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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為伊消得人憔悴

  「妖月姐姐,子柔還想坐木馬。」齊子柔拉著妖月的衣袖請求道。


  妖月朝她指的方向望去,一個高高的檯子上有幾個木頭坐的馬,底座是半弧形的,人坐在上面可以借力搖晃。很多小朋友坐在木馬上面,搖來搖去,好不得意。


  「好啊,姐姐抱你上去玩。」妖月摸了摸子柔的腦袋,將她抱到了檯子上,將她放在木馬上告訴了怎麼玩,然後走下來像其他家長一樣在台下看著小孩們玩。


  「妖月姐姐,我會騎馬馬了!」子柔在台上用力搖晃著木馬,沖著妖月開心地大叫。


  「子柔要小心,別摔下來了。」妖月開心地回應著她,回過頭去看到熊毋康站在自己身邊俊目含笑,熊毋康道:「平時夜裡是少有時間出來京都一逛,此次還是託了你的福。」


  聽他語氣像是寵溺孩子般笑意潤潤,妖月心間略微有些異樣的感覺,「比起外面的熱鬧,王府深苑倒確實顯得有些單調。」


  「怕是日後會纏著姑娘。」他那樣雲淡風高的微笑,湛藍無垠,讓她無法言語,不自覺便嘴角含笑與他溫柔對視了片刻。


  妖月眼中的溫柔落到了閣樓上仲楚歌的眼裡,他捏酒杯的力道加深了,那份溫柔曾幾何時只為自己綻放,她曾為他上藥,他曾向她伸出手,他們曾在山巔上忘我地親吻……彷彿還是昨日的記憶中,卻有疼痛像潮水一般趕上,幾乎使人溺斃。同樣的美好,於不同人面前綻放竟也是同樣的效果,背後的柔情和純真又是否相同?

  他在愛或者恨的縫隙間輾轉迷惑時,突然感覺到一股殺氣,只見一條長鞭從人群中甩出,一把拉住了子柔所坐的木馬的底座,子柔一個重心不穩從木馬上摔了下來,還沒來得及哭出聲,跌落在地的木馬突然在繩子的拉扯下向台下飛去,那方向正是妖月所在的方向。


  木馬就要砸到妖月身上,仲楚歌不假思索地從窗外一躍,落到了大街上,卻因為人太多距離又遠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沉重的木馬繼續飛向妖月。


  「芷煙小心!」熊毋康突然收了臉上的笑,一臉驚懼地拉過妖月,自己擋在了她的前面,妖月還沒明白過來發生什麼事就已經被他緊緊地攬在懷裡,只聽到他發出一聲悶哼,一股力衝擊在他身上,他倆險些因為重心不穩而跌倒在地。


  人群因為這突髮狀況迅速散開,台上木馬上的孩子也都被大人抱下來,只有齊子柔還獃獃地倒在地上,剛剛那一幕讓她嚇得忘記了哭泣。


  「子柔!」妖月從熊毋康的懷裡掙脫,向台上跑去。


  「芷煙!」一匹木馬又被剛剛那條長鞭拉下台,飛向正往台上跑的妖月,熊毋康絕望地叫出聲,他伸出手去,卻沒能拉住妖月,眼看妖月就要被木馬砸住,一抹青色的影子突然從人群中飛出,長劍一橫,無形的劍氣將木馬化成兩半,脫離了之前的飛行軌道在妖月面前落下。


  妖月低呼一聲,轉頭向熊毋康望去,他們剛剛站的地方也有一匹同樣的木馬,難道剛剛熊毋康是為了替自己擋住那原本要砸到自己的木馬?只見熊毋康向來溫和的眼裡突然湧上了殺氣,手撫上腰間的古琴,一道無形的音刃向人群的方向射去。


  「啊!」人群中,一個女子發出尖叫,她手臂上的衣物被劃破,鮮血湧出,滴在了落滿雪的街道上,一片猙獰的模樣,女子恨恨地望著妖月,用沒受傷的手用力一揮,人群中突然跑出四五個人,他們從背後抽出劍,劍光劃破了大年夜的夜空。


  妖月驚異地望著那個女子,女子嫵媚的眼,勾勒出的狹長的眼線,是叱吒雙蛇中的青蛇,她是給黑蛇報仇來了!妖月疾步奔上台,將子柔抱在了懷裡。


  青蛇手中的長鞭揮向妖月,一道音刃破空而出,長鞭瞬間斷成兩截,青蛇恨恨地將鞭子丟在地上,從腰間抽出軟劍,向妖月刺去。其他幾個人也橫著劍殺向熊毋康。


  熊毋康心一橫,準備將音刃划向青蛇,眼看著不能顧此及彼,青衣男子丟出一句話,「你保住自己的命,芷煙我來救!」


  熊毋康知道他是在跟自己說話,見他在青蛇之前飛上了木馬台,便放下心來,眼前這個男子的功夫之高顯而易見,對付一個青蛇是絕對沒有問題的。幾道音刃飛出,那幾個人發出低呼聲的同時,身上便多出了幾道血痕,這可是傳說中的音攻啊,難道他們今晚遇上了音王?


  仲楚歌那雙眼睛深幽無垠,彷彿倒映著整片夜色的清冷,讓這原本繁華喜慶之氣在那冷然的眸底寂滅無聲。青蛇眼裡露出了驚恐的神色,但還是揮著劍刺了過來,仲楚歌將妖月跟齊子柔護在身後,迎向了青蛇的劍,幾招下來,青蛇便敗下陣來,突然青蛇痛呼一聲,被仲楚歌以劍柄擊中腹部踉蹌倒退。接著仲楚歌劍峰微偏,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自她面頰狠狠抽過,雖不見傷口卻痛徹骨髓,半邊臉立刻紅腫。


  「這一巴掌,作為你執迷不悟的懲罰。」仲楚歌冰冷的聲音響起。


  「真的是你!」青蛇握著軟劍的手微微發抖,咬牙切齒地說道。臉頰處劇烈地疼著,她卻無暇去理會。為什麼這個鬼魅般的男人總是出現,她深知自己打不過那個男人,便只能向妖月那個賤人下手,好不容易找到這麼個好機會,為什麼他又出現了!


  妖月還沒弄明白他話中之意,突然又有幾個黑衣人飛出,「快走!」其中一個黑衣人對著青蛇說道,顯然是她的同黨。


  青蛇銀牙輕咬,恨恨地望了妖月一眼,縱身飛下屋頂。


  仲楚歌眼睛微眯,嘴裡吐出的話比寒冬的雪還要寒冷:「你們誰也別想走!」說完手中的劍發出低鳴聲,瞳孔縮緊,一陣亮光閃過,黑衣人便倒在了地上,鮮血滲入潔白的雪花上,又有新的雪花瓣兒從空中飛落,卻遮掩不了那猙獰的血跡。


  台下那幾個人在熊毋康的音刃下也沒占著半點便宜,見青蛇走了,黑衣人倒地了,於是將所有的殺氣集中到仲楚歌的方向,一個輕功較好的人見仲楚歌要追著青蛇而去,腳尖一點,冷鋒刺向台上的仲楚歌,仲楚歌不見溫度的神情猶如冰霜封凍,一劍劃過,還飛在半空中的人被攔腰截斷倒在了地上,眼睛還不甘心地瞪著天空。


  妖月趕緊捂上齊子柔的眼睛,她也痛苦地閉上了眼,仲楚歌,他就是這樣一個殺人不眨眼的人,從始至終都是,自己明明知道,卻還對他依戀,她不該,不該!

  那些人全力掩護著青蛇,拖住仲楚歌,最後一一倒在了雪地上,青蛇已走遠,他回過頭來望著懷抱著齊子柔的妖月。他眼底的殺氣瞬間沉入眸底,妖月驚懼而厭惡的眼神被他盡收眼底,他竭力控制著自己想要走過去的衝動,終於轉身離去。


  妖月愣愣地望著那抹消失在街角的青色身影,隱忍的眼淚終於落下,落在了齊子柔的脖頸里,齊子柔扳開她的手,肉肉的小手撫上她的臉頰,「姐姐不哭,你看子柔也沒有哭。」


  妖月擦乾了眼淚,「嗯,子柔最堅強了。」她沖著齊子柔笑,然後牽著她走下了木馬台。熊毋康臉色有點蒼白,卻還擠出一絲微笑,然後將她輕輕地摟在了懷裡,柔聲說道:「沒事了。」


  妖月如釋重負地將頭靠在他的胸膛上,微微閉上眼睛,「嗯。」是不是只有他才能給自己心安,可是腦海中那個寂寥的身影卻揮之不去。


  回到齊府時已經到了後半夜,憑感覺,怎麼也到了午夜兩三點,妖月看熊毋康臉色蒼白,本想讓他先回去,可是他堅持要將妖月送回齊府,發生了刺殺一事,他無論如何也不可能讓她這麼晚獨自行走。


  「謝謝你。」齊府門外妖月從熊毋康懷裡接過齊子柔,子柔在回來的途中已經睡著,妖月抱了一會兒熊毋康便堅持由他來抱,下人想要接手,卻被他瞪了回去,妖月暗笑著便沒拒絕,他堂堂音王抱小女娃恐怕還是第一次吧,看著他小心地將子柔接過去,她突然感覺好溫馨。


  「芷煙。」他低聲叫著。


  「嗯?」她將子柔在懷裡放了個舒服的位置,抬頭望向熊毋康,他修長的手指抬到她的臉頰邊。


  她微微一愣,下意識地想要閃躲,他卻開口:「有一片葉子。」


  看著他從自己的髮際摘下一片枯葉,妖月臉紅著低下了頭,她還以為他要……熊毋康望著手邊的那兩朵紅暈愣住了,抱著子柔的妖月還低著頭鄙視著自己的齷齪思想,沒有看見熊毋康柔情的目光,直到那微涼的手真的撫上自己的臉頰,她又是一愣,抬頭對上熊毋康柔情的眸。


  雪花柔柔地飄下,齊府門外的溫度明明很低,妖月卻覺得臉幾乎要燒起來,熊毋康手指輕撫著她精緻的面頰,他手心的一點雪絲在妖月臉上印下了細微的涼意,卻依舊拂不去臉上的火辣,那一瞬間她彷彿只能聽到整個世界雪花兒落下的聲音,靜靜的,輕輕的,如同他目光中可以包容一切的溫柔。緩緩低下身來,望著她紅潤的唇,靠近,靠近……「你怎麼才回來,你……」身著錦衣的美少年跨過齊府的門檻,一直守在府內的齊子珂聽到妖月的聲音后立馬趕了出來,眼前的景象卻讓他再也說不出話來。


  妖月連忙後退一步,驚醒了懷裡的子柔,子柔揉著惺忪的眼睛,「姐姐,到家了嗎?」


  「是啊,到家了。」妖月心虛地低下了頭,「芷煙謝謝音王。」


  不等熊毋康說話,便急忙轉身回府。熊毋康看著她匆忙的腳步,也沒再說什麼,目送著她消失在府內,然後才望向還站在門邊的齊子珂,那個小少年正一臉冷酷地望著自己。


  「齊子珂拜見音王。」齊子珂見熊毋康望向自己,雙手抱拳彎下腰去。


  「不必多禮。」音王淡淡地說。


  「更深露重,還請音王早日回府休息,子珂就不再請音王入府了。」


  「你怎麼跟王爺說話?」熊毋康身後的隨從突然出口,還沒有人敢對他家主子如此無禮。


  熊毋康卻淡淡地一笑,「無礙。」然後轉向齊子珂,「本王也正準備回府。」說完便轉過了身,向王爺府的方向走去。


  齊子珂冷冷地望著他,直到他消失在街角,這才皺著眉回府,真正讓自己生氣的,還另有其人呢!

  「王爺!」剛到轉角處,熊毋康突然喉頭一熱,一口猩紅的鮮血破口而出,隨從急忙扶住他,「王爺的身體本就不該在如此冷冽的天氣中待這麼久,剛剛又被木馬砸到了,得趕快回府詔太醫才是。」


  「嗯。」熊毋康望著雪地上猩紅的鮮血,淡淡地答應著。


  妖月抱著子柔經過齊府後花園時突然又聽到一陣哭聲,她好奇地走過去,看到一群人站在假山旁,齊老爺也在其中,還有幾個小妾,哭聲是五姨娘發出的,她趴在齊老爺身上不停地落淚,尖著嗓子叫道:「我怎麼這麼命苦啊,生不齣兒子得不到老爺的寵愛,難道連女兒也要跟她娘一樣被人欺負嗎?」


  妖月撇了撇嘴,這女人演戲天賦不錯,那眼淚想出就出了,不過其中包含著多少真情就有待考究了。


  「夫人,奴婢真的有好好照顧小姐,只是晚飯過後小姐說她想在假山後面待會,奴婢就回房給小姐拿冬衣去了,怕小姐凍著,誰知一個轉身小姐就不見了。」一個身穿紅衣的女婢抹著眼淚為自己辯解。


  「子柔,他們是在說你嗎?」妖月低頭見齊子柔望著五姨娘。她發現子柔的時候小傢伙身上已經落滿了雪花,顯然是在假山後待了很久,那個女婢怎麼說轉個身就不見了呢?

  「那是娘親。」子柔指著五姨娘,小聲地說著,眼底的期盼讓妖月心疼不已。五姨娘是個滿腹心計的女人,整天想著怎麼討老爺歡心,怎麼將其他小妾比下去,想必今天演的也是苦情戲吧。


  「娘親。」子柔大聲地叫了一聲,所有人都往這邊看來,那個紅衣女婢鬆了口氣,小姐還在就好,只要小姐沒死,誰也不會去追究太多,謝天謝地。


  「子柔,我的心肝,你跑哪去了,你想死娘了。」五姨娘跑過來將子柔一把抱在懷裡,眼淚又如開了閥的水龍頭一樣。


  子柔一副受寵若驚的表情,想必平時是極少享受到娘親的懷抱的,她小嘴一撇,也哭開了聲,一遍一遍地叫著:「娘親,娘親……」妖月看到這畫面心酸不已,兩個哭得撕心裂肺的女子,一個為來之不易的愛,一個卻是做戲,何其悲哀。


  「好了,子柔找到了你也該滿意了,鬧了這麼久快點回去歇息吧,讓人看了笑話去!」齊老爺面有不滿。


  「等等。」水龍頭瞬間關閉,五姨娘將子柔放到了女婢的懷中,望著妖月說:「可是妖月姑娘帶走齊家小姐的?」


  妖月在心中笑,平時怎麼就沒意識到齊家有這麼個小姐呢,現在搬出她小姐的身份來說這話,莫非還要給她安個拐賣小姐的罪名?


  「妖月只是路過假山,看到子柔一個人坐在假山後面哭,大年夜想必老爺夫人因為事務繁忙也顧不上她,便帶著她去外面逛了逛。」


  「逛了逛?那子柔衣服上怎麼會那麼臟,分明就是你私自帶走齊家小姐,別以為你為齊家出了個點子就可以在齊府肆意妄為,子柔怎麼說也是老爺的親生骨肉。」


  妖月聽了簡直想笑出聲來,她妖月貌似也沒得齊府太大的好處吧,也就是拿著超級VIP卡四處騙了點小東西,她給齊府帶來的利潤跟這根本沒法比。


  「妖月姐姐心疼子柔,帶子柔出去玩。」子柔在女婢懷中大聲說著。


  「你給我閉嘴!」五姨娘聽了子柔的話臉色一變,剛剛的慈母瞬間變成了虎姑婆,子柔被她的呵斥嚇得一驚,咬著嘴唇,強忍著眼中的淚水,卻還繼續說道:「妖月姐姐是對子柔最好的人,她給子柔買吃的,還帶子柔玩木馬,妖月姐姐……」


  五姨娘伸手「啪」一聲打在小娃娃的臉上,臉色鐵青,「連你這個死丫頭也要跟娘作對嗎?」子柔哇哇地哭起來,她呵斥道:「不準哭!」子柔回過身趴在了女婢的身上,極力壓制著哭泣聲,「把她帶走!」五姨娘對女婢吩咐道。


  女婢帶著子柔退下后五姨娘又轉向齊老爺:「老爺你看,子柔才跟她出去了一個晚上就知道這樣頂嘴忤逆大人了,這個女人本就來歷不明,再留在齊府不知道還會引起怎樣的禍害。」


  「五姨娘是忘了自己當初的身份了吧。」一個冷冷的聲音從人群外響起,下人們讓出一條道,齊子珂冷著臉走了過來,望著妖月的眼裡還有些許怒意,但還是執意站在她的立場說話:「而且我從來都沒有把妖月當作外人。」


  「不當作外人,那你當作什麼!」五姨娘被他前面那句話嚇得臉色蒼白,她嫁入齊府前是一個身份卑微的戲子,身家並不清白,若齊子珂翻起陳年舊賬她怕是更難堪,好在齊子珂又說到另一個話題上,她便趕緊抓住救命稻草一樣轉移大家的注意力。


  果然,老爺的臉色微微一變。


  「我……」齊子珂望向妖月,剛剛齊府門外的那一幕又出現在他的腦海,她竟然跟其他男人玩到半夜才回來,還公然在齊府門外……他移開目光,「她是我的貴客。」


  妖月鬆了口氣,她剛剛真怕齊子珂一急之下說出點什麼不妥的話來,比如說喜歡她,把她當作紅顏知己什麼的,從她這麼久的觀察來看,那小娃一定對自己動心了,青春期的少年情竇初開也是理所當然,不過她可承受不起。


  「柳姑娘是齊府的貴客,她今天不過是帶著子柔出去玩了一下,你大驚小怪幹什麼,真是丟人現眼!」齊老爺發話,這鬧劇也是時候收場了,剛剛齊子珂欲語又止的模樣讓他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這妖月雖說容貌出眾,又有平常女子所不具備的智慧之心,可畢竟出身過於卑微,他就齊子珂這麼一個兒子,若娶了這樣一個女子怕是對齊府的名聲有損,看來她是不能長留了。


  「子珂你到我書房來一下。」


  「是。」齊子珂跟在齊老爺身後離開了。


  五姨娘狠狠地瞪了妖月一眼,輕哼了一聲也離開了,其他該散的也都散了,偌大的花園裡只剩下妖月一個人,雪花還在飄落著,這場鬧劇雖沒讓她多難堪,但她也是個明白人,這齊府怕是不再有她的容身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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