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才下眉頭又上心頭
深冬逐漸籠罩了整個楚國,雖然百姓們因為望春樓的活動熱情了許多,但還是沒有阻止冬天的到來,自從那日第一朵雪花在楚國的上空綻放,之後便一發不可收拾,數不清的雪花片兒從空中飄落,不出幾天丹陽城便成了一片雪城,放眼望去皆是白茫茫的一片,街上的行人越來越少,擺小攤的早早地收了攤子回家過年。
望春樓已經陸續辦到第四場晚會,觀眾的熱情不但不減,還有持續上升的趨勢,大家都為了那有限的門票爭得焦頭爛額,只為欣賞許多姑娘集聚一堂的天籟之音以及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舞蹈。到了過年那天的春節聯歡晚會時,門票已經賣到了天價,貴賓票也早早地被那些王侯將相用高價定了去。
節目妖月已經替苒姬安排好了,該給的指點也指點完了,苒姬打算讓妖月在最後一場晚會上登台表演,妖月拚死謝絕。
轉眼到了大年之夜,讓妖月驚訝的是楚國竟然也流行在過年的時候包餃子,看著被自己包得一塌糊塗的餃子,思鄉的情緒上了心頭,看著屋外飄揚的雪花,不知道哥哥現在在哪,是不是也跟自己一樣被一個好心人家收留。
妖月前些日子把小蘭也帶到了齊府,年夜飯齊家也邀請了她一起,她不好意思拒絕便參加了,不過沒有得寸進尺地帶上小蘭,而是給了小蘭一些銀子讓她自己去街上買些自己需要的。
吃完年夜飯後小蘭還沒有回來,齊子珂跟著老爺子去拜祭祖宗,妖月百無聊賴地在齊府後院逛著,漫天的雪花勾起了她心底的回憶。
那日跟仲楚歌在山頂上傾情香吻后,她幸福地依偎在他的懷裡,盡情地呼吸著他身上的氣息,她想要將他的氣息吸入心扉,吸入骨髓。他懷裡的溫暖引出了她心底的那一絲柔軟,情到深處,她喃喃地說:「只願與你攜手湖畔,共看夕陽,遠離喧鬧,遠離戰爭,遠離俗世的紛擾,什麼權利與金錢,我都不想要。」
她明顯地察覺到來自他身體的顫動,她仰起頭望著他,他冷冽的臉上有無盡的痛楚,讓她那麼地不忍。她在心底嘲笑著自己的痴傻,她的世界他無法進入,那麼他的世界於她而言一樣是無法抵達的深淵,更何況他還有傾國大業,她又怎敢去奢望,奢望他為了她放下一切與她廝守相伴?她聲音顫抖著:「可惜,你給不了,但願日後不再相見。」說完便決絕地離去,轉身間淚水遺失在風裡。
妖月晃了晃腦袋,禁止自己再去想那些有的沒的,走到一個水池邊時聽到一陣細微的哭聲,她循著聲音走到了一座假山後面,看到一個四五歲大的小女娃哭成了個淚人,一張小臉被凍得通紅,雪花落在她的頭髮上,衣服上,瞬間便化作雪水滲了進去,她哭得忘我,完全沒有察覺妖月的到來。
妖月不禁一陣心酸,這應該是哪個下人的小娃,各家各戶都團聚一堂,她卻只能躲在這裡一個人哭泣,這就是古代,身份卑微的人就連過年也無法享有人身自由。
「小妹妹,怎麼一個人在這裡哭呀?」妖月走上前去,溫柔地問道。
小姑娘抬起了頭,大大的眼睛里滿是淚水,雪花飄在她的睫毛上,好漂亮的小女孩啊,妖月在心裡讚歎著,心裡一動將小姑娘攬進了自己的懷裡,「不哭啊,姐姐給你買糖吃。」
小姑娘撲在妖月的懷裡哭得更大聲了,這突如其來的溫暖讓她感覺那麼不真實,可是這並不是一場夢,那個漂亮的姐姐還將自己抱在懷裡,溫柔地望著她笑,「小妹妹叫什麼名字?」
「我叫齊子柔。」她擦了擦哭得有點浮腫的眼睛,怯生生地說著。
「你是齊家的小孩?」妖月瞪大了眼睛,一個下人應該不可能跟齊家大少爺齊名啊。
小姑娘點了點頭,然後又搖了搖頭。
「到底是還不是?」她這一點頭一搖頭把妖月都給弄暈了。
「他們說娘親想要弟弟所以不要子柔了,子柔很乖,從不惹爹爹跟娘親生氣,可是他們不喜歡子柔。」小女娃拉著妖月的手,眼淚撲騰撲騰又落了下來。
「別聽他們胡說八道,爹爹跟娘親怎麼會不要子柔呢,子柔長得這麼漂亮又這麼乖,才不會不要你呢。」
「那他們為什麼從來都不來看子柔,從不跟子柔一起吃飯?」
妖月怔住了,這就是古代的重男輕女嗎,既然給不了她幸福為什麼要帶她來這個世界呢?她撫摸著小傢伙凍得通紅的臉,聲音哽咽地說:「那是因為他們不配,他們不疼子柔,姐姐疼你。」
「姐姐,我想要看煙花,我還想要冰糖葫蘆……」她望著妖月,眼裡滿是期待。
只是這樣低的要求而已,一個齊家千金,想要的只是陪伴與關愛,就這麼小的要求,她那博愛的爹跟狠心的娘都無法滿足。
「姐姐,你不開心嗎,子柔不要了,姐姐不要生氣。」小傢伙見妖月不說話,以為自己做錯了事,眼睛一眨,淚水又涌了出來。
妖月抱緊了她,「沒有,子柔很乖,姐姐沒有生子柔的氣,姐姐現在就帶你去看煙花,給你買好多好多的糖。」她擦掉了小傢伙臉上的淚珠,溫柔地一笑。
「爺,天涼了,要不回去吧。」一個小廝打扮的人對著靜坐在石凳上的白衣男子畢恭畢敬地說著,他家主子已經出來好幾個小時,也不去鬧市玩,也不買任何東西,只是坐上涼亭內,彈一會兒古琴,然後發獃似的看著河裡飄著的河燈,似乎在等著什麼。
熊毋康十指輕撫琴弦,雖是無意之作,卻有淡淡的惆悵從中流出,小廝嘆了口氣,又退到了一邊。主子的身體一向不好,受了風寒可怎麼辦才好。
突然熊毋康按下了手中的琴弦,感應到了什麼似的抬起了頭,小廝也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只見一個模樣俏麗的姑娘牽著一個小女娃正向河邊走來,她們手上拿著一個花燈,想必是來放河燈的。
「子柔,這裡有好多漂亮的河燈啊,我們就在這裡放好嗎?」妖月牽著齊子柔走到了河邊,溫柔地問著。
「好。」小傢伙乖巧地回答。
妖月寵溺地摸了摸她的小腦袋,「那麼,子柔想要許什麼願望呢?」
「我想要跟爹爹娘親一起吃飯。」子柔望著被點燃的河燈認真地回答。
妖月點燈的手停了停,心疼地望了小傢伙一眼,「子柔的願望一定可以實現的。」
「那姐姐想要許什麼願呢?」小傢伙歪著腦袋問道。
「我啊……」她的願望其實跟子柔的一樣簡單,她想要回家,想要跟爸爸媽媽,還有哥哥坐在一桌吃飯,可是,此刻竟顯得那麼奢侈。
她笑了笑望向子柔,「姐姐希望子柔的願望可以實現。」
河燈被緩緩地放進河裡,隨著眾多的花燈一起向遠方漂去,只是她們兩個的願望,要什麼時候才可以實現呢?
正望著河燈發獃之際,一陣古琴的悠揚旋律傳進了妖月的耳朵,妖月向聲源處望去,涼亭里那抹淡淡的笑落進她的眼裡,溫和的目光像春風一樣拂過她的心,讓人無端地心情明朗起來。
「音王怎會在這裡?」
「正巧路過,休息了會,就碰見姑娘來放河燈。」他也望著她笑,剛剛還不知所向的心突然像找到了一個落點似的。
「我跟子柔也是才出來呢,我們正打算去逛逛鬧市,你要不要一起去?」
「如此甚好。」
歇停了幾天的雪花在夜空中打了幾個轉兒,悄無聲息地綻放,然後落進熱鬧的人群里,徒增浪漫的氛圍。妖月左邊走著女娃娃齊子柔,右邊走著極有成熟男人魅力的熊毋康,嘴角的笑意不禁濃了幾分。
京都的大年夜一改平時冰寒冷清的氣氛,雖然望春樓的晚會吸引了很多的百姓去,但畢竟地方有限,大家也沒因為看不到美女們的節目而沮喪地待在家裡,畢竟家裡也沒有電視可以看聯歡晚會,都趕著熱鬧,這才導致了大街上摩肩接踵的情況。
艱難地在人群中行走,熊毋康的手下本想為他們疏散出一條道路,卻被他制止了,他只想跟她享受一下真正平民式的大年夜。
妖月終於看到了那些在電視里演的胸口碎大石,張嘴吞寶劍,還有耍花槍,舞獅子,耍龍頭的華麗無比……最重要的是身邊站著天王級的熊毋康,他嘴角一直掛著笑容,妖月跟子柔受了環境的影響,心情好到極點,看節目時不時興奮地大叫,手裡、嘴裡也塞了一堆零食,當然,都是熊毋康埋單的,妖月本以為王爺級的人物身上是不會帶銀兩的,要麼也是大票子,可是她拿了幾串冰糖葫蘆準備付錢時,熊毋康卻從袖裡拿出了一塊碎銀遞了上去,賣冰糖葫蘆的小哥笑嘻嘻地接過,還找了幾個銅板,熊毋康也極其自然地接下了。
看得妖月一愣一愣的,敢情這個時代的高官已經被平民化了?不但不會耍帥似的丟一大錠銀子過去說不用找了,甚至連找的那幾個小銅板他也收下了,可他並不是一個沒有錢的王爺啊,要不然那天買下她一天都丟出了兩千兩,兩千兩可以換多少這樣的銅板啊。
一家酒樓的閣樓上,一個青衣男子正拿著酒罈子往酒杯里斟酒,一飲而盡,桌上已經擺滿了空酒罈,青衣男子的臉上也隱隱泛出紅暈。小二哥再次送上兩壇酒時忍不住提醒道,「客官,您這已經是第十壇酒了,再這樣喝下去恐怕……」「啪」一聲,一錠銀子被他砸在桌上,他什麼話也沒說,接過小二手裡的酒罈,一把擰開,繼續斟酒。
桌上點的幾個小菜他卻一點未沾,早在寒冬里涼透,因為坐在閣樓上最靠邊的位置,窗戶也大開著,偶爾飄進幾片雪花,落在菜上,然後慢慢融化,大街上一片祥和熱鬧的氣氛,他的包廂里卻透著讓人顫抖的寒氣。
「客官,小的不是說銀子的問題,只是您這樣擔心會傷身啊!」小二哥滿臉真誠,再次偷偷瞄上青衣男子的臉,英氣的眉,修長的眼,凌厲的眸,那嘴那鼻都不遜於模樣絕色的女子,卻偏偏長著個男兒身,真是……「你還不打算下去嗎,是不是銀兩不夠?」青衣男子冰冷的聲音響起。
「夠夠,小的這就走。」小二連忙將頭低下,急忙離開了,這男子雖長得俊美,但屬於他男兒的霸氣卻絲毫不減,一個眼神一句話便足以讓人生寒。
「傷身……」他捏著手上的杯子,細細地端詳著,眼神飄忽,明顯有幾分醉意,「這身子留著本沒有什麼意義……」
冷哼一聲將酒灑向了窗外,酒水在空中散開,混雜著雪花飄向大地,絲絲的醉意,大地無情不醉,醉的只是義無反顧奔向大地的雪花……那抹靈動的身影卻突然映入了他的眼帘,隨意挽起的青絲垂在腦後,被雪花肆意侵犯著,她卻依舊笑得一臉燦爛,只是那笑再不是為他,那笑,是對著身邊那個白衣男子,臉上始終掛著溫婉的笑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