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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同是天涯亡命人

  「喝水。」一間破木屋內,銅面人遞過一個水袋。他帶著她疾奔了許久終於甩脫追兵,在山野間發現一個木屋,就此安歇片刻。他靜靜地望著眼前的女子,她雖是經過了一番顛簸,風塵僕僕,但面龐清秀,淡淡的妝容更顯典雅,身上的靈動之氣亦絲毫不減,淡然如出塵仙子。


  妖月沒去接水袋,只是望著面具后的那雙眼睛,因面具遮得過於嚴實,連眼睛也無法看到完全,但那眼神她卻是那樣熟識於心。「為什麼不摘下面具?」


  銅面人並不答話,將水袋放在妖月的身邊,走了出去。


  這裡是一個空曠的山谷,冬日天短,暮陽早早的沉入西山,山脈在夕陽的餘暉下泛出柔情。妖月看著獨立於溪邊的銅面人,心裡升起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感,是他吧,雖然寬大的袍子遮住了他的身形,可是那寂寥的背影卻沒有變,彷彿隨時會消失於天地間,那樣飄渺不真實的感覺。


  「你是在乎我的,是嗎?」妖月走到他的身後。跟皇帝搶女人是死罪吧,可是他還是這樣做了。既然連死都不怕,為什麼不願意遠離一切帶她走呢?只要他願意,她也願意接受了眼前的事實,當作自己就是一個普通的古代民女,什麼21世紀,什麼宮廷,她都可以丟下,不管在哪裡,她只是想要一份心安而已,若他願意給,她丟下以前的記憶又有什麼關係呢?


  銅面人冷漠地望了她一眼,「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救你自然有我的目的,你無須過問,也無須多想。」說完走向了叢林深處,留下妖月一個人怔怔然地站在溪水邊。


  天大黑時銅面人在木屋外生起了一堆篝火,一隻尖利的木棍上插著一隻野雞。妖月坐在篝火邊,嘴裡嚼著一個野果,同時眼巴巴地望著那隻正在受烤刑的野雞,野雞身上烤出了層層油滴,噼里啪啦地落到火里,一陣誘人的肉香飄進了妖月的鼻子,妖月吞了吞口水,想要用手指去搓搓小野雞,看有沒有熟,卻被一邊的銅面人用木棍狠狠地擊了一下。


  她吃痛地縮回手,鼓著腮幫子瞪著他。面具后的他嘴角盪起淺淺笑意,丟出一個字:「燙。」


  妖月撇了撇嘴,又瞪了他一眼,氣呼呼地說道:「我都知道你是誰了幹嘛不取下面具,你那面具是銅做的吧,這麼大的火烤著不熱嗎?」


  他凌厲的目光射向她,她卻不屈服般迎著他目光的審視,沉啞的聲音從面具後面發出,「面具的材質很特殊,不會被烤熱。」妖月見他刻意迴避了他身份這一話題,氣惱地轉過了頭。


  片刻后,銅面人將野雞遞過來說道:「熟了。」


  妖月卻扭過頭去不理他,以示自己正在生氣。


  「不吃?」面具后的臉帶著笑意,他將野雞靠近了自己,「嗯,好香啊。」妖月再次吞了吞口水,但還是堅持著沒有回頭。


  「好吃。」銅面人帶著誘惑的聲音傳到了妖月的耳朵。


  妖月脊背一直,他已經開吃了?那野雞那麼瘦,他要是一個不小心給吃完了怎麼辦,她可是整整一天都沒有吃東西了啊。


  「不要啊!」她再也控制不住地轉過了身子,卻見那隻野雞還安然地插在木棍上,他拿著棍子晃蕩著,她甚至可以想象面具後面那張奸計得逞的臉。可惡,這種小兒科的伎倆也玩!既然臉都丟盡了就不能再讓肚子挨餓,她要吃!


  「給我。」她的手向野雞抓去,他的手卻突然移開,黃澄澄的野雞被挪走了,她伸手又去抓,他卻晃來晃去就是不讓她碰到,她氣急,站起身來,撲向野雞。由於坐久了突然站起,大腦瞬間充血,眼前一黑,小腿一麻,整個人向前面撲去。


  銅面人連忙將野雞丟到一邊,伸開雙手接住了妖月,卻被妖月壓倒在了草地上。


  「我不是故意的啊。」妖月用手臂撐起了自己的身體,銅面人還被壓在身下,「你有沒有事,沒磕著吧。」她的身體一動,掙扎著要爬起,手臂一酸,又重重地倒了下去,她聽到身下的人傳來一聲悶哼,正想著是不是壓得他疼了,卻突然感覺那哼聲怪怪的,她在現代看過的言情劇不少,限制級的畫面多多少少也有點,這哼聲好像,很曖昧啊……妖月突然發現大腿正好壓在銅面人的私處,身後的篝火還在燃燒著,映襯著妖月俏麗清新的臉,她感覺臉上一陣陣發燙,這一動一扭間,曖昧因子四散開來。她感覺臉上燒得厲害,連忙爬起,卻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臂。他手上一用力,翻身將她壓在了身下。


  她呼吸急促,頭一偏,見到被他丟在草地上的烤熟了的野雞,連忙轉移話題,「我,我餓了。」卻聽他低沉而曖昧的聲音說道:「我知道,我也餓了。」她瞪大了眼睛,望著面具后那雙柔情的眼,她不是那個意思啊,此餓非彼餓啊……正胡思亂想中,他卻突然從她身上爬起,一把將她從草地上拉起,腳沖著火堆一踢,火苗四處散去,落在冰涼的草地上,漸漸熄滅。他抓緊了她的手臂往叢林深處跑去。「你,你要帶我去哪兒?」她奮力地把手從他手臂中抽出,停在了原地怒瞪著他。幹嘛要往叢林跑,他想幹嘛?


  「有人來了!」他回過頭來沖著她一喝,又拉扯著她再次往叢林跑,她死死地站定不願動,他回過頭望著她,見她哭喪著臉指著剛剛起篝火的地方,「野雞啊……」好不容易烤熟的,她肚子已經餓得不像話了……「該死!」銅面人恨恨地罵出一句,迅速地跑到篝火處將遺失在一旁的野雞拿起,看著他彎腰為她拾起那隻小野雞然後向她疾奔而來,她的心突然融化了,真的是他嗎,是那個傲然立於山巔,欲將萬里江山握之於手不可一世的男子嗎?

  兩人手牽手匆匆跑進叢林深處,原本待過的草地上亮起了幾個火把,妖月望著那條條火龍,驚嘆於銅面人敏銳的洞察力。銅面人緊握著她的手頭也不回地前行,她心裡泛起一絲甜蜜感,這樣子,很像私奔呢。


  兩人才跑進叢林,黑暗中本來四散在山谷的點點火把迅速集合在一處,又分開數支,分別朝著不同的方向移去,有一支快速向他們這邊而來,做全方位的搜索,看著身後不斷靠近的光亮,她知道追捕他們的人追上來了,望著那些在黑暗快而不亂迅速移動的火把,她的心幾欲破腔而出,手也微微發抖。銅面人察覺了她的恐懼,用力地握住了她的手。她微微一愣,轉頭望向他,他在這樣危險的情況下居然沒有絲毫狼狽,依舊一副從容的模樣,鎮定自若。她慌亂的心突然就安靜了下來。


  「你待在這裡別走,我把他們引開就過來找你。」他將她送到一塊巨大的岩石後面。


  「不。」她反握住了他的手臂,黑暗中大片的光亮讓她無法不恐慌,可是她不要他為她冒如此大的危險,她強作平靜地說:「他們的目標是我,就算我被他們帶走,應該也不會有生命危險,可是你出去,就什麼也說不準了。」


  面具后的眼睛久久地凝視著她的眸子,四周雖然暗沉,可她的眼睛還是泛著動人的光芒,他拉下了她的手:「相信我。」


  只是三個字而已,卻讓妖月的眼神為之一顫,相信他……「嗯!」她定定地點了點頭。


  妖月看著他修長的身形被黑暗吞沒,低聲默念:「我等你。」


  他的離開使她變成孤身一人,心驟然空落到極至,她孑然而立,懷裡還抱著已然失去了溫度的野雞,卻沒有心情再去理會空空如也的肚子,只是一心祈求他平安。叢林里林密影深,黑朦朦一片,隱約從遙遠的地方傳來人馬嘶鳴,幾處火光突然轉變了方向,緊接著所有的光亮都向叢林外移去,突然間喊殺聲起,彷彿有激戰交鋒,又彷彿只是錯覺而已。


  妖月慢慢地蹲下,靠在大岩石上,冰涼感傳入後背,卻讓她大腦沉靜了下來,不再是那種置身夢境一般的感覺,靜靜在原地等他歸來,四周是足以吞噬一切的黑暗,寂然無聲,隱藏了所有的慌亂和擔憂。


  時間一點一點地過去,等待是漫長的,黑暗像是沒有盡頭一般,銅面人還沒有回來,隱約中似乎聽到一陣低吟聲,像是小孩子的嗚咽,妖月頭皮陣陣發麻,可那嗚咽聲在寂靜中卻不斷地放大。


  她鬼使神差地向岩石後走去,前面出現了一個小小的山洞,外面有一些枯樹枯草遮掩著,她撥開那些草木,低吟聲越發清晰,就是從山洞裡傳出來的。是野獸還是人?妖月心裡暗自思忖著,在心底警告著自己不要多管閑事,但好奇心還是戰勝了理智,她循著嗚咽聲向山洞裡走去。


  心如小鹿般在胸腔里亂撞,身體也因恐懼而顫抖著,但冥冥之中卻有股力量吸引著她不斷地深入,嗚咽聲越來越近,手指間的戒指突然泛出了一陣光芒,照亮了整個山洞,山洞裡跟一般的山洞無異,洞壁上有層層濕氣泛出,她不禁打了個寒戰,不知是因為恐懼還是寒冷。


  「嗚嗚……」低吟聲在一個轉角處瞬間清晰,在戒指的光芒照射下,妖月看到前方轉角處有一隻全身雪白的獸,脖頸跟背脊處的毛上沾著點點猩紅的血跡,像是剛剛經歷過一場奮戰,身體蜷縮著,瑟瑟發抖。


  妖月的到來讓它警醒,它抬起了頭,毛髮迅速立了起來,眼裡透著凶光,卻沒有馬上撲過來,只是沖著妖月露出尖利的牙齒,警告著她不要靠近。妖月心裡害怕,但卻沒有馬上走開,小獸身上有血跡,明顯是受傷了,但是小獸的態度很不友善,當妖月嘗試向它靠近時,它立馬弓起了脊背,做出攻擊的準備,嚇得妖月連忙停住了腳步。


  「你別怕,我不會傷害你的。」她嘗試著跟小獸溝通,心裡有很奇怪的感覺,似乎不由自主地想要為小獸療傷,可是那雪白的毛髮依然直立著,危險的氣息從小獸身上發出,她知道自己不能久留,於是將手上的野雞放在了旁邊的石塊上,「這個給你吃,身上有傷不能再亂動了啊。」她小聲地說著,也不管小獸能不能聽懂,對它微微一笑後轉身離開。


  她走過轉角躲在了岩石後面,看著小獸放鬆了警惕,徐徐地走到野雞旁邊,嗅了嗅,然後一口吞下。


  出了洞口才發現天色已經放亮,遠方的天際拉開淡青色的天幕,月落日出,山谷里開始有鳥兒婉轉的清鳴傳來,空氣中瀰漫開清晨的氣息。隨著日光層層盛亮,她的心中卻一絲一葉抽出憂懼,彷彿銅面人的離開在她心裡種下了一粒種子,見了陽光便再也抑不住生長的姿態。


  她向之前約定的地方走去,他會不會還沒有回來,這段時間發生什麼事了,他有沒有受傷?種種的憂慮,卻唯獨沒有想過他會不會不再回來,會不會將她拋在這裡,也許是想過的,但卻被瞬間扼殺在心底。他怎麼會不回來,怎麼會丟下她。


  還沒有走到大岩石處,一個黑色的影子便疾速向她奔來,銅色面具后是無以名狀的焦慮與擔憂。銅面人快速跑到妖月面前,一把將她攬入懷裡,喃喃地道:「你還在,你還在……」妖月不明狀況地被他抱在懷裡,他有力的心跳從胸膛傳出,甜蜜呈溫暖的姿態在妖月心裡蔓延開來。


  「你去哪裡了,不是叫你在原地等的嗎,你知不知道我找了多久,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擔心!」銅面人將她從懷裡鬆開,十指捏著她纖弱的肩膀,聲音里有無法遏抑的憤怒。妖月卻低低地笑了,沖他吐了吐舌頭。


  銅面人看著她俏皮的笑,真想扯下面具狠狠咬上那對唇,讓她知道她私自離開是一件多麼不應該的事,讓她知道要他為她擔心是一件多麼危險離譜的舉動。然而他只是用力地將她抱進懷裡,手臂越收越緊,似乎要將她嵌進自己的身體才甘心。直到妖月被抱得胸腔發悶,喘不過氣來才用力地從他懷裡掙扎出來。


  她瞪著他,他也瞪著她,然後牽起她的手走出了叢林。


  幸福感充斥了妖月的整個心,她甚至忘了問他他是怎樣擺脫那些追兵的,忘了問他他剛剛經歷了怎樣的劫殺,也忘了告訴他她走進了一個岩洞,並且將那隻心心念念的野雞給了一隻受傷的小獸。


  而銅面人也一直沉默著,沒有告訴她他剛才置身於多麼危險的境地,那麼多的追兵將他包圍,若不是有一隻雪白的獸突然衝出來跟追兵撕咬,他恐怕不死也得掛大彩。兩個人就這麼沉默著各有所思地牽手行走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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