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楓嶺山莊坐落在慶州市西郊的老人山山腳,在老百姓的眼裡,那是一片難以攀及的富人區,始終籠罩著一層神秘的面紗。一幢幢造型獨特的別墅青磚紅瓦,鱗次櫛比,掩映在濃密的綠色之中。偶爾有叫不上名來的豪華轎車從綠蔭深處緩緩駛出,驚飛悠閑覓食的鳥兒,打破靜謐的沉寂。
葉筱薇離開關聰后,想起高朋輝調查的那個神秘的電話號碼,便主動給他打了一個電話,相約分別從不同的方向趕往楓嶺山莊。
兩輛汽車一前一後開到山莊門前,一位保安示意他們停車。
高朋輝隔著車窗道:「去25棟B座。」
保安懷疑地望著他:「25棟B座?戶主叫什麼?」
「孟欣玲。」
「請稍等一下。」
說罷,他返回保安室,想通過對講系統落實一下。高朋輝急忙跟了過來,解釋說:「我們是小孟的朋友,老熟人了,用不著打電話。」
然而,保安卻將話筒送到高朋輝面前,說:「家裡沒人。你們不能進。」
高朋輝急忙掏出自己的工作證,遞過去:「小兄弟,我們真有急事兒。我是高速公路巡警大隊的,這是我的警官證。」
保安接過去看了一眼,態度有所緩和:「請問,你們是執行公務嗎?」
「哦,那倒不是。」
「對不起,不是我不讓你們進去,你看,」他指著牆上的保安條例:「我們有規定,未經戶主認可,誰都不讓進。」
眼看要泡湯,高朋輝連忙指著葉筱薇說:「她是電台的記者,有採訪任務。」
葉筱薇掏出記者證遞上:「是呀,讓我們進去吧。」
保安搖頭:「我沒有接到通知,對不起。」
高朋輝不免有些惱火:「哎,你這人怎麼這麼死心眼啊?我們都是有名有姓有單位的,又不是什麼壞人!」
保安賠著笑臉,但態度堅決:「這是物業公司的規定,請你不要為難我。」
高朋輝惱怒地大叫道:「這是什麼了不起的地方啊,搞得這麼神秘兮兮的?!還算是中國的地盤嗎?!」
「這個我也管不了,有意見你可以去找我們物業公司說去。」
「那好,我就找你們物業公司!你告訴我,在哪兒?」
保安指著窗外:「從旁邊那條路一直往前走,在山莊的東北角。」
高朋輝怒火未消,還想與他理論,但被葉筱薇拉走:「朋輝,走吧,跟他說也沒用。他也是例行公事。」
兩個人沿著山莊的圍牆向物業公司走去,一邊走一邊大發牢騷:「這麼個破地方,搞得跟他媽五角大樓似的,至於嗎?我就納了悶兒了!你說,都他媽什麼人住這裡面呀?派頭搞得比慈禧太后還大!」
葉筱薇笑道:「有錢人唄。」
「要我說呀,肯定也少不了貪官污吏!」
正說著,一輛賓士轎車從山下開來,保安有禮貌地點點頭,微笑著抬起欄杆。高朋輝看了,氣就不打一處來,罵道:「看見沒?那保安的臉剛才還是個涼屁股,這會兒變成一朵花了!媽的。」
葉筱薇勸道:「算了,何必生這個氣呢?」
「你說說,孟欣玲她一個三陪,能住在這種地方?」
葉筱薇打量著壁壘森嚴的山莊:「是呀,我也納悶兒呢,還有她那車,那麼高級。」
「如果她真的是『三陪』,那也一定是個『高級三陪』,陪一次萬兒八千的。能找她陪的人,我看那錢也不是正道來的!」說到這兒,他猛然想起銀行的事,忙問:「哎對了,你還沒告訴我銀行是怎麼回事兒呢?」
葉筱薇神情落寞地:「我那輛富康車是少萱貸款買的,人家追著我還貸款呢。我越來越發現,其實我根本就不了解梁少萱。我現在都……都有點兒害怕了,真不知道他給我留下了多少事兒。」
高朋輝連忙安慰說:「他不是走得急嘛,你也別太生氣。」
不等他繼續說下去,他們已經來到物業公司門前。這是一座仿古建築,與周圍的環境渾然一體。據說,楓嶺山莊的總設計師是香港的一位資深專家,他總的設計思想是儘可能地保留自然環境,讓人工建築最大限度地溶入自然,確是匠心獨具,大有可供借鑒之處。
走進物業公司大門,迎面走來一位西裝革履的中年人。高朋輝連忙上前詢問:「請問,您是這兒負責的吧?」
那位中年人操著港味兒十足的國語反問道:「有什麼事啦?」
高朋輝正要答話,葉筱薇搶先一步,出示自己的工作證:「是這樣,我是電台的記者,正在做一個關於老百姓住房情況的專題節目。想到你們這兒採訪幾位住戶,了解一下他們……」
話未說完,對方便連連擺手:「對不起,這個事情我做管不了的啦。」
「那誰能做主呢?」
「要找我們老總啦。不過,他現在不在這裡,在本部。」
「請問,你們本部在什麼地方?」
「香港啦。」
葉筱薇無可奈何地看了高朋輝一眼:「那……我們能不能了解一下,這裡住戶的大致情況?比如說,他們的職業、收入、家庭情況等等。」
中年人搖頭:「對不起啦,我們只有提供服務,無權過問住戶的隱私的。」
高朋輝在一旁忍不住插話道:「依你說,我們算是白跑一趟了?」
「這個我就管不了啦。」
高朋輝正要發火,被葉筱薇攔住:「請問,住戶裡面是不是有個叫孟欣玲的女士?三十多歲,在省信託投資公司工作?」
「我已經講過啦,住戶的情況我們是一概不知的。」
中年人說著,推開一間辦公室的門,走了進去。葉筱薇還想跟過去,高朋輝一把將她拉住轉身就走:「走走走!少跟他廢話!」
葉筱薇無奈,只得跟他走了出來。
一上汽車,高朋輝便忍不住罵道:「我一聽他那大舌頭就來氣!真恨不得給他卸下來,踩巴踩巴,捋直了再裝回去!」
葉筱薇「撲哧」一聲笑了:「看你,人家說話又招你了。」
「我就是聽著彆扭!得,看來今天真不是什麼好日子,一路碰釘子。」
「是呀,我今天也被銀行弄得頭昏腦脹的。」
「對,剛才只說了一半,你那車不是全款買的?」
葉筱薇搖搖頭:「我們家經濟上的事兒我從來就不過問。當時,車買回來的時候,我嚇了一跳,問他哪兒來的這麼多錢?他說是炒股掙的。我當時只知道感激他,連想都沒往別處想。誰知道是……是從銀行借的錢!」
「貸款買車也不是什麼稀罕事,提前消費,借了就還唄!現在時興這個。只要不是貪污受賄來的就好。
葉筱薇還是有些擔心:「可是,這麼大的事兒,他總得跟我說一聲吧?我在這個家裡還……?」
高朋輝笑道:「我倒挺佩服他的,一般要強的男爺兒們都這樣,再大的壓力都自己一個人扛著。我看他也是一片好心,是不想讓你擔心。」
葉筱薇不再多說什麼,她的眼中透出的全是迷茫……當天晚上,葉筱薇打發婆婆和女兒睡下以後,便躲進了書房。她要對梁少萱的所有東西來一個蓖梳子一樣的大檢查,所有的意外,所有的打擊,要來就一起來吧!不要像鈍刀子割肉一樣,讓她的傷口永遠流血不止。
她首先把所有的抽屜、櫃門都打開,一樣一樣地翻撿著。其實,這些東西她已經翻過無數遍了,但她還是希望能有新的發現。抽屜的底部躺著一把鑰匙,這是她以前從未注意到的。她拿起來,認真地看了好一會兒,試著用它打開某一個抽屜,或者某扇櫃門。但最後,她失望了,很顯然,這把鑰匙不屬於這間書房。
她坐到椅子上,疲憊的目光巡視著室內的一切。驀地,她眼前一亮,起身從書架上抽出一本書,飛快地翻著,裡面一無所有。她又抽出第二本、第三本……地上的書堆積得越來越多,但她還是一無所獲。正在忙得焦頭爛額時,書房門輕輕開了,梁母披著外衣悄無聲息地出現在門前。
「筱薇?你這是……?」
梁母的聲音很輕,但還是把全神貫注的葉筱薇嚇了一大跳。她叫了一聲,捂著胸口問:「媽,你怎麼起來了?」
梁母嘆了口氣:「唉,睡不著啊。……你在找什麼?」
「沒什麼,我想再看看少萱還留下什麼東西。」
梁母不無擔憂地問:「筱薇,我聽說你在和人家打官司?」
葉筱薇看了婆婆一眼,解釋說:「媽,不是我想打,是他們逼著我打的。」
梁母急道:「這得花多少錢哪?咱家可從來沒有跟外人紅過臉,更別說打官司了。」
「媽,花多少錢沒關係,我要的是公道,是真相。現在講法制,當你的合法權益受到傷害的時候,就該拿來起法律武器。」
「你說的那些我不懂,我只認老理兒,鄉下有句俗話,叫『爭理不爭訟』,有什麼解不開的疙瘩,不能坐下來好好商量,非鬧到法院去現眼,到底為了什麼事呀?」
葉筱薇盡量耐心地說:「媽,你不知道,除了打官司,我沒別的路可走。」
梁母嘆息著,忍不住又悄悄抹淚:「唉,少萱這一走,我也沒別的念想了,只圖個平平安安地把叢叢帶大,我是再也經不起什麼事兒了。這官司要是打輸了,賠錢不說,咱們家也丟不起這個人哪!」
儘管葉筱薇被婆婆的嘮叨擾得心中煩躁,但她還是柔聲相勸:「媽,你放心,這場官司輸不了。您去睡吧,當心您的心臟。」
梁母看看勸說無用,只得長吁短嘆地離去。葉筱薇望著她蒼老的背影,也暗暗嘆了口氣,手臂無力地垂落。
突然,一樣東西從她手拿的書中滑落,她急忙彎腰撿起,原來是梁少萱的《股權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