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香消玉殞 有情公主無情郎
齊國王宮,雞飛狗跳,人仰馬翻。
"什麼?王兄,你再說一遍?!"雅琪公主杏眼圓睜,難以置信地問道。
揉揉嗡嗡作響的耳朵,齊廢王重複道:"再說幾遍也是一樣,寡人已經派人前往韓國,商討你與韓王大婚之事。那邊已經滿口答應……"話未說完,只見一個黑影呼嘯而來。齊廢王下意識側頭避過,只聽"哐當"一聲,一個九龍鎏金瑪瑙盞應聲而碎。
齊廢王痛呼一聲,那可是工匠們花了五年時間才雕刻完成的。九龍栩栩如生,雖然每隻只有寸許長短,可是鱗爪須眼,每一個細節都巧奪天工。他每日把玩,喜歡得緊。
正要開口呵斥雅琪公主,卻見"暗器"接二連三,劈頭蓋臉砸了過來。
齊廢王躲閃不及,立刻挨了幾下,還順手接住了一隻福紋玉如意。可惜更多的奇珍異寶,噼啪落地,玉屑橫飛。
"憑什麼你讓我嫁我就嫁?告訴你,休想!"再也找不到可丟之物,雅琪公主氣喘吁吁,指著齊廢王破口大罵。
"雅琪,你也不小了,該懂事了。莫說你扔幾樣物件,就算拆了這王宮,也是無用。"眼見危險過去,齊廢王整整凌亂的龍袍,苦口婆心勸說道,"那韓國王后已經病故,你嫁過去便是新后,齊國也有了靠山。如此兩全其美之事,何樂而不為?""樂?樂你個頭!"雅琪公主氣急,粗話脫口而出,"別說是那個又老又丑的韓王,就算是天下第一的美男子,我也不要!"齊廢王七竅生煙:"胡說!你少在這兒顧左右而言他。現在不是和你商量,而是告訴你這個事實。"自從和蒼落塵撕破臉之後,齊廢王每日惶惶,本想丟車保帥,舍了蒼落塵,討好桓惠王。沒想到阿房至今無影無蹤,實在沒法交代。
思來想去,唯有藉助聯姻結盟這一條路可走了。
齊廢王心裡清楚,自己這個妹妹,除了蒼落塵,心裡恐怕再也容不下別人了。雖然不願難為她,但畢竟應以江山社稷為重。
看著齊廢王堅決的神情,雅琪公主的心漸漸涼了。她雖然任性,但是也是聰明的女子,自然清楚這件事的意義。
只是,只要一想到自己純潔如玉的身子,從此,將交給另一個男人,雅琪公主的心,便撕裂般地痛。
她,只渴望蒼落塵溫柔的撫摸和堅實的懷抱。縱然得不到他,也願意為他守住清白之軀。即使此生不嫁,也是幸福。
可是現在,這最後一點幸福,也要從指間流走了……那麼,就讓自己為他再做最後一件事吧。
"王兄,我若允嫁,可否放蒼落塵出獄?"以她的幸福,換蒼落塵的性命,這點要求,不過分吧?
"不行。"齊廢王這次回答得毫不猶豫。經過這麼多事,蒼落塵必生異心,若是放他出獄,無異縱虎歸山。
"無論你答不答應,都必須嫁。無論你嫁與不嫁,蒼落塵都不能放。這兩件事,都沒得商量。"說完,齊廢王急忙找安全地方躲藏,以免被雅琪公主的怒火席捲。
出乎齊廢王意料之外,雅琪公主並未歇斯底里,她反而平靜了許多。
"既然如此,雅琪有最後一點要求,請王兄無論如何應允。"雅琪公主聲音飄渺,似乎已經沒了靈魂,她眼神空洞,往日的跋扈囂張煙消雲散。
"請王兄允我去探望蒼落塵,在我走之前,見他最後一面。"聞言,齊廢王也鼻子發酸。這個要求並不過分,哪有不應之理?他當下點頭應承:"可以,你想哪一日去,來取令牌即可。""謝王兄,三日後我來領取令牌。"說完,盈盈一拜,雅琪公主轉身離開。一顆清淚從眼中滑落,濺在地上,只一瞬間的妖嬈,便已無蹤。仿若……從來不曾存在。
……
"寒冬臘月,有什麼好扇的?"七王叔看著對面坐的白衣男子,眼角抽動,額頭青筋爆出。
自打這趙與鷹坐到這裡,手裡的摺扇就沒停過,呼啦啦呼啦啦,扇得風生水起。
外面寒風呼嘯,屋裡涼風習習,任憑七王叔身上脂肪再厚,依舊覺得汗毛直豎,每個毛孔都滲著涼意。
今日兩人聚在一起,是因為大事臨近,多日籌謀就在一舉。但是,畢竟是合作關係,誰若沉不住氣,先開了口,誰便失了先機,落了下風。
七王叔本來自信滿滿,憑自己多年官場上練出來的功夫,還愁忍不過這黃毛小兒?
哪曾想,這趙與鷹的泥鰍功夫絕不在他之下。打從一進門,便拿著個破扇子扇個沒完。嘴裡也不閑著,東家長西家短,三個蛤蟆五隻眼地東拉西扯,就是說不到正道上。
本想忍上片刻也就罷了,可是這都一個時辰過去了,趙與鷹那張嘴越發口沫橫飛,不著邊際,扇子也扇出了感覺,幅度越來越大。即使隔著這麼遠,七王叔依然可以感覺到那陣陣風中捎帶來的吐沫星子。
忍無可忍,抹去臉上的星星點點,七王叔終於憋不住了:"今日叫你來,不是聽你胡扯,而是有大事相商!"再不說,恐怕趙與鷹打算用口水幫他洗臉了。
正端著茶杯補充水分的趙與鷹聞言,恍然大悟:"原來不是要我陪你聊天解悶啊?早說嘛,害得我絞盡腦汁,哄你開心。"說完一個似嗔還怒的媚眼飛出,飄飄悠悠飛向七王叔。
甩袖將媚眼拍了回去,七王叔一陣噁心。還沒來得及反應,趙與鷹又說話了:"既有要事,就該儘早言明。如此拖拖拉拉,萬一誤了事,又該如何?"神色嚴峻,眼神陰沉,眨眼之間換了個人。
七王叔啞口無言,這趙與鷹莫不是精神分裂吧?怎地翻臉比翻書還快?
不容細想,正事要緊。
"齊廢王欲將雅琪公主嫁與韓桓惠王,此事,教主可曾知曉?"七王叔陰沉著臉,低聲問道。
重重點了點頭,趙與鷹亦是神情凝重:"此事……我並不知道。"七王叔氣得差點從椅子上栽下來。不知道?不知道你點哪門子頭?
忍住想要掐死趙與鷹的衝動,七王叔臉上肌肉抽搐:"那麼,現在你已知曉,可有什麼主意?"將問題丟給趙與鷹,七王叔想要以靜制動。
"我又不喜歡那個公主,她嫁不嫁人和我有什麼關係?"輕輕鬆鬆擋了回來,趙與鷹神色不改。
七王叔氣得直磨牙,只得進一步挑明:"本王想要送齊廢王一份'賀禮',你看如何?""好啊,不如咱倆湊錢,一起買,我也拍拍王上馬屁。"趙與鷹笑得一臉燦爛,無限憧憬。
"你……"七王叔徹底崩潰了,照這樣下去,恐怕到了明天早上,也說不出個一二來。
"一旦兩國結盟,情形與我們大為不利。所以,本王要先下手為強,三日後起兵,趁齊廢王為婚事繁忙的時候,殺他個措手不及。"不再繞圈子,七王叔一口氣說出了自己的計劃。
再和趙與鷹扯下去,他擔心自己會氣得中風。
"好!"趙與鷹收扇起身,"崇月教自當全力配合,請七王叔放心。"一群寒鴉撲簌而起,向著落日餘暉振翅飛去。地平線上,光華漸隱,黑暗鋪天蓋地,籠罩了整個齊國。
日升月落,轉眼已是三日之後。
"王兄,我來取令牌了。"雅琪公主雙目低垂,輕聲說道。
今日的雅琪公主不同以往,淡雅清新。烏黑的發上未戴釵環,只用一根黃色綢帶束住。臉上淡勻脂粉,稍作修飾。往日里被奢華和雍容掩蓋的明眸皓齒,今日終於還了本來面目,只見她裊裊娜娜,百合般雅緻。
一襲鵝黃色的紗裙,隨風而舞。在凜冽的風中,好似一枝早開的迎春。
"王兄,雅琪這樣好看嗎?"悠悠問出聲來,話語中帶著淚意。
"好看好看,真可謂是濃妝淡抹總相宜。"齊廢王連忙應和,心裡也頗有些惆悵。
"那麼,雅琪就告退了。天氣寒涼,還請王兄注意身體。"說完,抬眸深深看了一眼齊廢王,雅琪公主施禮退去。
齊廢王心中泛起異樣感覺,平素任性的雅琪,今日怎麼如此懂事?莫非,是要私放蒼落塵離開布下的障眼法?
越想越有可能,急忙揮手叫來一人,交代幾句。那人連連點頭,跪拜離開。
與此同時,城中已是一片肅殺。無數士兵身著布衣,混在百姓之中。衣衫下的長劍若隱若現,發出嗜血的長吟。
風起處,雪花飛舞。今冬的第二場雪,紛紛揚揚,從天際落下。突如其來的飛雪,到底是想掩蓋即將來臨的血腥一幕,還是想要見證這即將天翻地覆的一刻?
……
天牢內,潮濕陰冷。
隔著粗粗的欄杆,雅琪公主痴痴地望著蒼落塵。
數日未見,他依舊那般淡漠疏離,那般俊逸出眾。
那深邃冷漠的眼裡,依舊沒有她的身影。
不過,這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在她離開之前,還能見他最後一面。這,已經足夠。
拿出令牌,命令看守的侍衛將牢門打開,雅琪公主提起裙擺,慢慢走到蒼落塵身前。
蒼落塵漆黑如夜的眸,淡淡掃過走近的雅琪公主。沒有驚艷,沒有疑惑,甚至,沒有一絲波瀾。
微微一笑,雅琪公主絲毫未將蒼落塵的冷漠放在心上,她早就已經習慣了,不是嗎?這麼多年,哪一次見到自己,他不是這般漠然?
換作以前,可能還會不甘、失落,但是,經過這麼多事情,她的心,早已如一潭死水,將所有情感全都埋葬,只留下執著的愛,在潭上鋪開美麗的睡蓮。
"我今日是最後一次出現在你眼前。以後絕不會再來煩你,所以,請你最後忍耐一次,聽我說幾句話,可好?"雅琪公主聲音中,再無往日的嬌嗔任性,低沉而沙啞,透著濃濃的悲涼和淡淡的哀求。
依舊是熟悉的沉默,雅琪公主輕笑道:"你不回答,就算是默認了。"探手從帶來的包裹中取出一隻精緻小壇,拍去泥封,濃郁清洌的酒香撲鼻而來。
"這是我出生時,父王學著那民間習俗,埋於桂花樹下的女兒紅。有些話,悶在心裡久了,非得有這濃醇的佳釀,才能與之相配。"說完,仰頭灌下一口,蒼白的臉上泛起紅暈。
"與你初見,是三年前。"雅琪公主眼神迷離,陷入了回憶之中。
"那一年,我十四歲,正好遇上齊國三年一次的武狀元選拔。校武場上,本是不許女子進入的,可是王兄禁不住我死纏爛打,只得允我換了身太監的衣服,跟了去。現在想想,一切,也許就是命中注定。"雅琪公主說著,抬眼看著蒼落塵。依舊是那副淡漠的神情,似乎,沒有聽到她說話。
不在意地笑了,雅琪公主接著回憶:"那一日,校武場上,人山人海,旌旗獵獵,戰鼓聲聲。我從來不曾見過這樣的場面,歡喜得四處打量,只覺得什麼都是新鮮的。隨後……我便看到了你。"雅琪公主的唇,彎起了燦爛的弧度:"你青衣勁裝,淡漠從容,明亮的雙眼疏離深邃。身姿修長,與周圍那些健壯彪悍的武夫相比,顯得有些瘦弱。但是,在那瘦弱的身子上,籠罩著霸氣和尊貴。陽光下,耀眼得讓人無法直視。所有人,在你的光芒下都黯然失色。
"我站在高高的觀戰台上,看著你戰勝一個又一個對手,一步步向勝利邁進。當最後一個對手在你面前轟然倒下的時候,你優雅的唇邊,露出了微笑。那是真正的強者,才會有的表情。那一刻,驕傲的我,已經徹底臣服。從那刻起,我的眼裡,再也看不到別人。"仰頭再次灌下烈酒,卻被烈酒嗆出了眼淚。雅琪公主深深喘息幾次,這才繼續。
"三年來,我使勁解數吸引你的注意。縱然你對我不理不睬,我也沒有退縮。我要讓全齊國的人都知道,我喜歡你。這樣,就沒有人敢為你提親,沒有哪個女子敢與我相爭。最讓我欣慰的,是你的眼中雖然沒有我的影子,卻也沒有別人。所以,我痴痴抱著幻想,等到有一天,你想要成家立業的時候,第一眼看到的,就會是我。畢竟,在齊國,能於你匹配的,只有我。"眉頭微皺,雅琪公主的聲音,漸漸沙啞。
"當你凱旋而歸時,我雀躍歡喜。兩年多的征戰生涯,你更加沉穩、更加優秀,完美得如同神一般。不對,你本就是神,你是齊國將士心中的戰神。可是,很快,我的夢便寸寸而碎。你的身邊,有了她,有了那個叫阿房的女子,一個傾城之姿,美如仙子,讓我自慚形穢的女子。"說完這段話,雅琪公主定定地看向蒼落塵。果然,提起阿房,那冷硬的眸子,立刻溫暖了許多。
"就是這樣的眼神,"收回視線,雅琪公主低聲道,"我數年來夢寐以求,卻始終無法得到的溫柔和寵溺,你卻毫不吝嗇,盡數交給了她。原來,我一直都錯了。你並不是不懂愛,相反,你的愛比任何人都要深沉,而你將愛深深埋在心裡,只留給她一個人。因為專情,所以無情……"殷紅的血,從雅琪公主嘴角滲出,順著嘴角蜿蜒而下,滴在鵝黃色的紗裙上,點點妖嬈。再也支撐不住,雅琪公主伏倒在地,眼中的神采,漸漸黯淡。
"愛上你,我無悔。只盼來世,可以早些遇到你……"雅琪公主眸中最後一絲光彩散去,緩緩合上雙目,最後的微笑,傾國傾城……愛上你,我無悔。只盼來世,可以早些遇到你……風,更加猛烈。一株嬌艷的紅梅終於經受不住這突如其來的蹂躪,"咔"一聲輕響,如雲如霞,高貴矜持的繁花,來不及呻吟,便頹然倒地。
殷紅的花瓣映著潔白的落雪,釋放著最後的美麗,魅惑妖冶。似在哀傷著那逝去的一縷芳魂,更像是昭示著即將來臨的慘禍……齊國都城,銀裝素裹,無論是華麗的莊院,還是破舊的茅居,此時都被飛雪籠罩,白茫茫,靜悄悄。全無往日的繁華,死寂一片。似乎連雞犬都被扼住了喉嚨,只是偶爾發出幾聲嗚咽,孤單地回蕩在迷濛的空氣里。
原本人來客往的商家,在一陣驚惶的喊叫后,立刻鋪門緊閉,妄圖用不堪一擊的木板,阻隔即將來臨的軒然大波。
街角的乞丐,顧不得破碗里的銅板,顫抖著鑽在一個石獅子後面。像鴕鳥一樣將頭埋在陰影里,只留下後背上千瘡百孔的棉襖,任由飛雪在上面撕扯。
遠處,隱約出現了幾隊人馬,披盔戴甲,殺氣騰騰。
這些人顯然訓練有素,行進速度極快。不多時,已經行至近前。裝束披掛漸漸清晰。
這,竟然是京城守衛的兵將,七王叔直屬的隊伍!!
臨街店鋪中,一個四五歲的男童伏在門邊,透過縫隙,驚恐而又好奇地看著這肅殺的景象。
突然,一個黑漆漆的物體砸在門上,發出重重的聲響。原來是門上本就搖搖欲墜的招牌,終於忍受不住這蕭索的氣氛,掉了下來。
男童嚇了一跳,開口便欲叫喊。剛剛張開嘴巴,背後立刻伸出一隻大手,緊緊捂住了還沒出口的驚呼。
門外腳步摩擦積雪的聲音終於遠去,那個方向,是王宮吧?
確認門外再無聲響,捂住男童的手掌這才漸漸鬆開。
"爹,你幹嗎呀?"男童轉身撒嬌,為什麼突然捂住他的嘴,害他嚇了一跳。
"旺兒,別鬧。他爹,你看這是發生什麼事了?怎麼這麼多兵?"一個瘦小枯乾的女人顫抖著問道,順手拉過男童,摟在懷裡。
"可能……要變天了……"男人壓低聲音,含糊道。
女人身子又是一個哆嗦,雙臂緊了緊,喃喃自語:"這個天,怎麼變都不相干,我只求咱們都能平平安安的。"男童抬眼,疑惑地看著自己的爹娘。他們在說什麼?怎麼自己聽不懂。
此刻,和男童一樣,不知事態嚴重的,還有齊廢王。
這些日子,他一直忙著張羅雅琪公主的嫁妝。按說這種事,不需要王上親自過問,只要禮部列好單子,呈給王上增刪就好。
可是,雅琪公主一則是齊廢王最疼愛的妹妹,再則對於這次的聯姻,齊廢王確實心中有愧。
說好聽的,是為了國家安危,雅琪公主盡了身為王族應盡的義務。
實際上,就是為了齊廢王自己可以高枕無憂,不顧雅琪公主意願,明知她痴愛著蒼落塵,卻依然逼她遠嫁異國,將親妹妹當成了一枚棋子。
所以,齊廢王破例親自操辦婚事,也是為了彌補對雅琪公主的愧疚。至於蒼落塵……齊廢王眼睛一眯,殺機頓起。這個禍患留不得!
雖然蒼落塵驍勇善戰,為齊國立下赫赫戰功,齊廢王曾經也頗為依賴他,但是,齊廢王心中,對蒼落塵始終存有幾分戒心。
俗話說功高蓋主,手下將領有勇有謀雖然是好事,但是,那也需要更加睿智勇敢的王來掌管。
齊廢王自認沒有這份本事,所以對蒼落塵手中兵權頗為忌憚。蒼落塵倒是規矩得很,每次出征后,凱旋迴京的第一件事,便是去兵部交了兵符。安排在蒼落塵身邊的探子,也未發現這位威名赫赫的將軍有什麼異動,所以,齊廢王也就慢慢鬆了戒心,覺得已經將蒼落塵握於股掌。
可是,那已經是過去的事了。自從蒼落塵放走阿房以後,齊廢王就明白了,原來,這個看似忠誠的將軍,從未將自己看在眼裡,否則,斷不敢忤逆王令,只為紅顏。昔日的臂膀已成要命的毒瘤,必須儘早割除。
所以,從將蒼落塵囚禁天牢的那刻起,齊廢王已經動了殺念。只是因為蒼落塵帶兵多年,屢戰屢勝,齊國將士對其視若神祗,誓死追隨。若是貿然斬殺,軍心必會大亂,難以掌控,因此齊廢王才遲遲沒有動手。
如今,兩國聯姻大局已定,齊國已有靠山。齊廢王終於下了決心,準備等雅琪公主出嫁后,便尋個事端,殺了蒼落塵!若有騷亂,也有韓國相助,平息鎮壓,易如反掌。
齊廢王這裡如意算盤打得劈啪作響,卻不想宮外的世界早已地覆天翻。
"王上!王上!不好了!"凄厲的呼喊從殿外傳來,齊廢王眉頭一皺,喝道:"大呼小叫,成什麼體統。拉出去,斬……"話未說完,齊廢王驀然張大了嘴,後面的話消失無蹤。
殿外連滾帶爬進來一人,正是他派去監視雅琪公主之人,此刻,他早已面如土色,涕淚橫流。
"雅……雅琪公主她……"
齊廢王沒有理會他,眼神直直落在他的身後。
太監們抬入的錦榻上,那抹鵝黃身影,單薄纖弱。沒有了往日的活潑任性、生氣勃勃,只見她濃密的睫毛彷彿沉睡的蝴蝶,安靜地棲息在蒼白的臉上,遮蓋了那雙曾經水潤靈動的杏眼,小巧的鼻,微笑的唇,仿如沉浸在美夢之中。
只有唇邊刺目的嫣紅提醒著齊廢王,他唯一的,最疼愛的妹妹,已經再也不會醒來了。他與韓國的同盟,也在瞬間成了鏡中花、水中月。
國事親情雙重打擊,齊廢王立刻陷入癲狂。
"蒼落塵!寡人要殺了你!來人啊!!"齊廢王眼眶欲裂,瘋了似的咆哮。
聲音未落,門外摔進一人,渾身上下鮮血淋漓,動也不動。
齊廢王大驚,定神細看,竟是守衛王宮內院的御林軍統領,見他雙目圓睜,早已死去多時。
"王上何必生這麼大的氣?"七王叔笑呵呵邁步進來,往日里慈祥的笑臉,此刻儘是猙獰。身後侍衛,劍上猶自滴著鮮血,帶著死者最後的哀號。
"你……你……"齊廢王體若篩糠,顫抖著指著七王叔,卻吐不出連貫的句子。
"王上放心,臣一向體察君意,已經派人去取蒼落塵性命了。相信此時,已經得手。這樣,也方便王上在閻羅殿上斥責於他。"七王叔笑呵呵說道,只是那個笑容,陰森森,寒冽冽。像是地獄中爬上的惡魔,透著嗜血的快意和猖狂。
"七王叔,你,你……這是做什麼?"滿腔怒火被殿外卷進來的寒風飛雪吹得精光,養尊處優的齊廢王何時見過這般陣勢,他兩腿一軟,栽倒在地,費了好大勁,才勉強擠出一句話。
"做什麼?"七王叔逼近兩步,"你說本王想做什麼?本王兢兢業業,為齊國操碎了心。和你這蠢貨相比,更有資格坐這把龍椅。""好……好,七王叔想要什麼,寡人都給你。寡人這就擬旨……傳位於你……"對死亡的恐懼戰勝了齊廢王本就脆弱的自尊,一切都無所謂,只要可以活著……就好。
七王叔居高臨下,用眼角斜瞥著齊廢王,鼻子里哼出冷冷的不屑。
"讓?誰稀罕你讓?本王看重的東西,向來都是搶的。不過,你也別擔心,這後宮中所有的人都會陪你上路,免得你奈何橋上孤單。怎麼樣,好侄兒?叔父很疼你吧?行了,時候不早,本王,不對,是寡人沒工夫聽你廢話。""不要,求求你,不要……"齊廢王還想繼續哀求,卻覺頸間一涼,已經身首異處。頸間鮮血噴涌而出,帶走了他最後的哀鳴。沒了支撐的頭顱咕嚕嚕滾在一邊,雙眼圓睜,不甘地盯著這個本是最信賴、最慈祥、無心功名、總是笑得如同彌勒般的七王叔。
原來,人性可以如此複雜……
與此同時,整個後宮都響起了凄厲慘呼。平日里尊貴矜持的妃嬪宮娥、公主王子,此刻鬼哭狼嚎,四散奔逃。在他們身後追趕的,是殺氣騰騰的士兵和寒光冽冽的刀劍。
這樣的追逐,很快便有了結果。越來越多的屍體,擠滿了富麗堂皇的甬路,往日里高貴奢華的齊國王宮,此刻化作人間煉獄,空氣中瀰漫著哭喊和血腥,遮天蔽日。
血和雪,紅得刺目,白得驚心。兩種極端的妖嬈,在腳印繁雜的地上蜿蜒交織,最終化成骯髒泥濘的渾濁。
變天了!
天牢內,依舊潮濕陰冷,一切似乎沒有任何變化。
只有那隻精緻的酒罈,滾落牆邊,暗示著方才發生的事。余酒潑灑在地,聚成小小的一灘,像是訣別的淚,依依不捨,逐漸滲進地面,不再留戀。
外面,突然傳來刀劍交錯的鏗鏘和凄厲的慘呼:"有人劫獄!快去報告王上派兵……"話音隨著悶響戛然而止,隨後便是軀體倒地聲音。
蒼落塵星眸微微眯起,寒光閃爍。這一刻,終於來了!
天牢內的獄卒,聽到外面喊殺聲一片,早已嚇得縮成一團,在角落裡發抖。
少頃,天牢的門轟然打開,幾個身影夾雜著寒冷和陰森走了進來。牆上的火把忽明忽暗,影影綽綽,看不清來人的表情,只看得到那陰戾的眸子,狼眼般的嗜血和殘忍。
其中一人走到獄卒身邊,冷冷道:"鑰匙。"眼神中的冷漠和不屑,更加刺激了驚恐的獄卒。手忙腳亂掏出鑰匙,卻不小心掉在了地上。"哐啷"聲響起,兩隻覓食的老鼠飛快竄到了腐爛的稻草後面。
懶得理會比老鼠還要瑟縮的幾個獄卒,嘴角彎起殘忍的弧度,那人提起手中長劍,便欲大開殺戒。
"別管他們,正事要緊。"領頭之人呵斥道。剛才因為看守牢房的禁軍,已經耽誤太多時間,再耽誤下去,上面怪罪下來,誰也跑不了。
不滿地哼一聲,長劍改刺為挑,將鑰匙從地上挑起,幾個跨步,便來到蒼落塵牢門前。
開了門,留下二人守在門外,其餘人依次而入,行至蒼落塵身前。
蒼落塵手腳被鐵鏈牢牢固定在牆上,眼神淡漠依舊,冷冷看著幾個不速之客。雖然身陷囹圄,難掩尊貴桀驁。那種從骨子裡滲出的霸氣和寒意,充斥著小小的牢房,空氣中流轉著濃濃的壓抑,似乎連呼吸都開始費力。
被蒼落塵的氣勢震撼,幾個人不由得後退一步,稍稍拉開些距離,這才稍為鎮定。心中驚異:任憑蒼落塵如何驍勇,此刻的他,也是毫無還手之力。想不到自己這個雙手沾滿血腥、殺人如麻的殺手,竟會被他一個眼神嚇退。
相互交換了一個眼神,領頭之人強笑道:"素聞蒼將軍有戰神之稱,今日得見,果然不同凡響。"蒼落塵神色不動,依舊淡然疏離:"幾位拼了性命闖進來,就是為了誇獎蒼某?"一句話噎得幾人臉色難看,尤其是領頭之人,更是有些下不來台。
按照計劃,本該直截了當,結果了蒼落塵。不知道自己中了什麼邪,竟然會去奉承一個將死之人。
難道是因為牢房裡太過陰暗壓抑,影響了自己的思維?對,一定是這樣!絕對不是因為蒼落塵的氣場太過強大,而讓自己心生膽怯。
為了證明,也為了壯膽,領頭之人緩緩抽出佩劍,指向蒼落塵:"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和你廢話了。蒼落塵,拿命來吧。""噗"一聲輕響,劍尖透體而出,溫熱的液體冒著腥氣沿著劍上凹槽潺潺流下,浸濕了地上鋪的稻草。
蒼落塵眼含譏誚,終於露出一絲笑容,雖說是在笑,卻沒有溫度、冰冷的,透著地獄的氣息:"怎麼?就憑你們,殺得了我嗎?"領頭之人難以置信地低下頭,看著胸前露出的劍柄。是,不會認錯,這是他自己的劍,是剛剛還拿在手裡,指著蒼落塵咽喉的劍。為什麼?為什麼眨眼之間就插進了自己的胸口,而自己卻毫無所覺?
艱難抬起頭來,看著眼前的蒼落塵。不知什麼時候,束縛蒼落塵手腳的鐵鏈已經散落在地,上面的鎖張著口,像是在嘲笑這些自不量力的送死之人。
生命隨著血液的流淌快速消逝,縱然有再多不甘,也無法改變已經發生的命運。
領頭之人悲嚎一聲,撲倒在地,他手腳抽搐了幾下,便一動不動。
其餘人大驚,他們就站在這裡,而且自恃武功甚高,卻連蒼落塵何時動手都沒有看到,領頭之人便已血濺當場。
看著蒼落塵逐漸逼近,所有人心裡只剩下一個念頭:逃!逃離這裡!
雖然早已聽說蒼落塵在戰場上的英勇,也知道他是齊國將士口中的戰神,但是,聽說和實際面對,完全是兩碼事。
只瞬間,他們便已清楚,自己和眼前這個淡漠冷靜的男人,差距有如天壤。
再也顧不得許多,剩下的人轉身便逃。卻不想,在轉身後,看到了更加絕望的一幕。
守門的兩個同伴,不知何時已經橫死在地。一人脖子上傷口外翻,猶自冒著血沫;另一人胸口插著一把銀鉤,皮開肉綻。
而原本在角落裡縮成一團的幾個獄卒,此刻眼中精光四盛,各持兵器,站在門外。
獵手轉眼間成了獵物,小小的牢房成了巨大的棺材。
不費吹灰之力,十餘個七王叔手下的高手已全軍覆沒。
"主子。"獄卒齊齊跪倒,崇拜而又狂熱地注視著蒼落塵。他們是親衛營中侍衛,遵從蒼落塵命令,想方設法混入天牢,為的就是等待今日。
"都準備好了嗎?"蒼落塵沉聲問道。
"是,趙大人一切都已經安排妥當。"其中一人恭敬回道。此刻,他們身體內的血液在沸騰。做了這麼久獄卒,終於又可以追隨他們的戰神征戰沙場了!
"嗯。"淡淡應聲,銳利的星眸掃過橫七豎八的屍體,蒼落塵冷聲道,"燒了。"隨即大步向天牢外走去。
天牢外,亦是一片狼藉。守軍和七王叔的手下屍首各半,可見方才戰鬥極其慘烈。
另一邊,十餘匹駿馬一字排開,馬前跪著幾人,其中一人艷麗嫵媚,她正是綺羅。
"主子!"綺羅的聲音,歡喜急切。終於等到了這一天,她早已迫不及待。
這一個月來,她夜不能寢,牽挂著阿房和非語的安全。雖然趙與鷹不曾說過什麼,但是從親衛營異常的舉動中可以猜到,阿房和非語,應該並未如計劃般那樣在水家村裡隱居。
他們,一定遇到了危險……
縱然心急如焚,綺羅卻不敢露出半分。主子對阿房的情意,她親眼目睹,最清楚不過。
若是讓他知道阿房遭到伏擊,下落不明,定會心智大亂。兩軍對壘,是為大忌。
一切,只能暫時忍耐。
火光衝天而起,周圍積雪迅速化為無形。狂風憤怒地吼叫,撕扯著熊熊的火焰,妄圖用寒冷和暴虐徹底摧毀這炙熱、充滿希望的光明。
火舌吞吐,嗤笑著氣急敗壞的寒風,示威般躥起更高的火焰,用溫暖和希望護送著眾人離開。
齊國王宮,一匹駿馬飛馳而來,馬上一人,白色長衫,銀色面具,來者正是趙與鷹。
守門侍衛知道他是崇月教主,七王叔面前的紅人,不敢阻攔,任由他橫衝直撞,直接奔到七王叔面前方才停下。
距離太近,七王叔被馬鼻中噴出的熱氣嗆得差點吐出來,連忙掩鼻後退,拚命呼吸了幾口冷冽的空氣,這才緩過勁來。
"幹什麼?你瘋了?"七王叔氣急敗壞,破口大罵。
"你要殺光齊廢王王室,這我沒意見,畢竟改朝換代總要有人犧牲,斬草除根,可以理解。但是,"看著遍地殘缺的屍體,趙與鷹憤怒道,"你盡誅後宮性命,太監宮娥也不放過,是不是太沒有人性了?!""人性?哈哈!天大的笑話!"七王叔仰天長笑,臉上肌肉不住抖動。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寧可錯殺三千,也不能放過一個!不把這些餘孽斬盡殺絕,怎能揚我威望,震懾亂黨?"趙與鷹正欲反擊,突然北方火光大盛,正是天牢所在位置。
"你!你不是答應要把蒼落塵交給我處置?怎麼可以出爾反爾?"趙與鷹大驚失色。
"哼哼,姓趙的,別以為你那點小伎倆能瞞過寡人的眼睛。就憑你也想和寡人玩花招,乳臭未乾的黃毛小兒。寡人不過是將計就計,利用你那什麼崇月神教籌集軍糧而已。現在蒼落塵已死,看你還有什麼手段。識相的,乖乖臣服寡人,或許寡人心情一好,收你做條看門狗;若不然,只有死路一條!""哦?七王叔果然老奸巨猾,老謀深算,老當益壯,老……不死的。"趙與鷹沒有如七王叔預期般露出驚惶失措的神情,也沒有被拆穿的氣急敗壞。依舊是平時那副弔兒郎當、玩世不恭的語氣。
開始還揚揚得意的七王叔,差點被最後那四個字噎死。還沒來得及開口,又被趙與鷹搶了先。
"只是,你確定那天牢之火是報喜的嗎?我怎麼覺得是蒼落塵對你的宣戰呢?"趙與鷹冷笑道,雖然銀色面具遮掩了他的表情,但是從語氣中不難猜出,此刻,他的臉上,定然滿是不屑。
"什麼?"七王叔一愣,隨即從趙與鷹的話語中明白了什麼。
"你是說,蒼落塵沒死?胡說,絕對不可能。"怎麼可能?他派出了最精銳的人馬,難道還擺不平區區幾個天牢守軍?
縱然蒼落塵是只老虎,也已經被拔去了尖牙利爪,怎麼可能在那些殺手的劍下死裡逃生?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可能不可能,你自己慢慢琢磨吧。我還有事,就不奉陪了。不過,你也別想我,至少你死之前,我會來見你最後一面的。這樣,也不枉你我相好一場。"一個媚眼飛過,趙與鷹已經縱身而起,施展絕世逃命神功,轉瞬間逃之夭夭。
"都傻站著幹什麼?快追!生死不論,別讓他跑了!!"七王叔踢了一腳身邊呆若木雞的侍衛,聲嘶力竭吼道。
這想來就來,想溜就溜,是把自己當猴耍嗎?
看得張口結舌的侍衛急忙奮起直追,可惜水平相差太遠。那趙與鷹的輕功連蒼落塵都望塵莫及,何況這樣幾隻小蝦米。
輕輕鬆鬆甩掉追兵,趙與鷹縱身向城外躍去。
城外渺無人跡的曠野,十餘匹駿馬排成一條直線,鬃毛抖擻,鼻中噴氣成霧,載著背上之人疾馳。
馬隊后,一個黑點越來越大,越追越近,漸漸清晰。
"呼……呼……蒼……蒼落塵……你等等……我……"哭天搶地的哀號聲伴著上氣不接下氣的喘息,在蒼落塵身後響起。
聞聲,蒼落塵一勒韁繩,馬匹人立而起,嘶鳴一聲,原地站定。
趙與鷹沒想到蒼落塵突然停馬,猝不及防,險些一頭撞到馬臀上。
狼狽收住身行,趙與鷹破口大罵:"蒼落塵,你也太缺德了。以前都是跑著讓我追,現在變本加厲,騎著馬讓我追!你以為這是遛傻小子呢?呼……呼……可累死我了。下來,我要騎馬!"蒼落塵從馬上躍下,無視趙與鷹的怒火,冷冷道:"阿房呢?""阿房?"趙與鷹摸出摺扇,呼啦啦在眼前扇動,扇影閃爍,掩飾著眼中的黯淡,"她在水家村,有非語他們護著,好得很。"寒光一閃,趙與鷹手中的摺扇只剩下半部分。
將長劍丟給身後侍衛,蒼落塵眼神比冰雪更冷:"她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唉,就知道瞞不過你。"趙與鷹長嘆一聲,閉上眼,任風將眼角的淚凝成冰,"不知那嬴政如何得知了消息,在水家村布下重病埋伏。我們剛到,便陷入重圍。阿房為了救我們,被嬴政……帶走了!"終於將所有真相說出,趙與鷹的心情卻無半點輕鬆。壓抑多時的自責、愧疚,和對阿房的擔憂、牽挂,一股腦傾瀉而出。
"我對不起你,蒼落塵。我不但丟了阿房,還讓親衛營封鎖消息。因為我擔心你知道真相后,會不顧一切地去尋找阿房。這樣,會壞了大事……"話未說完,趙與鷹便被蒼落塵的神情驚住了。這個神情,他只見過一次。那次在戰場上,將軍隊丟給他,直奔水家村而去的蒼落塵,就是這樣的神情。
"不可以!"趙與鷹大驚失色,顧不得自己不是蒼落塵的對手,連忙衝上去,擋在蒼落塵身前,"你現在不能去找她!現在不是半年前,你也不是那個齊國將軍了。為了這一天,你付出了多少?如果此刻離開,定會前功盡棄。別說這些和你出生入死的弟兄,就是阿房,你也救不回來!非語已經帶人在後面跟著,不會有事的!""讓開!"蒼落塵眼中的冷冽更甚,漆黑的眸中怒意熊熊而燃,冰與火兩種極致的情感在眼中同時呈現,卻沒有任何矛盾的感覺,反而帶給人一種極端的恐懼。
這樣的眼神,令人望之生畏!
即使是死皮賴臉的趙與鷹,見到如此的蒼落塵,也不禁心中發憷。如果可以,他很想轉身逃跑,可是,他不能。
所以,趙與鷹只能強迫自己站在原地,和蒼落塵對峙著。
"蒼落塵,你的心情我理解,但是,今天無論如何我不會讓你離開。除非你將我打死,否則……"話未說完,臉上已經挨了重重一拳,趙與鷹只覺一陣天旋地轉之,隨後便趴在了雪地上。
"我就是那麼一說,你怎麼就當真了?"從地上爬起來,趙與鷹拍去身上的雪,憤怒地指控道。
說話的動作牽動了臉上的傷,好疼……"不過,如果打一架可以讓你心情好點,那我奉陪,只是,你不能再打我的臉,否則,我……"又是一拳打在另一邊臉上,將趙與鷹剩下的半句話打回了肚裡。
"不是說了不能打臉?"趙與鷹哇哇叫著,再次爬了起來,"既然你不客氣,那我也就豁出去了。即使打不過你,也和你拼了!!"說完,便以極不優美的姿勢,向蒼落塵撲去。
蒼落塵的怒火終於全線爆發,冷哼出聲,迎上前來,與趙與鷹戰在一處。
你來我往,拳打腳踢,勝負的分曉,比預料中更快。
伸手撣去衣服上沾到的積雪,蒼落塵居高臨下,用眼角斜著趴在地上耍賴的趙與鷹,譏諷道:"起來呀,不是要和我拼了嗎?趴在那裡幹嘛?""死了……"將臉埋在雪地里,趙與鷹聲音含糊。
"走吧。"不再理會趙與鷹,蒼落塵翻身上馬,對親衛營侍衛吩咐道。
"不行,我說過你不能去!"趙與鷹突然躍起,用力拉住馬韁。方才埋在雪裡的臉此刻明晃晃對著眾人,鼻青臉腫,如同……豬頭……"再不走,追兵就來了。抓緊時間辦完事,我還要去找阿房。"淡淡說完,將面目痴獃的趙與鷹用馬鞭推至一邊,蒼落塵策馬,向著曠野深處而去。身後親衛營連忙跟上,馬踏碎銀,漸行漸遠。
趙與鷹這才反應過來,急忙追上去,擠在綺羅身後。
"好綺羅,讓趙大哥搭一程吧,我實在是跑不動了。"綺羅並未回頭,只是將身子向前挪了些許,讓趙與鷹能舒服些。口中卻道:"我倒是無所謂,只是可憐了這馬兒。本來負著二人已很吃力,更何況,趙大人這臉,片刻工夫,胖了恐怕十斤不止。"搭拉著臉坐在後面,聽著綺羅的嘲諷,趙與鷹欲哭無淚。
該死的蒼落塵,自己渾身上下這麼多肉都看不上,將所有力氣都使在了他的臉上。現在基本上已經沒了知覺,只是覺得很燙。在這冰雪橫飛的季節,火辣辣的如同小太陽。
阿房,等著我。蒼落塵在心中默念。
對趙與鷹一陣拳腳之後,蒼落塵已經漸漸冷靜。此刻情勢危急,若是貿然行動,定會被狡猾的七王叔抓到破綻。若是自己有了不測,那還有誰,能救阿房回來?
即使阿房平安,若是自己死了,她也不會獨活。
努力說服自己,竭盡全力扼住想要調轉馬頭前往秦國的衝動。蒼落塵只覺胸口氣血翻湧,痛不可當。
阿房,記住你答應我的話:無論發生什麼事情,一定要活下去!
風掣旌旗,獵獵有聲。
距離齊國都城百里,駐守著兩萬兵馬。
原本此處並無駐軍,之所以設立兵營,乃是為了當日蒼落塵在朝堂之上的提議,說在此處駐軍,共為兩點。
一則護衛京城,若有危險,可在一日之內趕到,與城中守軍裡應外合;二則震懾山賊流寇,以防他們侵擾城外農夫百姓,保地方平安。
那時蒼落塵剛剛得勝回朝,齊廢王對他器重不已,所以立刻應下,將此事全權交與蒼落塵負責。
與仇由部族之戰,齊國大獲全勝。威武之師,威名遠揚。周邊那些原本極不安分的小國,也在見識了蒼落塵的厲害之後,偃旗息鼓,紛紛主動示好,允諾歲歲納貢,甘願稱臣。
從此邊關太平,再無戰事。這兩萬人馬便閑置在這裡,無人過問。好在這帶兵的韓姓將軍是個嚴謹之人,每日里出操訓練,從不懈怠,所以,戰鬥力並未因安逸的生活而退步,相反,還頗有進益。
突然,瞭望台上的士兵發現漫天飛雪中出現幾個黑點,越來越近,竟是直直向著此處而來。
"站住!口令!"守營士兵刀劍出鞘,嚴陣以待。
"阿嚏!"驚天動地的噴嚏聲傳來,一人從馬上躍起,三兩步竄到門口,一襲單薄長衫在風中瑟瑟發抖,"快叫你們將軍出來,就說蒼落塵來……阿嚏!阿嚏!"這人正是趙與鷹,剛才發力狂追蒼落塵,禦寒的皮袍因為礙事,早被他不知丟到哪兒了。隨後又在冰天雪地里打了一架,渾身大汗淋漓,倒也不覺寒冷。
結果等力氣耗盡,擠在馬上休息的時候,汗水被冷風一吹,冰涼刺骨,加上駿馬疾馳,風從身上刮過,如同刀割一般。
想要運功禦寒,卻發現之前勞累過度,聚不起半點內力。
無奈,只得將身子蜷起,躲在綺羅身後,讓她擋風。
蒼天呀!讓我死了吧!趙與鷹心中哀嘆。想不到威武勇敢、睿智瀟洒如他,竟也有躲在女人身後瑟瑟發抖的一天。這要是說出去,他的臉,從此就藏在袖子里好了。嗚嗚嗚,他沒臉見人了。
好不容易撐到這裡,趙與鷹早已凍得一把鼻涕一把淚了。滿心只盼趕緊找個地方坐下,灌上兩口滾燙的燒酒驅寒,卻見這士兵唧唧歪歪,啰里啰唆。
趙與鷹哪裡還能耐得住性子,顧不得周圍刀劍森森,趙與鷹撲在圍欄上,如同失散已久的孩子終於見到了親娘,嚎得是驚天動地。
守衛士兵被嚇了一跳,正要出聲呵斥,只聽身後傳來一個粗大的嗓音:"這是怎麼回事?誰在這裡號哭?"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過年在殺豬。
聽到這個聲音,趙與鷹眼睛一亮,喊道:"小黑黑,是我,我是趙與鷹呀。"邊說邊將一張大臉拚命向門縫中擠來。
那人聞言一愣:"趙與鷹?"急忙上前隔著營門打量,卻被嚇得退了兩步。不是吧?剛說完殺豬,這裡就蹦出來個豬頭?
見那邊遲遲不肯開門,趙與鷹正要破口大罵,只聽蒼落塵的嗓音傳來:"來者可是白雲白副將?勞煩去告知韓將軍,就說蒼落塵有急事相擾。"那粗聲大嗓之人正是白雲,雖然名字文雅,可惜卻生就了五大三粗、皮膚黝黑的模樣,極為好笑。
始終為姓名所苦的趙與鷹,終於找到了同命相憐之人,還自作主張,給他起了外號。叫得多了,大家也不由得跟著喚這白云為小黑,真實姓名,反而極少提起。
什麼?蒼落塵?!這三個字如雷貫耳,勝過趙與鷹的哀號百倍。白雲側耳細聽,果然是蒼落塵那清冽淡漠的聲音。絕對,不會有錯!
再不遲疑,白雲急忙命人將門上橫杠移開,雙臂一振,親手拉開營門。
正嚎得凄凄慘慘的趙與鷹沒有防備,一頭栽在白雲身上。
順手將鼻涕眼淚在白雲身上抹個乾淨,趙與鷹身形一閃,耗子般竄得無影無蹤。
"末將白雲,參見蒼將軍。"
"白副將請勿多禮,我有急事要求見韓將軍,不知白副將可否帶路?"蒼落塵伸手將白雲拉起,未及寒暄便直奔主題。
"蒼將軍請隨我來。"見蒼落塵神色不同以往,白雲不敢耽擱,連忙在前面帶路,引著蒼落塵直奔中軍大帳。
還未入得帳門,白雲已經大呼小叫起來:"韓將軍,你快看,看看這是誰來了?!"一邊說一邊挑開厚重的氈布帳簾,躬身請蒼落塵入內。
"嗖!"一個虎頭鎮紙迎面而來,直直砸向剛進入帳子的蒼落塵。
"軍營之所,你咋咋呼呼,像什麼樣子?愛誰來誰來,老子不在乎……啊!!蒼將軍!蒼將軍……"扔鎮紙之人正是韓榮韓將軍。此人五十開外,精幹利落,眼界甚高,脾氣怪異。不入他眼者,即使地位再高,也是不屑一顧。所以,沙場征戰多年,雖然戰功赫赫,卻始終無法高升。
三年前隨蒼落塵出征,讓韓將軍頗為鬱悶。自己半生戎馬,到頭來卻要跟在一個初出茅廬、乳臭未乾的弱冠少年身後。
當下心中便憋了一口惡氣,存了看戲的心,等著看蒼落塵出醜。
沒想到,這蒼落塵確有手段,不足半月,便將原本散漫鬆懈的軍隊調理成鐵桶一般。加上用兵如神,屢出奇招,這支在鄰國眼中向來懦弱無能、如同軟柿子般誰都能捏兩下的常敗部隊,終於鹹魚翻身,嘗到勝利的滋味。
見到蒼落塵神威,韓榮好勝心起,一心想要立下奇功,好讓蒼落塵對他刮目相看。卻不料因為急功冒進,陷入敵人圈套,眼看他與手下幾千人馬即將血濺當場。
千鈞一髮之際,蒼落塵帶著五百精兵如同神兵天降,殺入重圍。一番廝殺,蒼落塵臂上中箭,卻奇迹般將這幾千人馬從數萬敵軍包圍中救了出來。
韓榮也是漢子,當下便跪倒在地,連磕三個響頭,從此死心塌地,誓死追隨。
當日蒼落塵力排眾議,破格將他從三品武將提拔為從二品輔國將軍,駐守此地。對此,韓榮激動得不能自已。他並非看重這虛名俗利,而是此事證明,在蒼落塵心中,確實將他視為心腹。
所以,他兢兢業業,每日勤加操練,唯恐有負蒼落塵器重。
後來,突然聽聞蒼落塵被投入獄,當下氣得韓榮怒髮衝冠,不顧一切,便要進京面聖。臨行前,突然有親衛營侍衛前來,說是蒼落塵囑咐:不可輕舉妄動,以待時機。
見蒼落塵如此安排,韓榮心中略定,知道蒼落塵已有準備,便安心等候在此。
此刻見到蒼落塵,韓榮立刻衝上前來,跪倒在地,難抑激動:"蒼將軍,你果然平安無事,太好了,太好了!"將虎頭鎮紙扔到一邊,蒼落塵雙手將韓榮扶起:"韓將軍請勿多禮,我已被削去官職,不是什麼將軍了。""不,在末將心中,您永遠都是將軍,是齊國將士敬仰的戰神。"韓榮言之鑿鑿,發自肺腑。
"那好,請韓將軍屏退左右,我有要事與將軍商議。"蒼落塵也不多言,直入正題。
趙與鷹在伙食房吃飽喝足,估計蒼落塵事兒也說完了,這才打著飽嗝,披著搶來的衣服,搖搖晃晃走到中軍大帳,挑簾而入。
"蒼將軍放心,末將的命是將軍救的,能為將軍鞍前馬後,是末將的榮幸。"韓榮眼中泛著狂熱的光芒,毫不猶豫允諾下來。
"淡定,淡定一點。"趙與鷹一進來就看到韓榮眼冒金光的樣子,知道事情順利,嬉皮笑臉調侃韓榮,"您老人家都半百的人了,怎麼還是如此容易熱血沸騰?意思意思就行了,別激動過度,暈倒就不好了。"韓榮一見趙與鷹那副欠扁的模樣,氣就不打一處來。顧慮到蒼落塵在場,韓榮竭力忍住上去暴打趙與鷹的衝動。
他躬身對蒼落塵道:"末將這就出去安排,請蒼將軍稍候。"說完,快步走向帳外。路過趙與鷹身邊時,順便冷冷哼了一聲。
"切,什麼態度。"撇撇嘴,趙與鷹不以為意,找了個舒服的位置,躺倒便睡。
很快,白雲跑了進來:"蒼將軍,韓將軍已經準備妥當,請你前往點將台。"風雪不知何時已經停了,點將台前,兩萬人馬寂然肅立。
韓榮在前面帶路,恭恭敬敬引著蒼落塵登上高聳的點將台。
蒼落塵剛剛站定,還未說話,廣場上肅立的兩萬人馬已經發出震耳欲聾的歡呼。
這些人,均是曾經上過東胡戰場的老兵。蒼落塵,是他們終身難忘的英雄。
齊國素來重文輕武,武將在朝中歷來比文官地位卑微,所以軍紀散漫,備受欺凌。
除了秦國虎視眈眈以外,臨近小國也常侵擾邊境。
每次出征,生還者十不足五。每場戰爭下來,白骨遍野,慘不忍睹。
三年前,仇由再次作亂,王上下令徵兵出戰。本以為這次又是有去無回,卻沒想到蒼落塵神勇如此,屢戰屢勝,勢如破竹,長驅直入。連年敗仗的齊國軍隊終於揚眉吐氣,威懾四方。
從此,齊國將士對蒼落塵視若神祇,發自內心地崇拜。蒼落塵,才是他們心中的王!
後來有流言傳出,說是齊廢王為了奪人妻子,將蒼落塵投入天牢,聞聽此事,兵士們群情激奮。除了對齊廢王的行為嗤之以鼻外,更是佩服蒼落塵是條至情至性的漢子。
今日,見到戰神蒼落塵安然無恙,怎能不讓他們激動歡呼、歡欣鼓舞?
蒼落塵緩緩抬起右手,歡聲如雷的軍隊立刻安靜下來。人人肅立,等待蒼落塵發號施令。
"七王叔作亂造反,率兵包圍王宮。將士們,可願隨我平息叛亂,起兵勤王?"蒼落塵運起內功,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
"鞍前馬後,誓死追隨!鞍前馬後,誓死追隨!鞍前馬後……"毫不猶豫,將士們齊聲回答,眼神堅定狂熱,與韓榮如出一轍。
趙與鷹躺在帳中,閉眼笑道:"這種氣勢,還真可怕。"嘿嘿,他趙與鷹的兄弟,果然不是一般人。
戰爭,一觸即發……
……
"蒼將軍,這樣不行啊。我們糧草不足,最多只能撐半月左右。"韓榮在中軍帳內轉來轉去,心急如焚。圍城已經兩日,任憑他們挑釁叫囂,七王叔始終按兵不動。想必也是知道蒼落塵的厲害,才想出這種以逸待勞的辦法,看樣子,是打定主意要耗死他們。
而蒼落塵似乎也不著急,除了每日象徵性地派人到城外叫陣,其餘時間都窩在軍營中,不知在想些什麼。
此時,聽到韓榮問話,蒼落塵淡然道:"韓將軍稍安勿躁,我自有安排。"聽到這話,韓榮立刻安下心來。既然蒼落塵說沒問題,那就絕對沒問題。若無這點信任,他與這兩萬將士也不會毅然決然地追隨蒼落塵,來打這場看似毫無勝算的仗。
"你在等什麼?"好容易等到韓榮出去,在一旁守著火爐扇扇子的趙與鷹立刻湊了過來。
"等你。"蒼落塵冷冷一眼,頓時瞪得趙與鷹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似乎。自己又被蒼落塵算計了……"哈哈,真會開玩笑。"趙與鷹訕笑著,向後縮了縮,"你等我什麼?我肩不能挑,手不能提,難道你要讓我憑藉這風度翩翩的相貌去迷惑守軍不成?""等著你和我解釋,在七王叔的糧草中做了什麼手腳。"蒼落塵神色不動,依舊淡淡。
"不會吧?這都被你猜到了?"趙與鷹目瞪口呆,"你是我肚裡的蟲子不成?"太可怕了吧?簡直可以洞悉人心。
看著趙與鷹張口結舌的傻樣,蒼落塵冷哼道:"別人猜不到,你的心思還是可以的。"他只安排趙與鷹利用崇月神教與七王叔周旋,伺機挑唆他謀反,可沒讓趙與鷹籌集糧草。以趙與鷹那種奸懶饞滑、能躲就躲的性格,會主動應下這麼麻煩的事情,沒有貓膩才怪。
"嘿嘿……"摸摸鼻子,趙與鷹笑嘻嘻道,"其實也沒什麼,只是我弄了幾十麻袋瀉藥,我沒地方放,就把它們都噴在糧草上,寄放到那隻老狐狸那裡。"這種瀉藥與眾不同,當日吃下並不會有什麼反應。到第二日,才會發揮效力。想到那可怕的藥效,趙與鷹便牙根發癢地想起那個猴子般狡猾的人來。那個該死的傢伙,讓他足以拉上三天三夜。
"什麼時候可以發揮最大效力?"蒼落塵的神情不再淡然,語氣中是毫不掩飾的急切。
"三日後。"沒有廢話,趙與鷹回答得乾脆利落。他當然清楚蒼落塵的急切從何而來。能讓這個泰山崩於前而色不改的蒼落塵著急的,除了阿房,不作他想。
"好。我們三日後攻城!來人,去將韓將軍找……"話未說完,蒼落塵只覺胸口悶痛,氣血翻湧。一口血壓抑不住,盡數嘔出。
"蒼落塵!"趙與鷹大驚,連忙上前將蒼落塵扶住,"你這是怎麼了?怎麼會吐血?"推開趙與鷹的攙扶,蒼落塵隨手抹去唇邊殘血:"是我一時心急而已,不妨事。"趙與鷹愣了一下,頓時了悟。
蒼落塵,定是為了阿房之事,思慮過度,以致急火攻心,才會如此。
"放心。阿房妹子不會有事的。等戰事了結,很快便可以找到了。"話雖如此,但是趙與鷹不敢想象。若是阿房有什麼意外,蒼落塵會是怎樣的情形。
"蒼將軍,援兵,援兵到了!"白雲的大嗓門遠遠傳來,人未見,聲已至。
"援兵?"趙與鷹狐疑地看著蒼落塵,他怎麼不知道還有援兵。
不理會趙與鷹,蒼落塵大步向帳外走去。
來的援兵,是各地諸將自發組織起來的勤王隊伍。這些將領,大多世代服侍齊國王朝,極為忠誠。一得到七王叔起兵謀反的消息,立刻馬不停蹄趕來救駕。
雖有盡忠之心,無奈自身本事有限,自忖不是七王叔對手。突然得知蒼落塵在此豎起勤王大旗,立刻紛紛前來投奔。半天兒工夫,已有三萬人馬聚集。尚不包括路途遙遠未及趕來的隊伍。
看著源源不斷前來投奔的兵馬,趙與鷹暗暗佩服。只有戰神蒼落塵,才能有如此威信,讓這散沙一般的勤王人馬迅速團結在一起。原本群龍無首、互不相讓的將領們,心甘情願被蒼落塵驅策馬前,唯命是從。
這樣的氣度,才是天生的王者!
……
"怎麼會這樣?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御醫、御醫呢?"城內,七王叔眼眶欲裂,手指著橫七豎八躺倒一地,連呻吟都沒有力氣的士兵厲聲喝問。
"王……王上……"同樣拉得虛脫的御醫幾乎是爬來的,"應……應該是飯菜中毒……有人下毒。"下毒?七王叔一陣眩暈,立刻明白是中了趙與鷹的計了。怎麼會這樣?他就是因為不放心,所以每餐做好后都先讓人來試吃。確認無恙,才發給士兵。怎麼會突然中毒?
這下可好,除了七王叔和少數幾個心腹將領吃的是御貢之米,身體正常以外,五萬守軍盡數躺倒,別說作戰,就連上廁所的勁兒都沒有了。
"快!快去通知魏將軍,讓他加快速度,儘快趕來。"七王叔渾身顫抖,現在可以依靠的,只有這一根救命稻草了。
只要魏起征及時趕到,或許還可以背水一戰。
只可惜,他沒有等到這個機會。
當旭日初升時,蒼落塵的身影,徹底擊潰了七王叔最後的希望。
"果然……還是你快了一步。"從王座上起身,看著晨光中俊美如神的蒼落塵,七王叔不甘心地嘆息。
"嗨,老相好,我不是說過在你死前一定回來看你?"趙與鷹搖著扇子,不知從哪裡冒了出來。書卷氣十足的臉上,掛著欠扁的笑容。
"你不會還等著你的親親女婿來救你呢吧?如果是這樣,那你別等了,他現在已經自身難保,哪裡還顧得上來救你?"昨夜,韓榮便帶著蒼落塵親授的戰術和三萬兵馬出發了。以少勝多的打法,是蒼落塵的拿手好戲。想來這魏起征,已是凶多吉少。
最後一線希望隨之破滅,七王叔面如死灰:"真是沒想到,寡人費盡心機,自以為天衣無縫的計劃,就這樣一敗塗地,輸得不明不白。""沒什麼不明白的。"趙與鷹"好心"地蹲在他身邊,將摺扇合起,點著七王叔的腦袋,"你本來就是一步步按照他的安排走下來的,只是自己不知道而已。""什麼?"七王叔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難道說,由始至終,自以為是的他都只是蒼落塵的一枚棋子?這怎麼可能?蒼落塵竟然能夠布下如此驚天大局,將老辣多疑的自己玩弄於股掌之上?
"莫非……莫非你的目的也是這王位?那你為何不直接動手,偏偏要從寡人手裡搶奪?"必須要將這一切弄個明白,否則,他死不瞑目。
"寡人?你該不會還沒睡醒吧?"趙與鷹翻了個白眼,"齊王不是那麼好當的,你以為佔了都城就萬事大吉?也不想想,盯著這個位置的眼睛有多少。誰不想趁亂來攪和攪和?到時候即使贏了,這齊國的國力恐怕也折騰得差不多了。到時,還不一定便宜誰呢。"比如……秦國。
這下,七王叔終於恍然大悟。若是蒼落塵直接發動政變,一則手無兵權,難以成事;再則,即使可以僥倖成功,接下來也必須應付一波又一波的頻繁戰事,而自己,就是蒼落塵最大的敵人。
所以,蒼落塵將計就計,毫不反抗地任由齊廢王將他打入天牢,再讓趙與鷹與七王叔勾結,誘使他儘早動手。
這樣,蒼落塵就有了名正言順的理由和威信,打著勤王的旗號,吸引各地兵將紛紛投靠。不費吹灰之力,聚集幾萬人馬。出師有名,士氣高漲,加上蒼落塵用兵如神,焉有不勝之理。
此計,一箭雙鵰。既可以最大程度地保存國力,贏得民心,又能除去自己這個心腹大患。
可嘆,可嘆,自己精明半生,看破了趙與鷹的假意投靠,卻看不透蒼落塵的長遠伏筆。敗矣,敗矣,他心服口服。
"不勞你們動手,讓我自己了斷吧。"七王叔撿起身旁佩劍,慘笑道。既然敗了,也要敗得有尊嚴。
劍,寒光閃爍,只在頸間一抹,便已鮮血飛濺。
生命隨著劍刃流淌,七王叔再也支撐不住,從王位上跌下,順著高高的台階滾落,最後重重摔在大殿中央。失去靈魂的眼,依然死死盯著那九龍纏繞的金色座椅……看著已經斃命的七王叔,趙與鷹搖頭嘆道:"雖然權勢迷心,不過最後也算死得壯烈,倒是讓人有些刮目相看……喂,蒼落塵,你去哪裡?"趙與鷹還沒有感慨完畢,就見蒼落塵轉身向外走去。
"大勢已定,這裡就交給你了。"說完,蒼落塵伸手拉過一匹戰馬,縱身躍上,雙腿一夾馬腹,戰馬前蹄躍起,隨即飛奔而去。
啊?這就走了?趙與鷹目瞪口呆。轉頭看著廣場中東倒西歪的戰俘,聞著他們身上傳來的惡臭,趙與鷹的臉色比茄子還難看。
嗚嗚嗚……他好命苦!
真是自作孽,不可活。當初讓阿房配置點迷藥多好,要哪門子瀉藥啊?弄得好端端的王宮,成了巨大的茅廁。
"喂喂喂,蒼落塵,你越來越過分了!"被惡臭熏得頭暈眼花,趙與鷹滿肚子火無處可發,只能站在原地,對著蒼落塵消失的方向張牙舞爪,"上次,你扔給我一支軍隊。這一次,你又扔給我一個國家。做人不要太過分啊!這亂糟糟一片,讓我怎麼收拾這爛攤子?嘔——""但是……"吐得差不多了,趙與鷹俊顏一整,變得無比正經,"你若能將我阿房妹子平安帶回,讓我痛痛快快喝你們幾杯喜酒,那今日的一切,我就不和你計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