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道是無情卻有情
望春樓的第一輪晚會終於盛大開幕,參加演出的姑娘們的畫像貼滿了大街小巷,她們深情演唱時的眸,她們翩翩起舞時的絕世風姿一一在紙上綻放,那些唱歌跳舞都不怎樣的姑娘甚至丫鬟們,妖月也給了她們出場的機會,替她們寫了一些小品以及話劇。
門票早就被人訂購完,貴賓票也以絕對的高價賣出,苒姬每天數錢都數到手軟,然而還有很多沒有買到票的人擠在望春樓的外面,幾個膽大的會點武功的竟然爬到了屋頂上,從門縫裡望到的絕代舞姿也足以豐富大家的眼球,從屋頂上飄出的歌聲也陶醉了聽客的心,那些或滑稽或悲傷的小品話劇讓人哭了又笑,笑了又哭。很多觀眾受到感染,現場跑上去表演,中途摻入的互動遊戲大家也表現得極其活躍。那一夜,雪花飄飄然落地,可是誰也沒有感覺到寒冷,所有人都沉浸在豐富多彩的節目中。
妖月特意向苒媽媽要了一個包廂的貴賓票,望春樓的包廂跟攬月閣的包廂構造大同小異,只是比攬月閣的包廂稍大,擺設什麼的完全一樣,畢竟是出自一個老闆之手,這倒便宜了恩客們,他們只要願意花錢,就可以像當朝官宦觀看秀女表演一樣地觀看節目,只不過表演的人身份不同,一個是秀女,一個是妓女,然而落選的秀女還是會淪落為妓女,理論上倒差別不大。
妖月想不通的是,苒姬這樣的做法怎麼沒有引起當朝天子的不滿,原本為他準備的女人竟然淪落到青樓伺候其他男人,雖然是他沒看上的,但心裡總還是有不爽的吧。還有那些從預選秀女落選淪為妓女的女子,本該一不小心就能伺候皇上了,最後卻落到妓院伺候民間各種各樣的男人,這心理落差也太大了吧。她只能感嘆一句:古代人還真的是能忍,男人能忍,女人更能忍。
坐在包廂的軟榻上,欣慰地看著舞台上表演的人們,那一個個曼妙絕倫的女子可是經過她妖月的手調教出來的呀!不自覺地想到了自己那天的表演,看著這個再熟悉不過的包廂,熊毋康淡然而又溫暖的神情浮現在她的面前,嘴裡不自覺地哼起了煙花易冷的曲子,「浮圖塔 斷了幾層 斷了誰的魂 痛直奔 一盞殘燈 傾塌的山門 容我再等 歷史轉身 等酒香醇 等你彈一曲古箏……」恍惚中傳來一陣古琴聲,跟她的曲子竟是配上了,她驚異地向樓下望去,原來是汀竹在彈古琴,彈得正是那晚熊毋康為自己的歌曲伴奏的曲子,她若有所思地望著汀竹,汀竹也不經意地抬起了頭,對她輕輕一笑……依照汀竹的表現以及大人們對她的評價,她本該沒有任何意外地入宮才是,為何也落選了,難道因為身份卑微,可是她不是一向很有名的嗎?看來是沒有強硬的後台,好在汀竹心理承受能力好,到了青樓依舊笑容不減,苒姬也指定她可以賣藝不賣身。
妖月回了她一個笑,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卻遙遙地望到了對面包廂里那抹青色的身影,犀利的眼神,英俊的臉,正凝視著她。她心一緊,竟然在這裡也能看見他,想想也是,他既然在攬月閣能夠出入自如,那麼望春樓一定也是無所顧忌。
她裝作沒看見似的移開了自己的目光,然後繼續欣賞節目去了,一曲畢掌聲雷動,再抬頭時對面的包廂已經空了,只有包廂內的桌面上還冒著熱氣的茶杯昭示著,剛剛的確有人存在過。
失落感漫上心頭,她走出包廂,穿過古色古香的長廊,走到了對面的包廂里,站在小桌子邊,纖纖細指撫上了茶杯,一股溫熱傳入手心,卻不知是茶熱還是他手指的餘溫。她信手端起茶杯,啜飲了一小口,突然被自己的動作嚇住了,這可是他剛剛碰過的茶杯啊,自己這是……「沒想到你還有這嗜好。」身後傳來冷冽中帶著玩味的聲音,妖月心裡一驚,他不是已經走了嗎,怎麼又回來了?明明知道是他,卻又不敢回頭,自己剛剛那個動作沒有經過大腦思考就做出來了,更讓人氣憤地是竟然還被他看到了,多難為情啊!
「怎麼,不敢看我?」仲楚歌在軟榻上坐下,難得的慵懶聲線,向來冷酷的臉上也隱隱帶著一股笑意,本就絕美的眼更添誘人之色。
妖月深吸了口氣,視死如歸般轉過了頭來,睜大了眼睛大聲說道:「我口渴!」說完一口氣將杯里剩餘的茶水全部喝光了。臉紅著放下茶杯,轉身欲走。手卻突然被仲楚歌拉扯住,她愣愣地站在那裡。
楚歌站起身來,慢慢地從背後靠近她,修長的手指撫上她殷紅透明的耳垂,她身體微微一顫,卻不敢動彈。仲楚歌緩慢地靠上去,溫熱的氣息略過她的後頸,滿屋都是曖昧的氣息,她想逃卻無法邁開步伐,只是感覺到身後的男子一點點向自己靠近。
「跟我去個地方。」仲楚歌看著那紅透了的耳朵,眼裡的笑意更濃了,薄而堅毅的唇在最最靠近耳垂的地方說著,聲音沙啞卻帶著無盡的誘惑。妖月沒來由地心跳加速,他卻還在她的身後呵氣如蘭,並輕輕地吻了一下她的耳垂,她忍無可忍地轉過身來,一把將他推開,他順勢倒在了軟榻上,滿臉含笑地望著她。
她的呼吸急促,滿臉通紅。那個如鬼魅般的男子竟然大笑了起來。
「你流氓!」妖月氣急敗壞地沖著他喊道,此時此刻極其後悔自己把那杯茶飲盡了,不然的話一定往那張無恥的臉上潑去!
仲楚歌從榻上起身,走到窗邊,將窗戶完全打開,幾朵雪花乘著風飄進屋內,一股冷意也乘虛而入,屋裡曖昧溫馨的氣氛這才稍稍淡化。妖月臉上的紅暈還未散盡,仲楚歌回過了頭,薄唇輕啟,丟出兩個字,「過來。」
一股寒風呼嘯著刮過窗邊,桃木窗被吹得吱呀作響,妖月咬牙切齒地也丟出兩個字,「不要!」
「你確定?」仲楚歌眉毛輕揚,慵懶地靠在桃木窗邊,饒有興趣地望著妖月氣呼呼的臉。「是!」妖月丟給他一個大大的白眼,姐姐我的豆腐是那麼容易吃的嗎,真是豈有此理!
仲楚歌嘴角的笑意更濃了,邪笑著向她走近,她察覺到一絲危險的氣息向她侵襲而來,急忙後退,仲楚歌卻不給她絲毫逃離的機會,欺身向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她攔腰抱起,然後從打開的窗戶處一躍。
「啊!!!!!!」妖月發出尖利的嘶喊聲,這個包廂的後面有個草坪是不錯,可是草坪後面可是一個空蕩的山谷啊,他抱著她奔走的速度分明已經跨越了草坪,那現在是什麼狀況,他們正掉入山谷?
他是腦殘還是白痴啊,要死他去死啦,幹嗎要拉上她,她只是人工呼吸時小小地佔了他的便宜而已,好吧,她承認剛剛也有間接接吻,那也不見得就得陪他去死啊。
「啊!!!!!!」妖月閉緊了雙眼尖叫著,她感覺自己在不停地下墜,呼嘯的寒風刮過耳際,冰涼冰涼的雪花落在她的衣襟里……「叫什麼,再叫把你丟了!」仲楚歌實在受不了如此刺耳的尖叫聲,惡狠狠地說著,妖月感覺自己腰間的手鬆了松,「不要,嗚……」她緊咬著嘴唇盡量讓自己不發出聲音,雙手攬上了仲楚歌的脖頸,同時小心翼翼地睜開了眼睛,就算要死也不要在他前面死啦,她仰面望向他,凌厲的五官,英俊的面龐,唇角見鬼般地微微上揚著。得瑟個什麼勁啊,這分明就是赤裸裸的威脅,赤裸裸的吃豆腐啊!
青衣出塵的他腳尖輕快地落在一塊基石上,輕輕一點,又運用輕功向更上面的一塊基石躍去,衣袂飄飄,青絲飛揚,冷峻的臉龐,眼裡卻有絲絲足以化開寒冬的暖陽般的笑意,羨煞了孤傲于山野深處的梅花。
在懸崖峭壁上奔騰了幾分鐘后,他們終於在一塊尚且平坦的草地上安全降落。「到了。」他簡單地吐出兩個字,然後放下了妖月。
妖月雙腳發軟地跌倒在地,「流氓,混蛋,我詛咒你!」她邊撫著小鹿般跳動的小心肝,邊小聲地罵著。
「你看。」仲楚歌卻不理會她的罵辭,站在陡峭的山峰上遙望著遠方,青衣飛揚,欲乘風歸去一般。妖月站起身來,悠遠的山脈自京都一直向西蜿蜒而去,青山翠林上覆上了一層厚厚的積雪,山脈起伏連綿,至百里而不絕。南面是丹陽城所在,整個都是白茫茫一片,邊境處有一條江自城中穿插而過,同另一支江流合二為一化做奔騰寬闊的大河,滔滔江水奔向遠方。
妖月望著懸崖邊上的男子,他傲然于山谷之巔,眉眼間竟有一股睥睨四方的霸氣,還透出一種桀驁不馴的意氣,目所及處,萬里山河盡在指點之中,蒼茫大地不過揮手之間,神情中的傲然,似將抓住天下間的所有,又似乎不把任何放在眼裡。這個男人到底有著怎樣的故事?
「你到底是什麼人?」她輕聲問道,聲音被風吹散,卻也直直地吹入了仲楚歌的耳朵里。仲楚歌眉眼間的笑意盡被風吹散去,冷冽如從前,他向著遠處伸出了雙手,手掌的包容處竟是京都中心若隱若現的皇城,寬厚的手掌盈盈一握,彷彿萬里江山盡收掌內。
「你想要萬里江山。」妖月怔怔地道出,愁上眉梢,她對這個國家這個時代的局勢並不了解,雖然隱隱察覺到他不同一般的身份,也知孤傲的他身後其實是有一股強大的勢力,只是這奪皇權不管在哪個朝代哪個時空都得付出慘重的代價。
他回過頭來凝視著她,衣襟在山風中飄搖激蕩,「你怕嗎?」聲音里卻有著無盡的柔情,並未回答她的問題。妖月望著他深邃的眸子,不知他說的怕是怕什麼,是這懸崖陡壁,還是他這個人?她只是一個平凡的現代女子,即使是發生了穿越這樣不可思議的事,心裡也從未有過野心,面對著這樣一個野心勃勃危險至極的男人,她卻意外地非但沒有害怕,有的只是深入骨髓的疼惜。
她突然發現原來他停住的地方竟是一方懸崖的盡端,只要再前進一步,人便會墜入萬丈深淵。山谷間偶爾飄起繚繞的雲霧,風過時急速的飛掠消失,會不會下一秒他也會隨著這握不住的風一般眨眼間便消失于山谷里?
恍惚間,他與前世夢境中時常出現的男子合二為一,他帶給她的感覺那般不真實,卻又讓她那般心馳神往,彷彿願意不顧一切地跟著他消失於繚繞的雲霧中。她嘴角盪起一絲微笑,認真地搖了搖頭,柔聲而堅定地道:「不怕。」皎潔的面龐泛出絲絲華光,眼眸里的堅定平添嫵媚之色。他的心為之輕輕一顫,向她伸出手去,彷彿是邀她走向幸福,又彷彿是死亡的邀請。
她髮絲上已經落了好幾處雪花,淡藍的衣裳襯得整個人空靈地如出塵的仙子,她如被下了咒一樣一步一步向他走去,全然忘卻了眼前的萬丈深淵,刀削絕壁。只是輕輕地將手放在他寬大而溫暖的手心裡。
他靜靜地凝視了她許久,修長的手指劃過她精緻的臉頰,緩緩地靠近她水潤的薄唇,起初只是輕輕地碰觸,後來彷彿不滿於此一般瘋狂而用力地吸吮她柔潤的細唇。舌頭撬開她的牙齒,單刀直入深入她的口裡,掠奪著屬於她的芳香。她盈盈地回應著他,柔軟的舌與他霸道的不可一世的舌交織纏繞,此生不離。
瓊瑤玉雪中,似乎有若有若無的暗香湧出,伴著紛紛雪花灑落人間。她睜開眼睛看到仲楚歌深沉的眸子,那眼底是看不到邊的廣袤,無止無盡,似有一點星光在那幽暗深處悄然綻放,又有她亦無法抹去的憂傷。萬里冰封,千里雪飄,那桀驁的梅花傲然於懸崖峭壁間,有誰知梅的風姿,梅的堅忍,梅的孤傲與寂寞。
那個安靜的吻持續了彷彿有世紀之久,那是一個真正的吻,直入心扉,跨越彼此間千年的距離。在那片寧靜的世界里,那專屬於他們的光華悄然綻放,雪光瑩瑩,疏枝綴玉,微風帶起紛紛雪影梅香,一個是青衫磊落,一個是藍衣出塵,讓人羨慕,讓人神往,那無限風姿將久久縈繞心頭。