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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傾盡天下 舉國皆兵戰事起

  齊國,王宮內。


  "王上,萬萬不可呀……"一個大臣跪倒在地,連連磕頭。


  "王上,請您收回成命。"又是一個大臣撲通跪倒,老淚縱橫。


  接著,一個又一個臣子相繼跪倒。這些往日里對蒼落塵敬畏有加的大臣,第一次如此明膽大包天忤逆他的命令。


  不只是這些文臣,就連那些將蒼落塵視若神祇、以命相隨的武將們也面露難色,站在殿中看著蒼落塵與文臣左右為難,不知自己該歸順哪一方。


  猶豫間,終於有人下了決心,上前一步與那些文臣跪在了一起:"王上,末將斗膽,請王上三思。""請王上三思!"越來越多的武將們開始加入文臣的行列,他們跪在殿中,凝聚起所有的勇氣迎向蒼落塵冷冽的眸,不肯退讓半步。


  "你們,想造反嗎?"沒有任何感情的話語冷冷飄來,瞬間凝結了整個大殿的空氣。


  "臣(末將)不敢!"置身於這樣壓抑的環境里,殿下跪著的眾臣忍不住汗毛倒豎。竭力剋制住想當縮頭烏龜明哲保身的想法,眾朝臣咬牙堅持著自己的主張。


  很多大臣並不否認,起初對蒼落塵稱王,他們相當不屑和蔑視,可是隨著時間推移,他們對這位武將出身的齊國君王越來越臣服。他的能力、他的膽識,令這些苛刻的大臣刮目相看,由抗拒變成擁戴。


  今日,面對蒼落塵這個擺明了是自尋死路的決定,他們絕不答應。身為臣子,他們不能看著自己的君王白白送死,所以,不管蒼落塵的眼神多麼冷冽,氣勢多麼迫人,他們都堅持著自己的決定,抵死不肯後退半步。


  "王上,征伐秦國事關重大,切不可莽撞行事呀。"看了一眼周圍跪著的眾多大臣,老丞相顫顫開口。人多力量大,雖然依舊畏懼蒼落塵,但是有這麼多人陪著,膽氣多少壯了一點。


  坐在高高的龍椅上,蒼落塵眼睛眯起,冷冷地掃視著腳下匍匐的群臣,他既沒有動容,也未加阻止。


  見老丞相的言語並未遭到駁斥,眾臣膽子略大了一點,聲音由小變大,紛紛響應附和:"王上雄才大略,有勇有謀,乃是我齊國有史以來最聖明的君主。征剿秦國,並非不能之事。只是,此事切不可操之過急,須得從長計議才是。我們雖然戰勝了燕國,可是同樣元氣大傷。百姓也是剛從疾病中掙扎過來,正需要休養生息。王上此刻決定進攻秦國,定會引得民心浮動,怨聲載道!"眾武將也紛紛拱手上奏:"王上明鑒,末將等並非貪生怕死之輩,只是末將等也覺得此時開戰難以服眾,請王上三思!""請王上三思!"

  "好吧,"冷冽的目光從眾臣身上收了回來,蒼落塵緩緩開口,聲音低沉清晰,"既然眾位卿家都覺得寡人此舉不當,那寡人就……"聽到這句話,眾臣心中一松。正在為這位冷峻的君王終於放棄了這個不切實際的想法而欣喜之時,卻聽蒼落塵依舊用那淡漠冷靜的語調接著說道:"那寡人就不勞煩諸位卿家,只有御駕親征了。""轟"的一聲,好似一記炸雷響在耳邊,跪著的眾臣皆被這句意料之外的話震得頭暈眼花。敢情他們在這裡呼天搶地嘮叨了半晌,人家壓根兒就沒往心裡去。這向來睿智聖明的君王,到底是著了什麼魔?


  "王上,你是千古難尋的明君,怎可被女色所迷,做出這等愚蠢之事啊?!"老丞相見勸阻無望,突然豁了出去,沙啞的嗓子竭盡全力喊出這樣一句話。


  亂糟糟的朝堂因為這句話突然變得無比安靜,眾臣驚駭地看著滿眼血絲的老丞相,大張著嘴,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蒼落塵不顧一切,執意要掀起與秦國之間的戰爭,其中的原因,眾臣心知肚明。


  ……


  這幾日,所有的遠途商人都瘋了一般收購各處特產以及珍惜的寶石玉器和綾羅綢緞等物,然後日夜兼程,向著秦國前進。他們這樣做的原因只有一個:秦國之王嬴政終於要迎娶王后了!


  據說嬴政對這個女人極其寵愛,而且這個女人現在已經懷孕月余。為了討她的歡心,嬴政特意召集能工巧匠,製作各種新奇玩意兒為她解悶,甚至還為她腹中尚未成型的胎兒製作了許多栩栩如生的玩具。


  所以,這些商人不惜重金收購他們眼中最稀奇珍貴的玩意兒,風塵僕僕趕往秦國,他們只期望嬴政會看中他們的商品,賣一個好價錢,掙個盆滿缽滿。


  這個消息,自然也傳到了千里之外的齊國。所以,對於蒼落塵急切揮兵秦國的原因,眾臣自認為猜到了八九分,只是他們雖然竭力勸阻,卻無人敢點破這個公開的秘密,此時聽到老丞相嘶聲吼出這句話,頓時汗毛倒豎。


  這下完了……


  肅穆寂靜的大殿,彷彿可以聽到冷汗砸在地上的聲音。所有的臣子都戰戰兢兢,低垂著頭,將呼吸聲壓至最低,心裡只有一個共識:老丞相這句話,結結實實捅到了蒼落塵的痛處,他們這些池魚,就要被城門的火殃及了。


  而老丞相此刻,已經顧不了這麼多了。


  他本是一個滿腹學識卻官職低微之人,蒼落塵慧眼識珠,在派遣趙與鷹秘密離開以後,便安排他接替了丞相之職。為了這番知遇之恩,老丞相早已發誓要死而後已。


  所以,從他開口那一刻,便已經決定要豁出命去了:"自古紅顏禍水,不知磨折了多少君王的雄心壯志。王上乃是聖主明君,怎可也步此後塵?縱然那個女子天姿國色,此刻也已經成了他人之物,王上何必鬼迷心竅,傾全國之力去奪這樣一個失了貞潔的女人?"若是這個女人知道廉恥,就當自行了斷,以報蒼落塵待她的深情厚誼。怎能苟且偷生,轉而投入敵國君王的懷抱?


  "嘖嘖,原來這齊國丞相嘴碎是會遺傳的。我也就罷了,天生就是如此,可是老丞相,看你也算得上儀錶堂堂一臉正氣,怎地竟然青出於藍?以你這種資質看來,即使將來告老還鄉不做丞相,也可以駕輕就熟當個一品長舌婦,走東家串西家,將方圓五十里攪得雞犬不寧。"賤兮兮、懶洋洋的輕笑聲從殿門外傳來,攪散了殿內壓抑的氣氛,也緩解了蒼落塵黑眸中乍現的殺機。


  老丞相則被這一番調侃氣得差點抽搐,不用回頭他也知道,定是那個不著調的前任丞相回來了。


  "今日到此為止,退朝!"蒼落塵沉聲道。接著,又冷冷補上一句,"今後,若是再敢對她出言不敬,九族凌遲!"最後四個字一字一頓,帶著森森冷意,砸進每個人的耳朵。幾個膽小的臣子頓時癱軟在地,其餘人等也不由瑟縮,噤聲不語。


  趙與鷹倚在殿門,皮笑肉不笑:"對!再有人敢對我阿房妹子不敬,就把他們全家都千刀萬剮,晒乾了穿成肉串,吊在城門……"話未說完,只覺衣領一緊,人已經被從身邊經過的蒼落塵倒拎了出去,只留下一眾來不及反應的臣子們在那裡大眼瞪小眼。


  "咳咳,你……你是妒忌我比你英俊比你瀟洒比你風度翩翩,所以想活活勒死不成?"站在蒼落塵書房,趙與鷹氣急敗壞,擺著桌子沖著蒼落塵呲牙咧嘴,"我這麼帥氣的出場,生生毀在你的手裡了!""何時?"蒼落塵坐在椅子上,無視上躥下跳的趙與鷹,淡淡吐出兩個字。雖然面容如以往一般冷漠平靜,但是急切焦躁的神情已在眼中暴露無遺。


  "秋季即可。"趙與鷹止住口沫橫飛,正色回答。


  "辛苦了。"蒼落塵深吸了一口氣,鷹眸微閉,待再次掙開,已經恢復了深潭般的平靜,"我會重重答謝你的。""唉呀,雖然這次的事情確實很棘手,我也著實費了很多功夫,甚至把臉皮都撕下來扔了,但是,你要這麼說就見外了。我幫你只是因為兄弟情誼,還有阿房妹子的幸福,可不是為了什麼報答。用錢來衡量我的付出,可就太小看我了。說吧,你準備給我多少?""給多少不好說,但是我可以保證,等你拿到報酬的時候,一定會大吃一驚。"蒼落塵說著,眸中精光一閃而逝。


  可惜,現在的趙與鷹並未能及時發現這抹算計的光芒,若干年後,每當他回憶起此刻,總要氣得捶胸頓足。


  第二日,又是早朝時分。


  眾臣神情各異,立於殿中緊張思忖:若是蒼落塵舊事重提,自己是該依言順從,討個君心大悅,還是拚死相諫,落得個忠臣美名?

  眾臣這裡舉棋不定,各懷心事。卻不料直到早朝結束,蒼落塵除了如以前一樣安排些防禦水利、定國安邦之策以外,再未提起出兵二字。眾臣忍不住有些竊喜,只道是蒼落塵一覺醒來,對昨日的衝動決定也覺得後悔,所以按下不提之時,已經步下龍椅向殿外走去。蒼落塵忽然貌似不經意般丟下一句:"險些忘了告訴各位卿家,寡人今日一早已經擬旨下令張貼全國,徵集糧草,調集兵丁,待準備停當,即刻出兵征繳秦國!""王上?!"眾臣無奈相視,怪不得今日朝堂之上閉口不提此事,原來已經先斬後奏了。


  不過,對於蒼落塵這突來的消息,眾臣倒是並未太過吃驚。以蒼落塵的性子,若是因為眾人反對而就此作罷才更奇怪。


  "王上,王上!"老丞相"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匍匐爬到蒼落塵腳邊,老淚縱橫的臉上寫著必死的決心,"王上,兩國之戰絕非兒戲,切不可一時衝動激起民怨,落得個千古罵名啊!"對這個年輕的君王,他打心眼裡佩服,所以,即使一死,他也要試著看看能否勸得蒼落塵回心轉意。


  老丞相的話,如同一根導火索,其他文臣武將跟著跪倒一片,神情決然抱著必死之心,目的只有一個:懇請蒼落塵收回成命,保其英明。


  "有她,做個昏君又何妨?無她,天下於我有何相干?"停步看向腳下跪伏的眾臣,蒼落塵冷然道。這天下,原本就是為了守護她而存在;沒有她,留之何用?


  雖然早就知道那個名為阿房的女子頗受蒼落塵寵愛,但是第一次聽到冷漠的蒼落塵在眾人面前吐露心聲,諸臣不由為之驚異。面對蒼落塵隱含著痛楚的雙眸,一時間竟然無法再開口相勸。


  正當臣子們左右為難之時,忽然間有騷動聲遠遠傳來。聲音之大,竟然穿過了重重宮牆的阻隔,傳入了殿內眾人的耳朵。


  "啟稟王上,都城百姓不知何故紛紛聚集在宮門外,而且人數越來越多,單憑王宮守備士兵恐怕難以控制局面。趙大人請王上下旨,該如何處置?"王宮侍衛統領從殿外奔入,跪在蒼落塵面前等候旨意。


  跪伏在地上的老丞相等人聞言,猛然抬起頭來,絕望的神情在臉上蔓延。來不及了,已經來不及了。百姓已經知道消息,群情開始激憤,即使此刻蒼落塵改變主意收回成命,也為時已晚。


  漆黑的雙眸不見波瀾,蒼落塵並未傳旨派兵鎮壓聚集的百姓,反而緩步向宮門處行去。眾臣對視一眼,急忙起身跟在後面。


  趙與鷹早已等在宮門的城牆上,見蒼落塵到來,立刻一躍而下。


  "王上,自旨意張貼以後,這些百姓便開始有所異動。先是聚在一起議論紛紛,接著便開始三五成群向王宮會聚。不過一炷香時間,已經來了這麼多人。"趙與鷹依禮拜見蒼落塵之後,將自己掌握的情況一五一十向蒼落塵彙報。


  齊國民眾如此大規模聚集尚屬首次,即使是歷代君王登基大典,也從未有過如此場面,看來這次蒼落塵的決定,真的是激起了軒然大波!


  向著趙與鷹淡淡點了一下頭,蒼落塵步伐沉穩,登上高高的宮牆。趙與鷹神情肅然,右手不自覺地搭上了腰間長劍。其餘武將亦然,眼中皆是戒備。


  百姓不是敵人,可是卻比敵人更可怕。


  修長高貴的身影居高臨下,騷動的百姓立刻平靜下來,他們仰望著高高在上冷漠傲然的蒼落塵,千萬雙眼睛遙遙對上那漆黑冷漠的瞳眸。


  揮手屏退左右張弓搭箭的侍衛,蒼落塵沉聲開口:"張貼的榜文你們已經看到,此事已成定論,絕無轉圜餘地。"蒼落塵開口之後,亂糟糟的人群立刻安靜下來。待蒼落塵說完,人頭攢動的王宮之前,只有紛繁的呼吸聲和風過鎧甲的摩擦聲。


  "王上,張大夫真的被秦國捉去做了妃子?"一個身高體胖的漢子突然大聲發問,打破了這寂靜的氣氛。


  蒼落塵黑眸一緊,向來淡漠的俊顏上籠罩了濃重的殺機。


  毫無疑問,這是嬴政設下的詭計!他定是想要釜底抽薪,才刻意散布這個消息;若不然,為何自己剛剛得到親衛營密報,轉眼間這個消息便傳得舉國皆知?


  這樣一來,想要出兵無疑難上加難。連年征戰已經令百姓極為反感,若是再因為一個已成敵國妃子的女人千里跋涉以命相搏,更加形同痴人說夢。


  如此一來,戰或不戰,蒼落塵都會處於民心渙散威望盡失的兩難處境。


  見此情景,趙與鷹決定還是安撫民心為上。上前一步,站在蒼落塵身邊揚聲道:"那不過只是謠言,並無此……""事"字尚未出口,卻被蒼落塵截過話去:"是!阿房為了換得秦國退兵已落敵手。此番出征,無關國家大義齊國安危,這場戰爭,只為救她一人!"此言一出,眾臣臉色瞬間慘白。這樣一來,無疑是將最後一條退路徹底堵死,趙與鷹亦大驚失色,顧不得在眾人面前維護君臣之儀,脫口道:"蒼落塵,你瘋了不成?!""我沒有瘋。"蒼落塵的回答低沉有力。他不再自稱為寡人,而是"我"。現在的他,不再是九五之尊的齊國君王,而是一個為了奪回摯愛女子不顧一切的男人。"縱然所有人都反對,即使只有匹馬單槍,我也要救她回來!""王上!"眾臣跪倒,齊聲悲呼。言盡於此,再無轉圜餘地。這樣一來,恐怕外戰未起,內亂先發,剛剛平穩的江山社稷,必定會再次搖搖欲墜。


  宮牆下,百姓們顯然也被蒼落塵這番言語震撼。這幾日齊國流言四起,傳說那個有著傾城之姿、不惜性命救助病患的蒼落塵的寵姬阿房被秦國太子嬴政納為妃子,而且已經懷了身孕,擇日便要立后。


  今早張貼的榜文無疑間接地證實了這一傳言。所以他們才會情急中蜂擁而至,想要知道事實真相。


  孰知,蒼落塵不但親口承認此事,甚至還在萬眾面前卸去冷漠的外衣,將炙熱的情感毫無保留地袒露在所有人的面前。


  挑起戰火,只為她一人!這樣的戰爭,有何意義?


  "齊國打了這麼多年的仗,好不容易可以過上幾天太平日子。若是因為一個女人再去打仗,我絕對無法接受。"先前那個粗壯漢子大聲道,"可是,若是為了張大夫,那就另當別論。反正這條命都是她救的,大不了再還給她!"這粗獷憨實的話如同滴入滾燙油鍋中的清水,瞬間四濺開來。


  "是呀,張大夫為了我們以身涉險,若是棄她不顧,豈不是讓秦國笑話我們齊國人貪生怕死?""不就是打仗嗎?幾十年都打下來了,也不在乎多來一場!"……聲音越來越多,越來越響,最後會聚在一起,喊聲震耳欲聾,直衝雲宵。衝散了齊國上空積蓄多日的烏雲,金色的陽光傾瀉而下,籠罩在每一個人的身上。


  "那你們呢?可否願意隨我征剿秦國?"看著宮牆下狂熱的百姓,蒼落塵清冷的嗓音透過紛亂的嘈雜滲進仍舊跪在地上的眾臣耳中。


  被這意想不到的一幕驚呆的朝臣如夢初醒,臉上的悲戚還未來得及退去,卻已經發出來自內心的狂喜:"微臣(末將)願隨王上出征,鞍前馬後,萬死不辭!"他們本就不是因為貪生怕死才阻撓蒼落塵,如今最擔心的隱患已經成了最大的支持,還有什麼好顧忌的?

  "你似乎一點都不驚訝。莫非早就猜到會是這種結果?"站在宮牆上看著漸漸散去的人群,趙與鷹轉身看著蒼落塵的側臉,狐疑問道。


  "這是一個賭注,賭的是百姓能否接受阿房這一年多的努力。"蒼落塵淡然回答,語氣中滿是自豪和驕傲,"原本只有五分把握,卻沒想到她比我想象中做得更好。"宮牆下的百姓終於全都散去,而設在各處的徵兵之所則排起了長龍。


  這其中,有山中盜匪手中逃生的鄭墨;有義診堂前粗聲大嗓的獵戶;有阜黎谷中曾在奄奄一息的病患;有隨著阿房研習醫術的仁心大夫。更多的,是陌生的面孔。


  他們聚集在一起,形成了齊國從未有過的奇觀:歷年徵兵都必須下軍書,發詔令,強征入伍,而這一次,則完全相反,人們推擠著、催促著,只想早一刻加入這支即將遠征的軍隊。


  徵集軍糧的地方,亦是熱鬧紛紛。齊國國中受過阿房幫助的不只是窮苦百姓,也有為數眾多的商賈巨富。對他們,阿房雖未義診,但是卻收費公道,藥到病除,不知救了多少性命。對此,他們自然也感激在心,尤其是那些幾代單傳之人,更是對阿房救了家中獨子的恩情感恩戴德。出手闊綽,一擲千金充作軍餉,兵糧馬草更是捐了無數。至於那些窮苦百姓,雖然拿不出錢來,卻也絞盡腦汁盡上一份綿薄之力。有人出人,有力出力。無人無力者,便砍下房前屋后種了幾十年的樹木送來。一對無兒無女的老夫妻甚至將祖傳的一樣瓷器獻了出來,而這瓷器,即使他們重病纏身無錢醫治的時候也從未想過變賣。


  "寡人早就知道你總是讓人充滿驚喜,卻沒想到還是低估了你的能力。"放下手中的密報,嬴政抬頭笑看著坐在窗前凝神的阿房。


  阿房恍若未聞,依舊痴痴地看著窗外。一隻纖纖玉手,卻是不自覺地撫在平坦依舊的小腹上。


  這個孩子,已經三個月了。


  蒼落塵他……是否已經得知了這個消息?

  嬴政見阿房對他的話不理不睬,眉頭微皺,起身來到阿房面前。雙臂舒展,撐在阿房兩側。


  突然而至的壓迫感拉回了阿房的神智。


  急忙伸手抵住嬴政過於貼近的胸膛,阿房竭力想要拉開二人之間的距離:"王上請自重。""自重?"嬴政輕笑出聲,毫不理會胸口那脆弱的抗拒,繼續向阿房靠近,直到將唇停在了她的耳畔,這才邪邪笑道,"幾個月來,寡人聽你說得最多的就是這兩個字,早就已經膩煩了。不如換上兩個字,比如……夫君。"說完,不給阿房反駁的時間,嬴政突然張口含住她小巧的耳垂,滿意地聽到她未出口的話語消失在一聲驚呼之後。


  "依然是這麼敏感啊……"嬴政笑看著阿房羞惱漲紅的臉頰,狹長的眼睛微微眯起,慵懶而危險,"雖然你現在只是寡人有名無實的妃子,但是如果你再當著寡人的面堂而皇之地想著別的男人,寡人可無法保證會不會一時衝動,提前將你抱上卧榻,讓你名副其實地成為寡人的女人。得不到你的心,先得到你的人也可以。"這些話並非是說笑而已。每日裡面對著最心愛的女人,卻因為不想傷害她而苦苦壓抑自己的慾望。日日煎熬之時,她卻始終為別的男人牽腸掛肚。長此以往,嬴政真的無法保證自己是否可以繼續忍耐嫉妒和情慾的雙重摺磨。


  "行了,別擺出那副驚慌無助的表情。寡人只是隨口說說而已,你不必嚇成這樣。"話出口,嬴政已經有些後悔,尤其是看到阿房原本紅潤的臉色因為這句話而蒼白的時候,更加懊惱。滿腔妒忌早已飛到九霄雲外,只剩下那顆為她牽挂擔憂的心。"別忘了你腹中還有胎兒,情緒波動過大容易出現危險。"雖然有侍女御醫隨時伺候,嬴政卻依舊放不下心來。這些日子他問了御醫很多次,只是為了可以更好地照顧她。


  嬴政說完,收回撐在阿房身側的手臂,轉身坐回椅子上,隨手拿起一本書翻閱起來。片刻,又將書放下,淡淡開口:"你的那個忠心侍衛已經到了都城,此刻正在前殿候著。見面以後什麼能說什麼不能說,你自是心中有數。若是他知道了不該知道的,寡人絕對不會讓他活著離開秦國。""忠心侍衛?"心神未定,阿房喃喃重複了一遍這四個字,突然眼神一亮,如星光般璀璨。"非語?!非語來了?"到秦國以後,嬴政絕不允許她提起蒼落塵三個字,更不曾提起齊國的任何情況。日夜懸心熬到此刻,她終於可以得知蒼落塵的消息。


  急急站起,阿房快步向外走去,完全忽視了在她身後那深沉的狹長雙眸。


  看著阿房的背影,嬴政眼中閃過痛楚。三個月了,他的殷勤示好、溫柔體貼她全然無視,卻因為一個侍衛的到來而欣喜若狂。蒼落塵那個男人,竟然如此牢固地佔據著她的心。


  "這一次是寡人對你的允諾,但是從今以後,你休想再看到任何與齊國有關之人!"嬴政低聲說完,跟在阿房身後走出門去,只留下若有似無的餘音在鎖心殿中縈繞。


  阿房急切地衝到鎖心殿外,面對重重回廊卻躊躇了腳步。來到秦國數月,她從未離開這鎖心殿半步,又怎能尋到非語所在的前殿?


  隨後而來的嬴政也不多言,伸手攬上阿房依舊纖細的腰身,不顧她的掙扎,挽著她沿著甬路向前行去。


  少頃,二人行至一處恢弘大殿,嬴政低聲道:"到了,就是這裡。"殿堂深深,阿房急忙抬步想要邁過那尺高的門檻,忽覺身子一輕,已被嬴政抱在懷裡。


  "說過多少次了,走路要小心。你現在有孕在身,萬一被門檻絆倒豈不糟糕?"嬴政的聲音溫柔寵溺,令人聞之欲醉。


  "放我下來,我自己會……"抗議聲在看到殿內一個熟悉的人影時戛然而止,阿房黑眸中水霧湧起,看著那個人影顫聲輕喚,"非語……"非語亦是身子一震,單膝跪倒,垂首掩去雙目中的刻骨相思,沉聲道:"屬下參見阿房姑娘。"嬴政不理會二人,直接抱著阿房坐在正中寬大舒適的軟椅之上。隨手拈起一顆水果遞到阿房嘴邊,誘哄道:"乖,張嘴,多吃一點才能生下健康的孩子。"嬴政說著,視線落在非語身上,他如願感受到這個沉默的侍衛身上湧起的恨意和殺機。果然,所有人都對他的謊言信以為真……推開嬴政的手,阿房氣惱道:"放開我,我有話要和非語說!"這次嬴政沒有再為難她,依言鬆手,任由阿房從他懷抱中掙脫,跑到非語身前。


  "非語,快起來!"話出口的同時,阿房的眼淚也隨之而出。這個沉默木訥的男子,為了她受了太多的苦,身體上傷痕纍纍不提,內心亦是百孔千瘡。


  山中嬴政的話,使她明了他對她的心意。今日再次面對,過往種種一起湧上心來,這才驚覺原來他已經用他自己的方式愛了她許久。


  "……"張開口,卻又無言。阿房不知自己應該對這個痴情的男子說些什麼。


  "不要浪費時間,寡人可沒工夫陪你們耗著。等這一盞茶品完,就算作罷。"冷眼看著各懷心事的二人,嬴政冷冷開口打破這滿殿靜寂。


  "阿房姑娘,"被嬴政點醒,非語強自壓下滿腔情感,苦澀開口,"主子命屬下送來賀禮,祈望阿房姑娘母子平安。""落塵哥哥平安無事?他已經知道我有了孩子?"阿房難以置信卻又驚喜交加。


  "對,寡人已經告知天下,你已經有了兩個月的身孕。"嬴政再次開口,打斷了阿房的話。


  "什麼?!"阿房大驚,"怎麼會是兩個月?明明是……""明明是你自己告訴寡人的。"黑眸危險地眯起,清清楚楚傳達著一個訊息:別忘了寡人之前說過的話,若是說了不該說的,非語此命難保!

  阿房腦中瞬間亂成一團。若是說出實情,嬴政自是說到做到,可是,若是不說,那無疑是承認了這個孩子是嬴政骨肉。待非語將消息帶回齊國,蒼落塵該是如何的心痛?


  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阿房的心彷彿裂成了兩片,她在中間左右皆痛。


  "阿房姑娘,"非語突然開口,將身邊的一隻木匣捧起遞到阿房面前,"主子知道您喜歡鴻鵠,特意命人製作了這些供您把玩,以解煩悶。"說著,將匣子打開,只見裡面儘是造型各異的鴻鵠,或飛或游,或棲或眠,形態各異,栩栩如生。無論是金銀玉器還是刺繡雕刻,俱是巧奪天工,美輪美奐。


  匣蓋內側,是一行蒼勁的墨跡:"鴻鵠去,倦鳥歸。""落塵哥哥……"淚眼朦朧中,那一隻只鴻鵠似乎有了生命,振翅伸頸,舞出纏綿的愛戀。"這便是你對我的承諾吧?"縱然對嬴政散布的謊言信以為真,也依然不在乎嗎?


  "夠了,時辰不早,寡人這就派人送你出城。"嬴政甩手拋下杯盞,殘茶立刻濺濕了那身華貴錦袍。


  "等等,我還有好多事情想問。"阿房被這突來的響聲驚得回頭,急急哀求道,"再等一會兒,一會兒就好。"嬴政的黑眸中寒意更甚,絲毫不理會阿房的哀求,上前將她攔腰抱起,向外走去,咬牙低聲道:"若是你再多說一句,寡人立刻便要了他的命!"噬心蝕骨的妒意已經令他幾近失控,再多留一刻,只怕會控制不住讓這個齊國侍衛血濺當場。非語的到來,帶來了太多蒼落塵的影子,也輕易抹去了這幾個月來他付出的努力。若不是不想讓她傷心,他根本就不會讓這個侍衛踏入秦國半步,能讓他們見面已是極限,至於其他,絕不可能。


  只這一句足以令阿房乖乖聽話。水潤雙眸中含著萬千話語,卻只來得及看向非語一眼,便已經被抱了出去。


  樓宇重重,很快便不見了那抹青影。


  鎖心殿里,燭影搖曳,映照在木匣之上。這隻木匣剛剛才送來這裡,想必已經被仔細檢查過了吧?只是,阿房卻未想到嬴政會將這木匣送來。雖然只允許她留它三日,卻已是格外地縱容。


  這一刻,阿房對嬴政第一次生出愧疚之心。即使妒火熊熊,嬴政卻還是為了討她歡心而違背心意,他對她的好,不遜於蒼落塵。可是她的心,卻無法分他半點……嬴政最近幾日越來越忙,今夜也是,只陪她吃完晚膳便匆匆離開。這樣最好,不用與他尷尬相處,也有了足夠的時間讓她傷懷。


  伸出手,阿房輕輕撫過那一隻只鴻鵠,指尖傳來的觸感令她悸動。蒼落塵他,也曾這樣撫摸過它們吧?輕輕拿起一隻,凝神感受上面的溫度。隔著萬水千山,他與她的手,遙遙相握。


  燭淚滴滴,已是亥時。阿房依然毫無倦意,細心地將匣內的鴻鵠一隻只擺在床上。她要仔細記住它們,留待日後細細回憶。


  木匣不大,隨著裡面物品越來越少,阿房的視線忽然落在一角方帕上。


  顫抖著手將方帕拾起,上面的阿房二字再熟悉不過。這個,是她在水家村時為蒼落塵包裹手掌的帕子。那時還是少年的他,為了給她衣食無憂的生活,冒著生命危險攀上懸崖,取回了珍貴的五靈脂,也拉開了他們第一次分別的序幕。


  這個手帕,想不到蒼落塵一直保存著。可是……這是什麼?

  方帕正中,一隻鴻鵠停在水中,那修長的頸,卻眷戀地看著天空。


  心跳驟然加快,阿房清楚記得這上面從未綉過任何東西。更何況,當年的她,也不可能綉出這樣精緻的女紅。這隻鴻鵠,有何用意?

  "鴻鵠去,倦鳥歸……鴻鵠去,倦鳥歸!"語聲未落,阿房雙手已將方帕牢牢攥住。


  撥亮燈中燭火,阿房小心翼翼挑起鴻鵠線頭。不知道是用了什麼織法,線頭挑起之後,只是輕輕一抽,潔白的絲線便已盡數脫開。


  線盡出,露出幾個蠅頭小字:靜候生辰之期。


  鴻鵠去,倦鳥歸。


  鴻鵠去處密函現,生辰之期倦鳥歸!

  阿房緊緊抓著手帕,將它貼在胸口。原來,這一木匣的鴻鵠,只是為了隱藏這句暗語。


  她的生辰在深秋,那時,蒼落塵便會來救她離開!

  摩挲又摩挲,最後將方帕藏在枕中。阿房和衣而眠寢於枕上,從此夢中不再孤單。


  ……


  嫩蕊早成濃綠,已是盛夏之時。


  阿房倚在樹蔭下的美人榻上,頭頂的藍天在樹杈間碎成片片晶瑩。


  與之前相比,此時的阿房圓潤了許多。原本消瘦的臉頰有了紅潤的色澤,那已經挺起的小腹更是為她增添了母性獨有的美麗和溫柔。


  嬴政依舊時常來看她,只是間隔的時間越來越長,停留的時間越來越短。雖然依舊對著她邪魅地笑,但是眼底那日益深沉的肅殺和疲憊卻瞞不過她。


  縱然沒有人對她提起,但是她早已從鎖心殿周圍明裡暗裡突然增多的侍衛身上和侍女們的竊竊私語中明了了一件事情:戰爭,已經在她看不到的地方開始。


  長嘆一口氣,阿房閉上眼,屏息傾聽。輕柔的風中,只有啾啾的鳥鳴和沙沙的葉動。聽不到半點刀劍的鏗鏘,也聽不到進攻的號角。


  可是,聽不到不等於不存在,阿房知道,一場血腥的戰爭此刻正在進行,無數的齊國人為了她奔行千里,甚至將生命祭獻給異國的土地。而她,卻只能留在這裡,在安逸的生活中等待著鮮血換來的重逢。


  額頭上傳來冰冷溫柔的吻,阿房一驚,急忙睜開眼睛,這才發現嬴政不知何時已經來到身前。


  移開視線,避開他深邃的黑眸,那裡面蘊含的愛戀、渴望和期待令她難以面對。


  嬴政對她的好日復一日,無視她的拒絕與冷漠,執著地將那顆心雙手奉上,任她傷害和折磨。


  她不是心硬如鐵的女子,嬴政為她所做的剋制忍讓、痴情守候她都看在眼裡。


  可是……晚了,終是晚了。


  她的心只有一個,早已經交給了那個冷漠如冰的男人,再也分不出哪怕一分情意來安慰這個註定無望的男人。這一點,她從未隱瞞過。可是為何這個無比睿智的嬴政卻看不清楚?或者是不願承認?


  "結束這場戰爭吧,算我求你。"阿房聲音略帶沙啞。她是大夫,本該治病救人挽回生命,卻被迫成為了這場血戰的罪魁禍首。疼痛,隨著時間的推進越來越深。


  "這場戰爭不是我挑起來的。"嬴政冷聲道,"兵臨城下,寡人總不能任人宰割吧?""這樣下去,齊國與秦國只會兩敗俱傷。"阿房支起身子,黑亮的眸中閃動著哀求,"放手吧,求求你。""放手?絕不可能!"嬴政猛然伸手擒住阿房下頦,狠狠吻上那朵久違的芬芳嫣紅,直至阿房難以喘息,這才鬆開鉗制她的手,冷冷道,"無論付出多大代價,寡人都不會放手!"嬴政坐在書房,煩躁地看著眼前攤開的布陣圖,耳邊迴響的卻是阿房方才的哀求:"這樣下去,只會兩敗俱傷。放手吧,求求你。"她說得不錯,這樣下去,只會兩敗俱傷。


  秦國國力雖比齊國強大許多,可是卻有趙、魏、楚、韓四國虎視眈眈,所以交戰之餘,還有分出兵力防備這幾個國家,無疑大大削弱了兵力。現在,兩軍已經陷入膠著狀態,不久后將會黃沙礪石之間屍骨累累,血流成河。這場戰爭何時才能結束,最後的贏家將會是誰?這些,誰也不知道。


  在這樣的對峙中,時間已是初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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