外快的多了!」


  葉筱薇一怔,爭辯道:「那……那你為什麼要說她沒有職業?」


  關勝昌望著葉筱薇,裝作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唉,我這樣做完全是為了保護當事人的名譽。我能說,某某的老婆在外面當『三陪』做『雞』?我能這樣說嗎?」


  聽了這話,葉筱薇反倒不知如何回答了。


  「小葉呀,還是那句話,我同情你的遭遇,明白你心裡的感受,也理解你私下調查的做法。但你……你不能老是不依不饒,幾次三番地擠兌我呀!」


  「我……」


  「小葉,我希望你冷靜一下,平靜一段時間再來看這件事。也許,那時候連你自己也會感到好笑。你有你的工作,我也有我的工作,咱們不能因為這件事把雙方都搞得精疲力盡吧?你總不能後半輩子只糾纏這麼一件事吧?」


  類似的話在葉筱薇的腦子裡早已經轉過無數次了,今天聽關勝昌入情入理地說出來,葉筱薇不由得被打動了。是呀,自己並不是一個得理不饒人,沒事找事,喜歡胡攪蠻纏的人,把全副精力都投入一件已經過去的事件中,真的有價值嗎?


  關勝昌見她閉口無語,暗自得意,繼續說道:「還是要向前看,過去的已經過去了,死者又不能復生。退一萬步講,就算我們搞錯了,你說的全都對,那又能怎麼樣呢?是能當吃當喝、當穿當用,還是能長工資、提拔當官呀?」


  誰知這番畫蛇添足的勸說一下子惹惱葉筱薇,她抬起頭,表情認真地說:「關科長,你這說法不對!我一不要錢二不要官,只求弄清真相。哪怕這真相比現在的結論還要殘酷,我也接受,我認了!可我受不了的是,這麼一個簡單的事故,怎麼會有那麼多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你不能讓我後半生活在不清不楚當中吧?」


  「你看你看,怎麼說著說著又轉回去了?哪些是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呀?你怎麼就不清不楚的了?換成我這個角度來看,處理得挺清楚嘛!」關勝昌兩手一攤,作出了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


  「關科長,如果你要這樣說的話,那我就必須堅持下去!因為我不可能換成你的角度去看問題,你也不能代替我去過後半輩子!」


  關勝昌一看葉筱薇的態度重新強硬起來,便不耐煩地一揮手:「那好吧,既然你想鬧下去,隨你的便好了。」


  「關科長,請你說話注意一點,我葉筱薇決不是無理取鬧,我是在主張我最起碼的權力!」葉筱薇寸步不讓。


  「好好好,我不跟你吵。你不是已經把都市報告了嗎?噢,聽說後來又撤訴了,為什麼呀?是非曲直不妨拿到法庭上說去嘛,嗯?」關勝昌面帶嘲弄地挖苦著。


  葉筱薇冷笑一聲,點了點頭道:「好啊,你這話倒把我提醒了,我現在就去重新起訴,而且我要追加你們事故科為第二被告,是非曲直咱們法庭上見!」


  說罷,葉筱薇摔門而去。關勝昌頓時懊悔不已,愣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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