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收斂自己的得意
隨後，孫耀又說道：「另外，我宣布一個人事變動，從即日起，蕭正南正式轉為銷售人員，負責翠城市場。」
儘管早已有心理準備，但是當聽到這個消息的那一刻，我還是無比激動。我不由自主挺直了一下腰桿，感覺彷彿整個會議室的目光都聚焦到了我身上。我很快意識到，我要保持低調，我立刻收斂了自己的神情，做出一副很謙恭的樣子，不能讓人看出我的得意，以免招致別人的妒忌。
但後來我才知道，我自己是多麼自作多情。
「大家鼓掌！」孫耀繼續說道。
掌聲比剛才還稀拉，我不免有些失望，其實也在意料之中，完美同事之間的關係很微妙，表面是一團和氣，但暗地裡其實是刀光劍影。因為我是一個小小的份子，刀光劍影尚沒有傷到我，其實即使這樣，我也差點中了謝虎的刀。
其實後來我也想明白了，因為在目前完美的體制中，整個公司只有官雪華是真正的管理人員，其他人包括肖經理、張成、徐副總，孫耀總監，其實都是銷售人員，只不過是資格老的銷售人員罷了，我一個銷售主管被轉為銷售經理有什麼值得炫耀和嫉妒的。
至於負責翠城片區，隨著了解的深入，我才漸漸明白當時整個完美除了我和謝虎，恐怕沒有人想做，那老主管才不會嫉妒我呢。恐怕任命我負責翠城，大部分人應該是長舒了一口氣，慶幸自己躲過了一劫。
開完這種會議，通常就是慶功會，分公司蟬聯了第一名。歌舞昇平掩蓋了一切存在的問題，孫耀是精明人，這種場合只適合宣揚好的東西、光彩的東西，秋後算賬的事情要留到下次任務分配的時候。
我把我拜訪的客戶資料以及拜訪記錄都交給了肖經理，其實交給肖經理的那一刻，我不是沒有過私心，但想了想，人要講良心。
「肖經理，謝謝您。」我對肖經理深深鞠了一躬，「是您無私的幫助，教會了很多，真的非常謝謝您。」
肖經理笑了笑：「我們不說這些見外的話。」
我又鞠了一躬，「肖經理，其實，我是真的不想離開您，以後您有任何要求，就直接吩咐我好了。平常我雖然沒有說，但您對我的好，我都永遠銘記在心，我會記一輩子」說到動情處，我聲音有點哽咽，其實那一刻我是真情流露，絕對不是裝得。
肖經理顯然也有點動容，拍了拍我的肩膀，「小蕭，老實說，如果不是替你考慮，我也不捨得放你走。」肖經理嘆了口氣，「再說，只是去翠城，還在同一個公司，每個月開會不是還能見面嘛。」
她輕輕摸了一下我的手。
「好的。」我自己也有點不好意思，覺得自己有點矯情了。
「翠城很複雜，遇到事情的時候，多想想，碰見問題的時候，不要怕。」這是去翠城前肖經理送給我的最後一句話。
我知道我從此走上了一條不歸路，儘管肖經理說過，如果實在不成，還可以回來繼續做她的手下，但實際上我知道要不生存要不毀滅，開弓沒有回頭的箭，我自己允許自己回頭嗎？就算我允許，孫耀允許嗎，一個市場做壞了，總要有一個替罪羊的。
在去翠城的路上，我有一種壯士一去兮不復還的悲壯感，說老實話，當真正踏上去往翠城的路上的時候，我並沒有喜悅感，而是有著對未知的一種恐懼感，我真的能做好嗎？這種念頭反覆在我心裡糾纏。我應該從哪裡下手？這個念頭已經糾纏我多天了，去翠城的考察，我知道此行充滿著艱辛與坎坷，而究竟該如何開展工作，我完全沒有頭緒，一點都沒有。
完美在翠城的辦公室選在一個老舊的居民樓里。拿著公司給我的地址，如果不是門口寫著「完美品牌」四個大字，我一度懷疑自己是不是找錯了地方，以為這個居民樓實在是太舊了，樓道堆滿了垃圾，不知道怎麼適合用來做寫字樓。
我輕輕敲了門，沒人應聲，敲到第三遍的時候還是沒有人應答。因為出發的時候，公司的人告訴我，會有人在那裡等我，我又加重了手上的力氣，重重地拍了幾下門。
門一下子被打開了，探出一個腦袋來，隔著生鏽的防盜門，一個染著黃毛、頭髮豎起而又瘦瘦的男孩子惡聲惡氣地問道：「你幹嘛？」
我愣了一下，瞅了瞅旁邊「完美品牌」的牌子，確信自己應該沒找錯：「你好，這是完美品牌嗎？」
「是！怎麼了，你有什麼事？」年輕人依然很不客氣問道。
我有點惱火，脾氣也上了起來：「我叫蕭正南，是過來負責翠城片區的。」
年輕人隔著門縫上下打量了我一下，懶洋洋朝裡面喊道：「新來的經理來了哈。」看來孫耀已經告訴了他們我要來的消息。
年輕人打開了門，我這才發現，年輕人上面穿了一件背心，下面穿了一條大花褲衩，腳上穿了一雙人字拖。我皺了皺眉，在辦公室竟然穿成這樣。
我環視了一下整個辦公室。首先映入我眼帘的就是門口的一大堆垃圾，有盒飯、香蕉片、瓜子皮，垃圾已經從垃圾桶里溢了出來，站在門口我都能聞到一股霉味和嗆人的吸煙的味道。外面驕陽似火，辦公室的窗帘竟然沒有打開，然後整個辦公室都開著燈，正對門口的這張桌子擺著一件老舊的電腦，電腦屏幕顯示著「蜘蛛紙牌」這個老舊的遊戲。
辦公室里還有三個人，一個中年男人，頭髮稀稀落落，正翹著二郎腿，一隻拖鞋掉在地上，手裡還拿著報紙，懶洋洋看了我一眼。還有一個中年婦女，正在收拾東西，但我能看到桌子上放著毛線，大概在織毛衣吧。還有一個瘦瘦的年輕男子，穿得倒是比較整齊，睡眼朦朧地抬起頭，大概是我的到來吵醒了他吧。
我壓抑住內心的不快，盡量不讓自己在臉上表現出來，然後向屋裡的人自報家門，又說了一遍：「大家好，我是蕭正南，今天是過來報到的。」
幾個人愣愣地看著我。過了好一會，中年婦女貌似才反應過來，站了起來：「啊，蕭經理，歡迎歡迎，早就聽說您要來了。」
我點點頭：「多謝多謝。」
「那個是您的辦公室。」中年婦女指著一張掛著「經理室」的牌子說道。
我點點頭：「啊，多謝多謝。」我拎著自己的行李，打開了經理室的門。
屋內的窗帘一樣沒有被拉起來，嗆人的味道讓我忍不住咳嗽起來。我趕緊過去打開了窗，好讓新鮮空氣進來一點。我隨手摸了一下桌子，大概王柏聯走後，桌子就沒有擦過了吧。更要命的是，桌子上放了一個破了口的塑料煙灰缸，裡面堆滿了煙蒂和瓜子皮，地上都是。看來這個地方是他們幾個老煙槍抽煙的地方。
我皺了皺眉頭，拿起桌子上的衛生紙仔細地擦了起來。
從進門的那一刻開始觀察的情景來看，我有點明白王柏聯為什麼翠城市場做不起來了，就憑這個團隊，翠城市場能做起來就怪了。
倚在椅背上，我突然感到有點累。前幾天走訪翠城市場，已經讓我心裡涼了一大截。當懷著激動的心來到翠城的時候，看到這樣一群同事，看著這樣一個情景，我的心徹底涼了。
我閉著眼睛，腦海里亂成一團。本來其實來翠城的時候，我還有很多設想，比如我應該如何帶好的我的團隊，我甚至還在想我到底應該走孫耀的威嚴路線還是走肖經理的領袖路線抑或是與我的團隊打成一片，大家並肩作戰。我還很天真的想過，孫耀帶兵有那麼多不好的地方，我以後會如何如何改進。甚至在來翠城的路上，我都想翠城片區的人會如何歡迎我呢，我該如何打招呼，我是該露六顆牙齒還是露八顆呢……可是……可是，當剛才見面的時候，從每個人的臉上我明顯看到不歡迎的字樣，彷彿我闖入了別人的禁區。
我本來已經沉重的心，又壓上了一塊大石頭，不知道該從哪裡下手，我也不知道該從哪裡入手，翠城的情況顯然比我想象得更糟糕。在裡面呆了不知道多長時間，門外突然響起了敲門聲。
「請進。」我睜開眼睛說道。
「蕭經理，您喝水嗎？」那個睡眼朦朧的年輕人探頭進來問道，給我一種鬼鬼祟祟的感覺。
「我不喝，謝謝。」我擺了擺手。
「哦。」睡眼朦朧的年輕人往裡瞅了瞅我的辦公室，關上門，退了出去。
我無聊地拿了桌子上的一本雜誌看了起來，是一本化妝品雜誌，其實我並沒有看進去。看了大約半個鐘的時候，門又被敲響了。
「請進。」我很客氣地喊道。
這回敲門的是那個中年婦女。
中年婦女推開門問道：「蕭經理，您好，您喝水嗎？」
「我不喝，我這裡有水。」我舉了舉桌子上的礦泉水瓶。
「我叫黃丹，是公司的會計兼出納，你有什麼需要的可以招呼我。」黃丹看了我一眼。
會計兼出納？第一次聽說有這樣設崗的，但我還是很客氣說道：「好的好的，會的。」
「那你有什麼需要就叫我啊。」黃丹一臉熱情地關上門。
半個小時兩個人進來問我喝不喝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