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深夜，葉筱薇無法入睡，她披衣起來，從冰箱里取出一袋冰牛奶，一邊喝一邊走進書房，打開了電腦。


  這時，電話鈴突然響了起來，葉筱薇急忙抓起話筒。但剛聽了一句，她的臉色便沉了下來：「是你？你想幹什麼？」


  電話是文蕾打來的。同樣，文蕾也睡不著，她斜靠在床頭，膝蓋上放著一台筆記本電腦。聽到葉筱薇毫不客氣的聲音，她連忙解釋：「你先別掛，我想和你談談。」


  葉筱薇粗暴地打斷她：「談什麼？沒什麼好談的！」


  說罷，毅然掛斷了電話。


  對於梁少萱與文蕾這一頭的關係，葉筱薇已不想再糾纏。人有時候就是這樣，事情查清了，也就放下了。既然已經無法挽回，糾纏下去又有什麼用呢？此外，這裡面還有一重原因是葉筱薇沒有意識到的，或者是她意識到了但卻不願承認，那就是，她對文蕾從心眼兒里恨不起來。


  當然，恨不起來並不意味著就要與文蕾成為朋友，不！她只想儘快把這個人忘掉，從生活中，從心裡忘得一乾二淨，不留一點痕迹！為此，她把文蕾傳給梁少萱的電子郵件從電腦里統統刪掉，把那張列印出來的照片撕得粉碎。


  這時，電腦突然發出「叮噹」一聲，葉筱薇明白，那是有電子郵件傳入的報警聲。她有些納悶兒，這個郵件地址是梁少萱的，還有誰會給他發郵件呢？


  郵件很短，只有一句話：


  「請查61364588。」


  葉筱薇突然感到一陣神秘的恐怖，她下意識地四下查看。夜很黑，也很靜，窗外風聲簌簌，隱約伴著蟲鳴。她強迫自己鎮靜下來，抓起話筒，又猶豫的好一會兒，才撥打了這串號碼。聽筒里傳來接通的「嘟——嘟——」聲，但卻無人接聽。


  葉筱薇不甘心，重新又撥了一遍，依然是沒人。


  她想了想，撥通了高朋輝的手機：「朋輝，我是筱薇。真不好意思，這麼晚了還來打擾你。我剛剛接到一個奇怪的電子郵件，上面讓我查一個電話號碼。我打過去，電話倒是通了，可是沒人接。」


  高朋輝此刻正在辦公室里值班，他躺在一張簡易床上，睡眼惺松，聽到葉筱薇的話，他立即翻身坐起：「快告訴我，什麼號碼？」


  他找出紙筆，將那個電話號碼記下，接道：「我有個朋友在電信局，明天我找他給查一查。」


  第二天，葉筱薇還沒走進辦公室，甘主任便把她叫住了。他開門見山地問：「小葉，我聽說你把都市報給告了？」


  葉筱薇有些吃驚：「怎麼消息傳得這麼快呀？」


  甘主任接道：「餘音那篇文章我看了，是有些過分。可是，你想過沒有，大家都是新聞單位，這樣做會不會……？」


  不等他把話說完，葉筱薇便不滿地說：「甘主任，依您的意思，為了兩家單位的關係，我就該忍氣吞聲了？」


  甘主任急忙解釋：「啊，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文章里並沒有指名道姓嘛，你這樣做不是引火燒身嘛？」


  「我去找過這個餘音，他承認文章中的梁科長指的就是梁少萱。」


  「我是怕……怕事情鬧大了，滿城風雨的，對你的名聲不是更有影響嗎？」


  葉筱薇凄然一笑：「這個話我已經聽到好多遍了。甘主任，您放心，不是我想把事情鬧大，而是事情已經鬧大了。」


  甘主任撓著光禿禿的頭皮：「小葉呀，我跟你說這些，可不是我個人的意見，而是……剛才台長專門把我叫去了，他的意思是，在這件事上，你要冷靜。」


  葉小薇不解：「台長？！台長連這種事兒也管？」


  「據我所知，這也不是台長個人的意思。」


  葉小薇警惕起來：「還有誰？」


  「省委宣傳部，牛部長。」


  葉小薇先是不敢相信，繼而笑了：「省委宣傳部？甘主任，這……是不是有點兒小題大做了？」


  甘主任搖頭：「領導們的想法我明白，還不是怕影響兩家新聞單位的關係？小葉呀，還是要以大局為重。省里的「兩會」馬上就要召開了，這種時候，兩家新聞單位打起來，會影響重點工作呀。


  葉筱薇正要反駁，鄭廣琴推門進來：「筱薇，你的電話！」


  葉筱薇猶豫一下，隨鄭廣琴離開甘主任的辦公室。


  「怎麼了，主任惹你啦？」鄭廣琴看她臉色不對，關切地問。


  「我是越來越不明白了，這麼點小事兒，連省委宣傳部都驚動了！說是……說是影響兩家新聞單位的關係！」


  鄭廣琴大手一拍：「那好啊！驚動了中央國務院才好哪！看餘音那小子怎麼收場！」


  進了辦公室，葉小薇拿起話筒，對方自稱是工商銀行信貸員，她告訴了葉筱薇一個意想不到的消息：她那輛白色富康車是梁少萱貸款買的，而且已有三個月沒有還貸！


  「按照貸款合同，我們有權收回汽車進行拍賣！」對方說。


  這不啻為一個晴天霹靂，葉筱薇一下子被擊懵了，直到高朋輝打來電話，她還沒有理出個頭緒來。


  高朋輝剛從電信局查清了那個神秘的電話號碼，他興奮地說：「那個號碼是楓嶺山莊25棟B座的電話，你猜猜戶主是誰？是孟欣玲！沒想到吧？我想去別墅區看一下，你能一起去嗎？」


  葉筱薇腦子裡棄塞的還滿是汽車和貸款，她告訴高朋輝，自己現在沒有時間，她要馬上趕去工商銀行。


  坐進汽車，葉筱薇發現車裡的一切都是那麼生疏，包括她親手布置的飾物，也都好像從未見過似的。


  「梁少萱哪梁少萱，你究竟還有多少秘密在瞞著我？我真的那麼了解你嗎？對於你的一切，我到底知道多少呢？我們共同生活了六年多，今天我才發現，你原來是如此地陌生！」


  想到此，葉筱薇的眼眶再次濕潤。


  來到工商銀行信貸科，只見室內一派嘈雜，好幾位準備貸款買車的人圍著銀行職員七嘴八舌地諮詢著。一位女職員拿著一疊表格從葉筱薇身邊走過，問道：「你有什麼事兒？」


  葉筱薇忙答：「我……是你們叫我來的，就是梁少萱貸款的事兒。」


  女職員上下打量著她，其他職員也都抬起頭來望著她。


  「好傢夥，你還露面呀！要是再找不著你呀，我們就準備向法院起訴了。」


  葉筱薇急切地問：「到底是怎麼回事兒？我一點兒都不知道。我愛人他……」


  「你愛人的事我們已經知道了，我們找到交通廳，又找到擔保人，才知道你愛人出了車禍。哎，毀的不是我們的車吧？」


  葉筱薇聽她說話粗魯，不免有些著惱：「你叫我來，是想解決問題呢還是想奚落我呀？」


  女職員愣了。


  葉筱薇冷冷說道：「我愛人買車這件事，我根本就不知道。他怎麼買的，用什麼錢買的，我一概不知。你剛才電話里突然告訴我說，還有七、八萬元的貸款沒還，我都懵了。」


  女銀行不耐煩地說：「你看看你那行車證，那上面明明白白寫著『不許轉讓』，連這都不明白！」


  「是寫著『不許轉讓』，可我哪兒知道是因為這個呀！」


  女職員不再多說什麼，將一套貸款手續遞到葉筱薇面前：「這是貸款手續，你自己看吧。好像我們蒙你似的！」


  葉筱薇急道：「你這人怎麼這麼說話？聽你的意思，好像我賴賬似的！我確實是不知道嘛！」


  這時，信貸科長放下手裡的活，過來解圍：「好了好了，這件事兒交給我來辦吧。」


  待女職員離去后，科長示意葉筱薇坐下：「您姓葉，對吧？」


  葉筱薇點頭，坐下：「嗯，葉筱薇。」


  「小葉，是這樣的，你愛人梁少萱，去年10月份從我們這裡貸款11萬買了一輛富康車，貸款期限四年，每個月還款額是三千多塊。你們已經兩個月沒有還款了，而且借款人已經死亡，也沒有及時通知我們……」


  「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按合同規定，我們是有權處分抵押品的，也就是那輛車。這些在合同上都寫得清清楚楚的，也怪不得我們的職員要著急上火。」


  葉筱薇懵懵懂懂地聽著，機械地翻著手裡的資料，不知如何應答。


  信貸科長一一解釋道：「你看，這是合同，這是擔保書。」


  葉筱薇抬起頭問：「誰擔保的？」


  「這兒，蓋著章呢，卓越工程總公司，經理叫關聰。」


  「關聰？」


  從銀行出來以後，葉筱薇馬不停蹄地趕到了卓越工程總公司，而且很方便地找到了關聰。見了面，葉筱薇想起，在梁少萱的追悼會上，她匆匆地見過關聰一面。關聰與梁少萱生前關係不錯，見到葉筱薇也還熱情。關於買車的事，他解釋說：「是這樣的，大概是去年10月份吧，梁科長來找我，說是想買輛車，讓我給辦個擔保手續。我一想，這事兒也不大，不就十來萬塊錢嘛？就答應了。」


  葉筱薇問：「他首付那些錢是怎麼來的，您知道嗎？」


  關聰笑了：「哎喲，這個連你都不知道，我哪能知道啊？……是不是銀行的人找你了？」


  「嗯。」


  「咳！前幾天，銀行的人找我，說那車後續的款一直沒付，要我承擔擔保責任。我早就把這事兒給忘了，當時一聽就急了，趕緊給交通廳老焦打電話，打聽你的地址。我說啊，剩下的錢你得交啊，要不然，這責任我可擔不起。」


  葉筱薇的心裡亂七八糟，但臉上仍然賠笑說：「關總你放心，我不會讓你為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