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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拱手相送 失去方知愛已深

  伸出手,撫過她光滑如絲的面頰,順便撫去上面殘留的一點菜屑。拇指,在她的唇上稍稍停留,輕輕摩挲著那點柔軟。剛才,他真的有些粗暴。她柔嫩的唇上有幾處已經透出血痕,與臉上的酡紅相映襯,更添幾分嬌艷。


  竟然這樣,就醉了啊?

  唇邊的弧度越來越大,嬴政終於忍不住笑出聲來。完美的五官在這個笑容的輝映下,更加邪魅誘人。


  這個女人,總是出乎他的意料。不過想來,她這幾日也確實累了。每日和他在一起,想必都是緊繃著神經,提心弔膽的吧?至少夜裡,她總是很少睡,像只貓兒一樣,坐在角落裡打盹,稍有風吹草動,便會醒來。這一切,自然瞞不過嬴政的耳朵。


  "來人,傳我命令,連夜趕路。"嬴政走出帳外,沉聲下令。


  算算時間,蒼落塵應該快要追來了。本想是邊走邊等,等蒼落塵追上來,用這個女人好好戲耍一下他,看看他波瀾不驚的臉上會有什麼樣的變化。那個場面,一定會很有趣。


  至於阿房擔心的,嬴政會用她來威脅蒼落塵,傷他的性命,其實,這卻是杞人憂天。


  嬴政自視甚高,而蒼落塵是他認定的對手。即使終有一日對戰沙場,嬴政也必定會用謀略和戰術與蒼落塵一決雌雄,贏個光明磊落,讓對手無話可說。用女人來換得勝利,有什麼意思?

  但是現在,他改主意了,留下這個女人在身邊,顯然比戲弄蒼落塵更有趣。既然如此,那就不能再耽擱,速速回到秦國才是穩妥之選。更何況,那個女人的身體太過柔弱,早些回去,也好給她調養調養。


  這個夢,漫長而甜美。夢中,蒼落塵溫柔有力的臂膀,輕輕將她擁抱。在他的懷中,阿房幸福地依偎,傾聽著兩人的心跳。


  不規律的顛簸,喚醒了她沉睡的意識。她迷濛地睜開眼,卻被突如其來的光線刺痛,頭疼欲裂,擾亂了她的神智,只能感覺到自己依然依偎在那寬闊堅實的懷抱。


  "落塵哥哥?"迷濛中,阿房輕喚出聲,帶著欣喜。這個夢,好長,好真實。


  驀地,腦後青絲被人狠狠揪住,迫使她不得不抬頭向上看去。


  "睜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寡人是誰?"咬牙切齒的聲音傳來,帶著莫名的怒意。


  這個聲音勝過最好的醒酒藥,阿房渙散的神智立刻完全清醒。眼前景物漸漸清晰,原來,此刻她是在一輛疾馳的馬車之內。而那張距離她不足一尺的邪美容顏,除了嬴政,還會有誰?


  這樣近的距離,阿房甚至可以清楚地看到,嬴政漆黑的眸子里,映著她的身影。


  慌忙轉開視線,阿房想要後退,逃開這曖昧又壓抑的對視,卻忘了自己的長發,尚被嬴政牽扯著。


  人未站起,反而被拉得踉蹌一下,重新倒回嬴政的懷裡。宿醉的痛苦加上這一番折騰,阿房只覺頭暈目眩,再也支撐不住,趴在嬴政懷裡,連聲乾嘔。


  嬴政噁心至極,急忙放開阿房長發,一把將她推開。這個麻煩的女人,宿醉方醒,哪來這麼大的精神折騰?


  看著阿房那半死不活的樣子,嬴政的眉頭再次皺了起來。有什麼好嘔的?一夜之間,已經吐了三四次了。好不容易塞到肚子里的飯,早就吐乾淨了。


  "你都毀了三輛馬車了,再吐,寡人只能抱著你騎馬了。"嬴政冷哼道。這已經是最後一輛乾淨的馬車了,雖然前幾輛已經清理乾淨,但是生性喜潔的他,絕對不會再去乘坐。


  阿房乾嘔了半晌,果然什麼都沒有吐出來。頭疼的感覺依舊強烈,胃也一陣陣抽搐,彷彿所有的力氣都被疼痛帶走,連頭腦都是一片空白。


  趴在那裡,隨著馬車的顛簸,不知不覺,阿房再次昏昏睡去。


  她如絲般黑亮順滑的長發,再次纏繞在嬴政的手指上。重新坐回她的身邊,將她的頭扶起,放在他的腿上,嬴政的神情,柔和了許多。


  將手指埋入她的發間,感受著那微涼的柔滑,嬴政發現自己竟然迷上了這種感覺。


  自傲如他,平時絕對不會允許女人靠近。即使是在歡愉的時刻,也總是直奔主題,女人,只是他紓解慾望的工具,他沒有必要和一個工具浪費時間和感情。


  但是,不知為何,他卻很喜歡撫觸這個女人。她黑亮的發,與她的身體一樣,散發著淡淡的幽香。靠近她,撫摸她,會讓他陰冷孤傲的靈魂覺得慰藉。她的氣味,和她的美麗一樣,柔和、清新,不具有任何侵略性,卻會在不經意間悄悄進駐心田。


  勾起嘴角,嬴政自嘲地笑了。即使是他,赫赫有名的秦國之王,也依然無法抗拒這種誘惑,僅僅幾日相處,便已經失了方寸,變得不像自己了。


  就如昨夜,本想將她扔在車上,由侍女來照顧就好。結果騎在馬上,他的思緒卻總是系在她的身上。看起來,她似乎從未飲過酒,這次醉了,一定會很痛苦吧?


  終於剋制不住,嬴政棄馬登車。這一夜,再未合眼。看著阿房難受的樣子,他自然而然將她扶坐在懷中,讓她可以睡得舒服一點。


  誰知,她醒來,竟再次將他誤認為蒼落塵。聽著她欣喜嬌憨的聲音,他的怒火瞬間燃起。


  這個該死的女人,為什麼要時刻提醒他,她曾經是別人的寵姬?想到她在蒼落塵身下承歡的樣子,嬴政黑色的眸瞬時陰婺下來。這個女人,已經不幹凈了。


  但是……


  "寡人絕不會放你走。"俯下身,將唇靠近熟睡中的阿房,嬴政的語氣低沉而堅定。雖然她已失貞,但是,他更不願意將她交給蒼落塵,交給別的男人。


  過去的已經過去,從現在開始,她的世界里,只能有他!


  這一次,阿房沒有睡得太久,不過盞茶時間,便被嬴政粗魯地搖醒:"行了,別睡了。"強撐著張開眼,頭暈目眩的感覺再次傳來。嚶嚀一聲,戒備之心早扔到九霄雲外。阿房此刻只有一個念頭:睡覺。


  "起來,把醒酒茶喝了再睡!"嬴政有些抓狂。這女人要麼不睡,睡起來就沒完沒了。要不是她小巧的鼻翼微微起伏,呼吸平緩,他幾乎都以為她死過去了。


  褪去酒醉后的紅暈,加上這一夜的折騰,阿房的臉色蒼白若紙。黛眉深鎖,顯然頭疼依舊,緊抿的唇,同樣失了血色,有一處,甚至已經乾裂綻開,滲出血絲,再加上昨夜被嬴政啃噬后引起的腫脹,整個唇瓣,傷痕纍纍。


  看到這裡,嬴政無名火又起。這個女人,在蒼落塵身邊時如同小鳥依人,神采奕奕,眼裡的光彩如水般蕩漾。怎麼到了他這裡,才多久工夫,就變成這樣半死不活了?

  越想越火大,嬴政一把將阿房拎起,左手捏住她的臉頰,右手端起早已備好的醒酒茶,不由分說,向她口中灌去。


  睡得迷迷糊糊的阿房,來不及反應,只覺口中湧進一股味道怪異的液體,直覺便想吐出。


  嬴政手疾眼快,扔掉空杯,一手捂住她的唇,另一隻手從她喉嚨上劃過。"咕嚕"一聲,滿口的醒酒茶盡數入腹,他這才鬆手,讓她重新躺下。


  清涼的液體沿著炙熱的食道流入痙攣的胃,隨即融入身體,在四肢百髓中流淌,滋潤。疼痛,很快舒緩了許多,這次,阿房終於清醒過來。


  腦後的觸感,堅實又不失柔軟,枕在上面,順服得很。


  緩緩睜開眼,嬴政那張邪美的容顏再次出現在眼前。狹長的美目居高臨下,深深凝視著她。一縷黑髮從他額前垂下,隨著呼吸的節奏,微微地飛揚飄搖,襯得他完美的容顏,勝似謫仙。


  直到這時,阿房才驚異地發現,那個舒服柔軟的枕頭,竟是嬴政的腿!

  而他的手指,正在她頭上四處游移,或輕或重,在幾處穴道上按壓。


  車窗外,暖日融融,明亮的光線透過窗子縫隙,探頭探腦擠了進來。細小的灰塵在陽光的擁抱中跳舞,它們好奇又羨慕地看著這一坐一卧的兩個完美身影。


  這樣的場景,溫馨、美麗,足以蕩滌內心深處最寂寞的角落。嬴政自己都沒有發覺,什麼時候開始如此溫柔地為阿房按摩。本來是把玩著她的青絲,可是看到她痛苦的樣子,手指便有了自己的思維。


  面紅耳赤地爬起身來,阿房急忙向後退去。


  她的長發,從他手中滑落,在空氣中劃過美麗的弧線,只留下幽香依然纏綿在他指尖。


  這一霎那,嬴政忽然覺得胸口處似乎少了什麼,空落落的。


  盡量忽視這種感覺,嬴政冷聲道:"亂跑什麼?還不過來吃些東西。"一醒過來,就和看見鬼一樣。他有那麼可怕嗎?虧他還委屈自己和她同乘馬車,簡直就是給自己找不自在。


  阿房這才看到,馬車一角,有個矮矮的方桌,上面擺著幾樣點心,做成各種花朵的樣子,只是看,便已讓人食指大動。


  這幾日,阿房過於緊張,吃得本來就少,再加上這一夜的折騰,早已餓得前胸貼後背了。此刻美食當前,空落落的肚子立刻不爭氣地叫了起來,不過,想到這些是嬴政準備的,她又賭氣轉過頭,不想吃了。


  "快吃。"看著阿房磨磨蹭蹭的樣子,嬴政不耐煩道。她向來藏不住心事,那單純的模樣,一眼就可以看穿。


  "吃飽了,才有力氣逃跑不是?"嬴政繼續冷哼。


  顯然這句話說到了阿房心坎上,她立刻蹭到桌邊,大吃起來。


  嬴政氣結,臉色更加陰沉,起身走出車外,免得被她那毫不掩飾的樣子氣死。


  沒有注意嬴政的離開,阿房此刻正忙著大快朵頤。


  這幾樣點心,樣子水靈,口味更是不俗,清清淡淡,不甜不膩,入口即化,唇齒留香。


  不知不覺,已經連著吃了好幾塊點心。肚子飽了,阿房也精神了許多。頭依然隱隱作痛,不過和方才相比,已經好了很多。


  這時,她才發現嬴政已經不在車內。沒有了他的壓抑,心中稍安,開始細細思索。


  雖然嬴政不緊不慢,晝行夜歇,但是,推算起來,應該已經快到秦國邊界了。


  再不想辦法逃走,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轉頭看向半敞的車門,阿房決定再賭一把。逃,趁現在!

  "又打什麼歪腦筋?"嬴政一推車門,正巧看到阿房閃亮的眸。他已經發現,只要她心裡有鬼,眼神就會閃爍不定。


  前兩次逃跑就是證據。


  當時沒有察覺,事後方才想起。那水亮靈動的眼神,璀璨明媚,令人移不開眼。或許那時,他已經被那雙明眸吸引了吧?


  還未來得及行動,嬴政便回來了,阿房失望地嘆口氣,沮喪地坐下。


  "把這個戴上。"順手丟給阿房一張面紗,嬴政滿意地看著那幾碟點心。嗯,雖然不多,但是以她這幾日的飯量,也算可以了。既然睡醒吃飽,那就不能再耽擱了。


  不做無謂的反抗,阿房依言將面紗戴上。雖然面孔被遮了大半,但是依然難掩她那絕世姿容。


  見阿房戴好面紗,嬴政二話不說,利落地將她攔腰扛起,躬身向外走去。


  "你做什麼?放開我!"阿房竭力反抗,無濟於事。很快便被嬴政扛出車廂,丟在馬背上。


  "坐穩了。"嬴政魅惑的聲音在阿房耳邊響起,駿馬隨即揚蹄發力,如箭射出一般向前疾馳。


  黃沙滾滾,鋪天蓋地,借著風勢,呼號著向眾人撲來。縱然阿房戴著面紗,依然難以抵禦這肆虐的侵襲,她只得緊閉雙目,任這風沙宰割。


  正在咬牙支撐,臉頰一暖,整個人被一隻手臂帶動,擁進一個結實溫暖的懷抱。風沙的呼嘯聲立刻被阻隔在外,耳邊,只有嬴政堅實的心跳聲。


  "別動。"擁住阿房的手臂更加用力,制止她的掙扎反抗。嬴政催動快馬,加速前進。等越過這片荒蕪的大漠,便是秦國邊境了。


  大漠的夜晚,寧靜深遠,寒意襲人。


  阿房靜靜佇立在星空下,極目遠眺,沙丘連綿起伏,無邊無際。在繁星輝映下,泛著淡淡的藍色光暈。偶爾,會有一隻不知名的小蟲從沙粒中鑽出,動作輕盈,在地上滑過,很快又消失在另一片沙子下面,只留下幾個淺淺的痕迹,證明它的存在。


  蹲下身子,捧起一汪金粒般的沙,看著它們從指縫中爭相滑落,重新融入到其他沙子的懷抱中,分不清彼此。


  這裡,是它們的家。


  那麼,她回家的路,又在哪裡?

  茫然四顧,不見來路,到底朝哪個方向走,才能回到他的懷抱?

  "發什麼呆?快點進來。"嬴政倚在門口,冷哼道。讓她出去透透氣,杵在那裡發什麼呆?那副惆悵的樣子,看見就讓人惱火。


  阿房拍拍手,讓上面沾著的最後幾粒細沙落了下去,這才站起身來,向帳中走來。


  "麻煩讓一讓。"不寬的帳門被嬴政擋住大半,阿房低著頭,輕聲開口。


  嬴政未動,狹長的眼注視著她纖弱的身影。


  "你在想什麼?"沉聲開口,嬴政突然想要探究她的想法。這幾日,她更加沉默。漆黑深邃的眸子,不再晶瑩剔透,上面籠罩著惆悵和絕望。


  想來,她也清楚,時至今日,她已再無逃離的可能。


  "沒有。"阿房淡淡地否認。自從被嬴政"威脅"之後,對於他的問話,阿房雖然不再無視,卻也只是這樣簡短地回答。


  聽著阿房清冷的語調,嬴政煩躁又起。最近,他發覺自己的情緒似乎越來越容易波動,只要看到她,他的冷靜自持、城府深深都會不翼而飛。只要她一個動作,或者是幾句話,便會勾起他的怒火。


  比如現在,她那魂不守舍的樣子,頓時令嬴政的黑眸中泛起怒意。毫無疑問,她在想那個叫蒼落塵的男人,那個被他視為對手的男人。雖然還沒有與之正式交手,他便已經輸了第一個回合。


  他引以為傲的崇高地位、絕世容貌,竟然比不上一個落魄的將軍。


  挫敗、憤怒,以及某種難以形容的感覺交織在一起,嬴政突然抱起阿房,縱身上馬,他要用速度和冷風來舒緩他的壓抑。


  天上繁星點點,地上沙海茫茫,遼闊的天地間只有他與她,共乘一匹駿馬,自在地馳騁。


  天高地闊,夜涼如水,加上懷裡柔軟的身軀,嬴政的心情,終於好轉。


  勒住韁繩,讓馬兒停留在一處沙丘之上。


  抬手指向遙遠的北方,嬴政的聲音,飄渺誘人:"過了這片荒漠,就是秦國。寡人會帶你回去,給你最好的綢緞、最美的寶石,寡人可以納你為姬妾,給你安逸奢侈的生活。只要你答應,忘了蒼落塵,所有的一切,寡人都可以給你。"嬴政也不清楚,自己為什麼會說出這樣的話。這樣討好一個女人,是生平第一次。不過,這種感覺並不討厭,對她的寵溺,再自然不過,她是他的寵物,是他排遣無聊寂寞的玩具,對她好一點,也沒什麼奇怪的。


  對於嬴政的話,阿房沒有回答,只是輕輕搖了搖頭。


  "怎麼?你不想做妾?難道說,你想要當王后?"嬴政沉聲問道。將阿房的身子轉過來,他看著她的眼睛,冷哼一聲,"不要貪心嫌不足了!"沒有迴避,阿房亦直視嬴政的眼:"有沒有發覺,你很可憐?""可憐?"嬴政雙手猛然抓住阿房肩膀,"你敢說寡人可憐?"對他敬畏者有之,對他憎恨者有之,對他仰慕者有之,說他可憐的,她還是第一個。


  "是,你很可憐。"阿房憐憫地看著嬴政,"你以為有了金山銀海,坐擁天下,一呼百應就是幸福嗎?不懂愛情,沒有朋友,這樣的人生和行屍走肉有什麼區別?""愛情?朋友?"嬴政突然笑了起來,"那些東西有什麼用?只不過是多了讓敵人有機可乘的漏洞而已。"想要成為強者,就不能有這些婆婆媽媽的累贅。自小,他的生活便是如此,他的心,早已堅如磐石。


  "還有,"伸手探向阿房脖頸,修長有力的手指微微使勁,阻礙了她的呼吸,"不許再用這樣的眼神看著寡人,否則……"手指收緊,隨即放開。


  得寸進尺的女人,剛給她一點好臉色,就得意忘形,想要對他指手畫腳。雖然不想讓她怕他,但是也絕不允許她藐視他的尊嚴。


  看著嬴政陰婺的神情,阿房閉上嘴,不再說話。此刻,她才想起嬴政是多麼危險的人物,而她,竟然還敢指責他。呵呵,阿房自嘲地笑了,她的膽子,還真是越來越大了。


  "沒有人會不喜歡權力地位,只是沒有足夠的誘惑而已。蒼落塵,不也為了奪權而起兵造反嗎?名為勤王,實則還不是盯上齊國的王位?"嬴政冷笑著說道。向來深思熟慮的頭腦突然短路,不假思索地說出實情,只想破壞蒼落塵在阿房心中的形象。


  聞言,阿房睜大了眼,顧不得嬴政有多麼可怕,雙手緊緊揪住他的衣襟,連聲追問:"真的嗎?落塵哥哥真的平安無事嗎?"他能起兵,就說明生命無恙。這個消息,令阿房欣喜若狂。


  覺察失言,嬴政有些後悔,覆水難收,索性繼續說下去:"這下,你明白了吧?他在天下和你之間,做出了選擇。明知道你有危險,依然醉心於王權的爭奪。"後面的話,阿房一句都沒有聽到。她只知道,蒼落塵平安無事,這就已經足夠了。之所以不來救她,一定有他的苦衷,她只需要等待,等待他來救她就可以了。


  "無論如何,我們都要活著。"這句話是他們分離時許下的承諾,蒼落塵和她,都沒有食言。


  將阿房的失神誤以為是傷心,嬴政繼續嘲諷道:"這下知道了吧?所謂的愛情根本經不起考驗,只有權力和地位才是最可靠的。"說著,調轉馬頭,向營地而去。


  回來后,嬴政喚過一名侍衛,吩咐幾句,這才帶著阿房入賬休息。


  不一會兒,便有兩個士兵抬進來一口沉甸甸的木箱,輕輕放在地上,恭敬地退了出去。


  疑惑地看著木箱,阿房不知道嬴政有什麼意圖,警戒之心又起,悄悄向後退了兩步,清澈的眼睛眨也不眨,盯著嬴政。


  無視阿房警惕的神情,嬴政徑自上前,撕去箱子上的封條,雙手用力,箱蓋隨之而開。


  箱子打開的剎那,珠光流轉,寶氣氤氳,滿室的燈燭頓時黯然失色。箱子里,滿滿的都是奇珍異寶。這些,是從韓國國庫中挑選出來的稀世珍品,隨便哪一樣,都是價值連城。


  "寡人宮中的珠寶,比這些還要珍貴。只要你想要,盡可以隨便挑選。只要你答應,從今往後留在寡人身邊,將你的人和心都交給寡人,用你的能力守護我大秦,這些,都是你的。"嬴政隨手從裡面抓出一塊碩大的上乘翡翠,遞到她的面前,"喜歡的話,就拿去雕成首飾。"給她這個,是因為她似乎很喜歡玉佩。這塊翡翠比她頸間佩戴的那塊羊脂玉墜貴重得多,想來,她定會喜歡。


  "我不要。"看都不看一眼,阿房冷冷拒絕。不是蒼落塵給她的,縱然是天下至寶也只是石頭一塊。


  "你!"只因為這漠然的拒絕,嬴政的怒火終於燃到了極點,抬腳將箱子踢翻,在珠寶散落聲中一把將阿房抓起,拎到了帳外,伸手抓過馬鞭,怒吼道,"枉費寡人對你如此遷就,如此縱容,你卻執迷不悟!那個蒼落塵有什麼好?值得你如此執著?若是不給你一些教訓,難消寡人心頭之恨!"第一次想要寵溺一個女人,卻被她視如敝履。只要想到她心中始終念念不忘另外一個男人,嬴政的怒火便再難遏制。


  看著伏在地上,因為恐懼而顫抖,卻始終倔犟地咬緊唇,不肯鬆口求饒的阿房,嬴政青筋暴突,握著馬鞭的手,高高揚起,卻始終沒有落下。


  向來殘忍狠毒的他,縱然是在暴怒之中,依然無法狠下心,鞭打眼前這個不知好歹的女人。


  可是,不給她一點顏色,又實在難以驅散他的煩躁和惱怒。


  寒風,呼嘯而過。左右為難的嬴政忽然看到了馬背上的水囊,眼睛微微眯起,有了主意。


  慢慢蹲下,嬴政輕輕撫摸著阿房單薄的背:"你穿得這麼少,此刻,一定很冷吧?"雖然是關心體貼的語調,聲音卻陰森恐怖,聞之,卻令人膽寒。


  夜晚的沙漠,陰寒刺骨,加上肆虐的寒風,阿房早已凍得手腳發麻。加上嬴政陰惻惻的語氣,她不由自主打了一個寒噤。


  "別急。很快,你會更冷。"邪美的容顏掛著殘忍的神情,此刻的嬴政,已經變成了惡魔。


  阿房的心,因為恐懼而抽搐。還未想明白他話中的意思,冰冷的水,已經從頭頂淋下。


  青絲,瞬間濕透,狼狽地貼在臉頰和後背上。順著髮絲的末端,向下流淌。最終滲入黃沙,不見蹤跡。


  還未等阿房反應,又是一袋水潑在身上。單薄的衣衫,貪婪地吸收著水分,很快,便已濕透。


  全身的肌膚剎那間緊緊繃起,本能地想要抗拒這刺骨的寒冷。可惜,這樣的抵抗,根本無濟於事。嚴寒張開大口,貪婪地吞噬著阿房的體溫。牙齒咯咯作響,纖弱的身軀開始無意識地痙攣。


  嬴政居高臨下,冷笑道:"如何?這滋味是不是很過癮?只要你跪下來認錯求饒,寡人就饒了你。"說著,嬴政返身進了帳篷,準備等阿房冷得受不了,進來求他。這個教訓應該足以令她記憶深刻。這次過後,諒她以後再也不敢挑釁他的權威。


  等了許久,阿房卻毫無回應。嬴政的怒火更盛。這女人,未免太倔犟了一些。


  大步出了帳篷,見阿房依舊是之前的姿勢伏在地上。嬴政更加惱火,彎腰抓起阿房肩膀,將她身子轉過來,咬牙切齒:"你是準備和寡人一直較勁到底是嗎?"阿房原本低垂的頭,隨著這個動作,軟綿綿地仰起,露出修長的脖頸和她頸間的鴻鵠玉佩。向來溫潤潔白的玉佩,此刻彷彿感覺到了主人的痛苦,透出不祥的青色。


  幾縷冰冷浸濕的長發,緊貼在她的臉上,漆黑、死寂。她的臉,與玉佩一般,冰冷,透出淡淡的青色。一側臉頰,沾著少許黃沙,有幾粒,隨著嬴政的動作,無聲地滑落,彷彿失去生命的流星。


  阿房的手腳,已經停止抽搐。修長的臂,亦是軟綿綿垂下,因為嬴政的搖晃,在身側劃出不規律的弧線。


  "說話,不許在寡人面前裝死!"手上加大力道,嬴政提高聲音,幾乎是大吼出聲。她一定是裝的,裝出這副可憐的樣子,博取他的同情。就好像是那天假裝扭傷腳,伺機逃跑一樣。


  可是,她身體的冰冷透過他的掌心傳來,他的心,忍不住顫抖起來。


  這樣的冰冷,不是裝出來的。這樣冰冷的她,就好像是已經……死了!

  不會的,怎麼會這樣?他只是想給她點教訓,卻從未想過要她的命。她雖然身子單薄,但也不至於這麼快就會昏死過去啊!


  飛快扯下身上的潔白狐裘,將阿房全身包起,只露出一張慘白泛青的小臉。快步走回帳內。


  手指顫抖,探向阿房頸間。巨大的懊悔和恐懼緊緊將嬴政勒住,連呼吸,都變得格外費力。


  從未感受過後悔和害怕的感覺,今夜,他第一次嘗到了這種滋味。


  指尖,傳來微弱的脈動,雖然無力,但確實是在一下一下頑強地跳動。


  她,還活著!

  緊緊將阿房抱起,希望能用這種方式給她更多的溫暖。口中嘶吼:"快叫軍醫來!點上暖爐,越多越好!軍醫,軍醫怎麼還不來?!再耽擱,殺無赦!"軍醫氣喘吁吁,拼了命地跑來,還未進門,便聽到最後一句。


  當即嚇得屁滾尿流,連滾帶爬進了營帳,他連聲求饒:"王上饒命!王上饒命啊!"哪有心思聽他廢話,嬴政伸手,將軍醫像拎小雞一樣拎到阿房身前,用殺人般的眼神盯著軍醫:"無論如何,你要把她救活。若是除了差池,寡人就將你千刀萬剮!"涼氣順著腳後跟一直爬到頭頂,軍醫咽了口唾沫,強自忍住恐懼,伸手搭上阿房皓腕。


  感受到投在他後背上的寒芒,軍醫戰戰兢兢號過脈,又翻起阿房的眼皮看了看,這才哆嗦著跪在嬴政面前,斟酌著如何說才不會惹禍上身,免得這個已經明顯失控的暴君遷怒於他。


  "啟稟王上,這位姑娘是因為寒毒入體,傷了血脈,所以才會昏迷不醒。""廢話!"一腳將軍醫踢了兩個跟頭,嬴政怒罵道。


  "只是澆了些冷水,她怎麼就成了這副樣子?"咬著牙擠出這幾個字,嬴政實在想不通。若說她因此染了風寒,高燒不退,他倒是可以理解。可為什麼會直接暈倒,氣息奄奄?


  忍著胸口的悶痛,軍醫倉皇爬起,不敢再靠近,跪在原地回答:"女子身體與男子不同,生性就屬寒涼,其中又有許多生性便畏寒怕冷,這位姑娘看來,便是如此。寒上加寒,所以昏迷不醒。"聽軍醫這樣說,嬴政突然回想起來。這個女人似乎很怕冷,與他共乘一騎時,偶然碰到她的柔荑,總是冰涼的。而在帳中,她總是喜歡湊在暖爐旁,像只貓兒一樣蜷成一團。


  為什麼?為什麼他沒有早點想到?若是他知道,絕不會如此對她!


  可是現在,悔恨和懊惱無濟於事。他一定要救她,不惜一切代價。


  "快開藥方,不管多珍貴的藥材都可以,快點救她!"聽到嬴政的怒吼,可憐的軍醫瑟縮著身子,顫抖著回答:"當務之急,是將她身上的濕衣換掉,用柔軟的毯子裹緊,蓋上棉被,盡量恢復體溫。再開些補氣養血的藥方,喂她喝下,看能否有效。""知道了,你快去吧。"嬴政揮手,讓他退下。


  軍醫急忙躬身退出。到了門口,還未來得及拭去冷汗,陰惻惻的聲音飄了出來:"若是無效,就殺了你!"說完,嬴政不再理會差點嚇死的軍醫,轉身扶起阿房,除去她身上的純白狐裘,露出濕淋淋的衣裙……此時,同樣是夜幕籠罩下的曠野,百餘人馬像黑色的閃電,馬蹄翻飛,從遠處疾馳而來,又迅速消失在前方的黑暗中。不多時,已經越過韓國邊境,沿著通往秦國的必經之路,向大漠進發。


  為首一人,俊逸冷漠,眼中卻燃燒著足以燒毀一切的炙焰。胯下黑馬,頗有靈性,不需主人催促,便四蹄生風,如生雙翼。奔跑間,隱隱有血汗滲出,隨即被勁風吹乾。


  "阿房,等我!我這就來救你,無論如何,你一定要活著……"沙漠營帳內,按照軍醫的交代,嬴政將裹著阿房的銀白狐裘打開,露出裡面浸濕的衣衫。


  手到之處,衣衫層層褪去,很快,阿房便不著寸縷。勻稱完美的曲線,毫無保留地展露在嬴政眼前。不反抗,不掙扎,靜靜地躺在那裡,就像是最巧手的工匠用最上乘的羊脂玉雕琢而出,美得讓人窒息。


  然而,嬴政此刻,對這樣旖旎的美景卻視若無睹。


  他看到的,是阿房白皙光滑、仿如凝脂的肌膚上透出的淡淡青色。縱然有橙黃的爐火映在上面,依然無法驅散那近似死亡的色彩。


  指尖傳來的冰冷,沿著臂膀迅速蔓延,竄進心臟,又瘋狂地湧入血液,最後,凝結成冰,冷得令人戰慄。


  伸手扯過絨毯,將阿房重新裹好。嬴政的手,難以抑制地顫抖。一不小心,絨毯滑下一角,露出阿房圓潤的肩。上面一點朱紅,鮮艷絢麗,正是象徵貞潔的守宮砂!

  "怎麼會?"嬴政喃喃出聲。她不是蒼落塵的寵姬嗎?怎麼會還是處子之身?苛求完美的他,若是早知道這個事情,定會欣喜,會滿足,不再心存芥蒂。


  但是,此刻,在嬴政眼中,這個守宮砂已經毫無意義。自從阿房昏死的那一刻,他才猛然驚覺,原來,這個女人對於自己,竟是如此重要。看著她毫無知覺,靜靜躺在那裡的樣子,他的心,彷彿被生生剜下一塊,血淋淋,牽扯出撕裂的痛楚。


  她說得沒錯,他是個不懂愛的可憐人。十八年的歲月里,他的世界,只有自己。他高高在上,藐視著所有人。隨心所欲,不費吹灰之力便將他們玩弄於股掌之間。孤寂的心,高傲自負,拒絕所有不必要的情感,鄙夷地看著那些仰慕他、痴迷於他的女人。


  女人之於他,除了暖床以外,毫無用處。不會引起他的注意,更不屑和她們進行思想的交流。


  只是不斷索取,從來未曾付出。


  於她,起初亦是如此。


  因為她是蒼落塵珍愛的女人,所以他將她強留在身邊。為的,是向那個冷漠的男人宣戰、示威和挑釁。


  起初以為這是一場有趣的遊戲,而他,一定會是最終的勝者。蒼落塵,這個痴迷美色、為女人神魂顛倒的所謂戰神,在他眼中,已經失去了戰鬥的資格。


  誰能料想,就在他諷刺地笑著,以為一切盡在掌握的時候。他緊閉的世界,卻在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時候,悄然裂開了縫隙。


  她的聰穎,她的神秘,她的倔犟,她幽香的發和她清甜的味道,悄悄地,順著那道縫隙,侵入了他孤寂的世界。


  如同夜半的細雨滋潤乾涸的田地,細細柔柔,溫柔卻迅速。


  當他驚覺的時候,他的世界里,已經到處都是她的影子。或喜或怒,或哭或笑,每一個神情,每一點變化,都會引起他探詢的慾望。


  可惜,長久的高傲、懷疑和自負,使得他無法坦然面對自己的內心。自作聰明地認定,對於她,只是因為新鮮,所以寵溺,就如同養的一隻鳥或是一隻貓。


  她是他解悶的玩具、豢養的寵物,僅此而已。


  可是為何,當她暈倒,冰冷地躺在他懷裡的時候,沉穩如他,會變得如此慌亂?


  視線,停駐在阿房的臉上,依舊蒼白泛青,縱然添了幾個暖爐,卻絲毫未見起色。秀氣的鼻翼,許久才輕輕起伏一次,帶給人希望,卻又令人恐懼。


  對,是恐懼!嬴政此刻,滿心裡只剩下恐懼。他害怕,害怕她那輕淺的呼吸會突然停止,害怕她那會笑、會怒、時而單純、時而睿智的清亮水眸再也不會睜開。


  黑色的瞳眸中,似乎有霧氣氤氳。嬴政驀地低頭,將顫抖的唇印在阿房失去血色的唇瓣上。


  曾經柔軟清香,讓他欲罷不能的櫻唇,此刻,只剩寒涼。


  以舌撬開她的貝齒,長驅而入。她的口中,沒有了清甜,沒有了溫暖,同她的肌膚一樣,冰冷,沒有生機。


  "你不是最討厭寡人這樣做嗎?那你睜開眼,再咬一次啊!咬啊!"輾轉啃噬,從唇與唇的縫隙中擠出含糊的話語。所有的高傲和沉穩,早已拋到九霄雲外。嬴政此刻,只剩下噬心蝕骨的恐懼和懊悔。


  "啟稟王上,葯熬好了。"帳外,傳來軍醫瑟縮的聲音。


  "進來!"軍醫的到來,打斷了嬴政幾乎絕望的"吻"。他急切命令道,與往日的深沉判若兩人。


  帳外侍衛連忙挑開門帘,軍醫端著托盤,上面放置著兩個青花瓷盅,恭謹而入。


  軍醫進了營帳,還未站穩,眼前人影一閃,托盤已經落入嬴政手中。


  打開瓷盅,裡面盛有一黑一紅兩種液體。黑色的那盅,似乎是湯藥;紅色,略微黏稠,呈膏狀。


  軍醫頗有眼色,不待嬴政發問,連忙解釋:"黑色的葯汁,趁熱服下即可。紅色的藥膏較為麻煩,須得每個時辰在全身塗抹一次,不可間斷。"這樣的病例他也沒有遇到過,只能試著開些活血補氣之類,權當碰運氣,死馬當成活馬醫吧。


  當然,後面的話軍醫只在心裡想想,並未敢說出來。


  "嗯。你退下。"嬴政冷聲道,隨即轉身向錦榻走去。


  "王上……"軍醫並未立刻離開,稍加猶豫,開口喚住嬴政。


  "什麼事?"正想給阿房喂葯,聞聲,嬴政轉過身來,臉色更見陰婺。


  "這位姑娘如仍舊昏迷不醒,還請王上與她多說說話。若是至親之人,或許,效果會好一些。"明知這句話不該說,但是權衡再三,軍醫還是說了。否則,這女子死了,他也肯定活不成,左右是死,總要擇輕而處。


  壯著膽子說完,軍醫連忙躬禮退出帳外,冷汗,已經濕了衣襟。剛才那一瞬,他真害怕嬴政會一劍將他腦袋搬家。


  今夜看來,嬴政對這位姑娘似乎有了情意,但是,她的來歷,軍醫多少也聽說了一些。很明顯,她的至親之人,絕非他們的王上。他方才說的那番話,無異於是要勸說嬴政將她拱手送人。


  摸摸還長得結實的脖子,軍醫踉蹌著離去。


  帳內,嬴政正喂阿房服食湯藥。


  因為寒冷,即使是在無意識的情況下,阿房的牙關,依然緊咬。


  不願耽擱時間,嬴政選擇了最簡單、最有效的方式:將苦澀的湯藥含在嘴裡,一口一口喂她喝下。


  隨後,將紅色藥膏在掌心溫熱,為她仔細塗抹。青色的肌膚,因為藥膏的暈染,漸漸呈現粉紅,彷彿恢復了正常。


  然而,掌心傳來的冰冷,時刻提醒著嬴政:她,依舊沒有起色。


  抹好藥膏,將阿房裹在絨毯中。嬴政和衣而卧,將她擁在懷裡,讓她的頭枕在自己臂上。而他的唇,就如前夜,附在她耳邊輕語。只是,這次,他的語氣中,沒有了戲弄,只餘下哀傷。


  "對不起……"想對她說的話太多,最先出口的卻是這幾個字。高傲如他,生平第一次說對不起,便是對著這個他曾最不放在眼中的女人。


  "對不起,寡人,不,我認輸了。所以,不要再睡了,起來聽我道歉,陪我說說話好不好?"顫抖的語調,哀求的口吻,邪美魅惑不再,只有憔悴和懊悔。"我不會再嚇你,不會亂髮脾氣,不會再問你預言之事。不,不止這些。以後,只要你不願說的,我都不會問。只要你醒來,只要你醒來。"沉沉睡著,靜靜聽著,阿房依舊毫無反應,回應嬴政的,只有沉默。


  "阿房。"輕輕呼喚,嬴政閉上眼,想要將其中氤氳已久的霧氣阻隔。誰知,它們竟凝結成淚,滾落眼角,他,哭了!這個陰婺殘酷、讓人膽寒的男子,他的淚,也是這般純凈透明。


  "阿房,"繼續呢喃這個名字,嬴政的聲音飄渺輕忽,像是陷在夢中,"回想起來,我似乎從未這樣喚你名字。阿房,阿房……呵呵,現在才發現,你的名字,和你的人一樣,脫俗、美麗。醒來吧,醒來聽我喚你的名字,我會好好補償你、照顧你,醒來好不好?哪怕是罵我,恨我,千方百計逃跑,都好……"外面,呼嘯的風嗚嗚咽咽。


  帳內,暖爐的火散發出橙紅的光芒,將周圍陳設盡皆籠罩其中,溫柔地撫摸著。


  比爐火更加溫柔的,是嬴政的低語,一遍一遍,不知疲倦。


  天,漸漸亮了。


  青花瓷盅內盛放的紅色藥膏已經用盡,可是未見效果。阿房依然昏迷不醒,只是呼吸,似乎更加淺淡。


  嬴政的低語仍在繼續,清越的嗓音,早已沙啞,卻依然不願放棄。


  帳外再次響起軍醫的聲音,這已經是他第三次送葯了。這一夜,他度日如年,精神始終高度緊繃,唯恐下一刻,就會傳來讓他陪葬的命令。


  得到允許,軍醫捧著托盤入內,上面,依舊是兩隻青花瓷盅。


  將托盤放在桌上,軍醫跪在榻邊,轉過身子。


  嬴政輕輕揭開絨毯,將阿房皓腕露出,周身用錦被仔細蓋好,免得侵進涼氣。


  得了命令,軍醫這才轉過身來,眼觀鼻,鼻觀心,除了那隻手腕,哪裡都不敢亂瞥。要知道,絨毯下,這姑娘現在可是未著寸縷,萬一哪個地方沒蓋嚴實,被他看到,那也不用等到她咽氣,他就直接可以嗚呼哀哉了。


  手指搭上那纖細的腕,軍醫凝神感覺那幾乎微不可聞的脈搏,神情,更加凝重,身子,篩糠般抖了起來。


  算來,他已經為她診了三次脈搏。她的脈象,一次比一次虛弱,照這樣下去,最多兩日工夫,恐怕她就……見軍醫把脈之後,臉色比阿房還要慘白。嬴政心中一震,狹長的眼驀然張大,露出密布的血絲。紅黑交加,分外陰森猙獰。


  "快說!她怎麼了?為什麼服了這麼多葯,依然未醒?!"甚至,連身上的冰冷都未退去。


  在嬴政猙獰血腥的眼中,軍醫已經看到了自己被大卸八塊、五馬分屍的慘象。


  權衡再三,軍醫咬著牙,舊事重提。他豁出去了,反正照這樣看來,他是死定了,還不如拼上命,賭這一把,爭得一線生機。


  "王上,恕臣直言。這位姑娘體內寒疾過重,意識已經開始渙散。若是有至親之人陪在身邊,呼喚她的名字,說一些讓她難忘、刻苦銘心的事情,喚醒她的神智,或許還有一線生機。否則……最多兩日,體力心血耗盡,縱然神仙下凡,也難救她的性命!""最多兩日,體力心血耗盡,縱然神仙下凡,也難救她的性命!"這句話如同一記驚雷,重重砸在嬴政耳中,嗡嗡作響。


  風,更加肆虐,瘋狂地撕扯著周圍的一切。象徵著生命和希望的旭日,也經受不住這樣的折磨,悄悄隱藏在厚重的雲層之後,再也不願出來。


  整個大地,籠罩在壓抑之中。


  軍醫低頭跪在地上,動也不敢動。從剛才他的話出口,嬴政便一言不發,營帳內的空氣,似乎也凍結起來,每呼吸一口,都要用盡全身的力氣。


  靜寂,充斥著整個營帳。這種靜寂,對軍醫而言,最是膽戰心驚。他實在猜不出,嬴政會用怎樣殘酷的方式來處置他。心臟,不受控制,跳得瘋狂而劇烈,拚命衝撞著胸腔,想要奪路而逃。


  "如果依你所言,她,有多大的幾率可以救活?"就在軍醫快要暈倒的時候,沙啞的嗓音如同水面上投下的一顆石子,盪起漣漪,打破了這帳內的靜寂。


  "三……三成。"

  簡單的對話后,營帳內,再次無聲。


  "王上,淡水和乾糧等物已經購齊,待您檢查之後,便可起程。"帳外,侍衛的聲音響起。他們知道嬴政急於回秦國,所以,他們片刻不敢耽擱,連夜將所有物資購齊,馬不停蹄,回來複命。


  另外,還有一件事情,也必須讓嬴政知道。


  "蒼落塵帶著百餘侍衛,距此只有百里,想必已經探知了我們的行蹤。"聽到蒼落塵二字,嬴政的黑眸驀然閃過某種複雜的情緒,神情緊繃,手握成拳,指節咯咯作響。


  視線再次落在阿房緊閉的雙眼,嬴政驀然站起身來:"備車!"馬車,頂著寒風,在漫天黃沙中駛去。


  寬敞的車廂內,嬴政將阿房緊緊擁在懷中,緊鎖的眉峰,蓄著不舍和痛苦。


  雖然因為阿房而心智大亂,但是嬴政並未完全失去理智,他將所有情感拋開,稍加斟酌,便已經有了抉擇。


  那個軍醫,原是王宮御醫,因為這次遠行,專門調派而來,他醫術超群,在整個秦國都是數一數二。既然他都束手無策,那麼,也只好試試最後一個方法。


  縱然不舍,縱然只要想到將要將她送進其他男人的懷抱便心若刀割,卻依然只能不斷催促馬車向前疾馳。


  傷了她,才發現原來自己已經愛上她。愛上她,所以要離開她。成王以來,第一次讓步,便是為了挽救她的生命。


  只要她能活著,一切便都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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